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入口,忘川往年不變地緩緩流淌向無盡的冥界。骨女抱肩而立,迎著清涼的河風,遠遠便瞧見一目連低著頭走來。
「一目連,小姐當時到底和你說了什麼?」骨女困惑地喊住一目連,「為什麼你一下子就復原了?」
「沒什麼。」一目連抬起頭,「只是第一次見面時說過話而已。」
僅此而已。
在骨女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一目連將視線投向更遠的彼方,那里星火點點,從不熄滅。
就像骨女最終放下了清兒,在千脅穗波被送往地獄後,我也就釋然了。
這也就是為什麼,即便千脅穗波跪在我面前時我也只是觸動,直到小姐出現我才恢復正常。
我想我已經找到了我當初要尋找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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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館的位置很偏,已經學校的最西角,越過密植的草木就是低矮的圍牆。淺見修介和閻魔愛來到這里是正是落日時分,繞上回旋的樓梯,迎面便是夕陽投下的一片金紅。圖書館的玻璃外圍是球形的,陽光仿佛是被凸透鏡處理過一般,每當夕陽西下夜幕初降時,穹蒼的遼闊和人的渺小便真真實實地彰顯出來。無論是誰看到後都會心潮澎拜。
植草遙步和菊川涉那天看到的就是這個情景吧。
「吶,為什麼來這里?」一直沒有說話的閻魔愛突然問道,她一向用于精簡,從不多說一個字。
那天她和往常一樣坐在屋前玩彈珠球,淺見修介便立在屋前,望著閻魔愛一貫沐浴的河流。經歷過一次合作的他已經獲得許可能很自如地來往于塵世和地獄入口。此時,他負手站立在曼珠沙華叢中,一言不發。嬌女敕的花瓣上帶著泠泠的水珠,他遲疑的手指終究改變了方向,沒有摘下花朵,只是輕輕彈開了水珠。
四圍靜寂,只有花苞在綻放。
良久,他的低語打破了永恆不變的寂靜︰「吶,明天願意和我去一個地方嗎?」
「嗯?」閻魔愛沒有回頭,卻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很明顯是听進了淺見修介的話。只是她不置可否,不知是否在等待淺見修介的下文。
只听得閻魔愛輕哼的淺見修介頗有眼色地繼續說下去︰「是個很重要的地方喲,我很想愛一起來。」
閻魔愛沒有吭聲,停在半空中的手指靜靜地僵著。半晌,她才輕輕地推動指邊的玻璃彈珠球,低聲應答︰「好。」
閻魔愛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答應淺見修介的要求,甚至是一個連地點都沒有說明的要求。若在以前,她是不會答應陌生人的提議的。
或許,她已經不再把他當做陌生人了。
「之前說過的喲,」淺見修介在前方走著,沒有轉身的意思,「這是個很重要的地方,關系到我的……」
他的什麼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想必閻魔愛也沒有听的興致。閻魔愛的目光停留在閱覽室門前行走不停的座鐘上,座鐘的玻璃倒映出她的紅瞳。她有些疑惑地偏頭,明明記得就在不久前听說這座鐘一年前就無論怎樣上發條都不會響,可如今卻在自己走動著。
淺見修介看出了閻魔愛目光中的疑惑,但他沒有解答,只是淡淡地說道︰「我們去另一邊地樓梯看看。」
另一邊的樓梯在閱覽室和辦公室間夾雜的走廊的盡頭,不透光的長廊平日里看上去黑 的一片,有幾分駭人。辦公室在最外頭,平日里也絕少有學生