6月1日,勞忠城內百姓惴惴難安,行人來去匆匆,家家戶戶緊閉門窗。城中護衛隊和接了任務的雇佣隊們嚴密排查街道巷口,唯恐漏過任何一個可能有變異松鼠、變異山貓流竄的地方。
傍晚。
趙承駿隱身著走上昏暗的台階,牆上的震動感應照明燈沒有任何反應。
這是勞忠城內西南部的一座半新不舊的公寓。趙承駿走上二樓,右拐,停在門牌號棟213住戶的門前,伸手,倒鎖著的防盜門和房門自然而然的無聲打開。他抬步走入,頭也不回的隨手將門關上,沒有絲毫聲響。他的不請自來,客廳中圍著桌子輕聲笑語的一家四口毫無察覺。
趙承駿漠然掃了眼四人,掩下殺意,走過去,坐到他們旁邊的沙發上。
三室一廳的標準小戶房子被收拾的整潔溫馨,五歲的男孩倚靠在中年男人強健的懷里,正在抱怨三歲的弟弟又弄壞了他的玩具。對面那個保養極好卻膚色蠟黃的女人輕聲笑著勸慰,溫柔嫻靜的端著女乃湯,用小勺喂著懷中三歲多的幼子。
她是柳琪。
當年事發後,趙承駿根本沒有跟柳琪照面,直接令心月復用催眠類秘法對她訊問了所有想知道的事情。而後確認她中毒極深,異能已經毀得徹徹底底,即使被誰救助驅除異毒,她受損的壽命也得不到恢復,已經深嘗苦果,趙承駿才強硬的按捺下恨不得撕碎她的沖動,任由她自生自滅。
此後至今七年,除了關于那個早夭兒子的事情,趙承駿因為極度的鄙夷和憎惡,沒有留意任何事關柳琪的消息。卻沒想到,他現在親自前來,這個自私自利的女人居然活得如此滋潤自在!
听了小片刻一家四口的溫暖歡笑,看著兩個天真歡樂的男孩,趙承駿眼前浮現出自己那個丑丑的小兒子。矮小瘦弱,衣衫破舊,孤苦伶仃,滿是胎記的丑丑的小臉上不知被誰打出的青腫……
趙承駿驀地閉了閉眼,伸手往前輕輕一揮,四人全都呆滯僵住。
「柳琪。」趙承駿睜眼,冷冷的憎惡的盯著她,依照自己這些年派人查找的結果,以及之前陪邱予寧歷練時他暗訪到的些微似是而非的線索,再次一點點的問起,「關于那個渾身胎記的孩子……」
……
直到天色漆黑,趙承駿才淡漠的走出那座公寓。
柳琪知道的事情當年就被他派心月復問得清清楚楚,這次他親自前來也沒有問出任何遺漏的地方。只是,他再次親耳听一遍那個兒子的出生,心情卻與七年前听到心月復轉述時截然不同。
當年他冷不丁得知自己多了個已經七歲的、丑得不像話的小兒子,要說他當即就對這個兒子產生了深厚的父子之情,那就有些太夸張了。但事後,因為責任和傲骨,也因為復雜的愧疚,他數年如一日的派人查著找著,隨著對那小家伙的了解逐漸加深,他心里也逐漸多了點微妙的悵惘。幾年來,他偶爾會拿出那幾張照片看一看,慢慢的,心里不知何時就有了濃烈的酸楚……
畢竟是他的親兒子,他的親骨肉。可他現在卻連這個兒子的尸骨都無法找到。
走到城外,坐進被他隱匿起來的二手改裝悍馬內,趙承駿收拾心情發動車子七罪僵魂最新章節。想著六十里外正在等他的小戀人,他陰郁的心情逐漸緩和下來,一踩油門,加速行駛,囂張的揚起一路煙塵。
城內西南部棟213公寓內。
一家四口突然清醒,柳琪懵懂中忽然想起什麼,神情劇變的轉頭四看。而她的對面,原本對她始終溫存體貼的男人則不耐煩的皺了皺眉,先低頭慈和的拍了拍自己懷中揉眼楮嘟囔的兒子,再看向柳琪時,男人仿佛腦中某些控制**和愛情的神經都被凍死了似的,顯出一種矛盾的排斥。
……
勞忠城西方六十多里處有一座戰斗基地,這是勞忠城為了抗擊災禍而臨時建立的。
邱予寧已經在這里停留了六天。
很晚了,邱予寧疲累交加,進屋後關上門,把一身磨得破爛的迷彩裝月兌下扔開,先去清洗掉一身的髒污和血跡,圍著浴巾出來時,見趙承駿還沒回來,他不禁有些皺眉。
從兩個月前開始,趙承駿每天都會神神秘秘的消失一陣,似乎在到處查找什麼東西。邱予寧有所察覺,但是他料想趙承駿大概在找某種古書級別的高明秘法或寶物,趙承駿對他再照顧體貼,也始終是那個野心蓬勃的趙承駿。既然趙承駿沒有對他說的意向,他也就不問,他並不太在意。
誰都有秘密,就像他自己。
但是今晚,他看看時間,晚上8點43分,趙承駿直到現在還不回來,到底去做什麼了?
邱予寧想了想,趙承駿實力強悍,閱歷豐富,機警老道,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麼需要擔心的。于是就長舒口氣,讓自己放下心來,趙承駿不來,他也不會在房里無所事事的干等著。他換上一身干淨衣物,把鞋襪也換了新的,再提起密碼背包,出門走向這座基地的訓練營和傷患營交界處。
迎面遇到眾多渾身臭汗的結束了訓練的少年青壯,這些人看見他無不讓路問好。這些人對他的恭敬,不只因為他救人時高明的丹藥和異能手法,也因為他最近幾天親身上陣抗擊變異獸群時的彪悍殺傷力。邱予寧對他們點點頭,不急不躁不傲,仍是「淡然疏離,高人半寸」的處事態度。唯有看到幾個明顯比他還小卻已經參與拼殺的男孩時,他才暫時卸下幾分疏離,對他們招招手。
「今天是兒童節,你們都跟我來,有禮物分發。」
虛歲十五了,邱予寧理所當然的表現出大哥派頭。
周圍或路過或駐足的人都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幾個男孩被笑得臉皮通紅,撓頭道︰「邱丹師,我們也不小了。」一個肌膚幽黑的機靈小子卻轉頭怒視︰「怎麼不小?你們不小,我小。」立馬屁顛屁顛的湊向邱予寧,把諂媚笑成了夸張的滑稽,「邱丹師,你要給我什麼禮物啊?」
這機靈小子名叫古昭,土異能一層,異能天賦不足,但一手槍法耍得很棒,人也十分努力,又會逗趣,邱予寧覺得他與自己隱約有那點相像,所以有時就指點他幾手。古昭對他熟悉了些,面對他時也少了些拘謹,偶爾還湊近乎說點俏皮話,更讓邱予寧暗暗可樂,心道咱也升級成哥了!
邱予寧就很長者的淡淡一笑︰「禮物暫時保密。十四歲以下都跟著來。過期不候。」
古昭精神振奮的跟上,又朝另外幾人招手。有他帶頭,其他人也扭捏臉紅的跟了上來。一路上不用邱予寧再說,古昭笑嘻嘻的熟悉的喊著一個個名字︰「快來快來,邱丹師發兒童節禮物啊!」
……
基地東方十七里外的小鎮上。趙承駿幾乎屏住呼吸︰「你把剛才那些話再詳細說一遍。」
被他用催眠類秘法問話的是個六十七八歲的普通老太。有他施展催眠類的秘法,老太哪怕記性不太好,被他問話時,也能像是陷入深度回憶似的剝繭抽絲的緩緩陳述出來大明福王。
老太詳細的如實照搬道︰「勞忠山以前不像現在,那時附近都沒有野獸靠近。七年前,我孫兒去勞忠山後摘野葡萄,一天回來晚了,我問他,他就跟我說,他在溪邊見到一個奇怪的男孩在洗澡。那個男孩又矮又小,只有臉是白的,渾身很多一塊塊的胎記,胎記有大的有小的,像殺雞後灑地上曬干了的血。他有些害怕,就遠遠躲起來,等那男孩洗完澡走了,他才趟過溪水回家。我跟他說,那不是男孩,是個鬼孩兒,勞忠山肯定是鬧鬼,千萬別跟別人講……」
趙承駿听得眼眸森然閃動,立即問清老太她孫子在哪,他必須去當事人那里仔細求證一遍。轉身離開前,他為做報答,還喂了老太一顆性質溫和、愈傷療養的高明丹藥。以至于次日老太因為改善了體質而排毒月復瀉不止,自己沒想起來吃壞了什麼東西,還以為是受到了驚嚇,連連暗罵昨天晚上鎮外那個開破車橫沖直撞的小伙子,害她驚得摔倒半天沒爬起來。
趙承駿哪管那許多,轉身狂奔,極快的尋找到那老太的孫子,極盡詳細的從頭開始問起。
老太的孫子現在只不過是個十九歲的小青年,記憶力本就極好,又被施加了催眠類秘法,一被問話,當年看到的畫面就完完全全從他記憶深處涌了上來。他呆滯的回答趙承駿,說得極為清晰,極為詳細,甚至連當年他看到的那個男孩身上的胎記形狀、分布部位都說得清清楚楚,宛如一邊觀看一邊描述。
趙承駿極為冷靜的听,尤其問了那男孩手上的胎記分布,這是從照片上直接就能看到的。
小青年一一回答,說的與照片上一模一樣!
趙承駿的期望完全得到確證,心底突然莫名的產生一股微妙的酸脹情緒。
是那個小家伙,絕對是他那個丑丑的小兒子!他找了七年,幾乎完全能確定那個丑丑的小家伙已經成了枯骨,他原本只期待著將其尸骨尋回好好安葬,誰料到猛然間柳暗花明,一個人告訴他,他那個找了七年的小兒子極有可能還活著!
趙承駿忍不住怔了片刻,心跳有些加急。
畢竟是他找了整整七年,也不管是什麼原因都一直想了整整七年的親骨肉。他旋即沉聲緩緩的再問,把時間、地點全都一點點的問起,半點線索也不打算放過。
小青年被催眠得深陷記憶,腦海簡直被他狠狠搜刮了幾遍似的重復又重復的回答。
趙承駿問完,強自按捺下激動,仍是極端的理性冷靜,最後又問︰「這里的野葡萄是秋天成熟?」
小青年遲鈍的點頭︰「是啊,勞忠山的野葡萄都是剛秋天時成熟……」
趙承駿狠狠一咬牙,渾身肌肉都繃得緊緊的。
當年事發時,正是春末!
這樣看來,他那個兒子當時確實並沒有被人弄死?他是怎麼逃生的?逃生後,難道他就那麼一個小孩孤的在山林里躲躲藏藏著過了一個夏天?到秋天時他臉上怎麼沒了胎記?莫非他也有奇遇?再然後他是否被誰收養了?他不知他父母是誰,不知被誰劫持……
猛然間,趙承駿想起那年秋天,南方的那一場波及比如今還廣的大地震大洪水。他當即微微一僵,宛如被一盆涼水當頭澆下。那個小家伙那時候僥幸沒死,現在是否依然還活著?
他驀地雙眸一沉,無論如何,以前大海撈針都能尋到些微線索,現在有了明確的線索,要查起來更能清晰明了。他必須加派人手,仔仔細細的查!刮地三尺的找!
他的兒子,必須尋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黎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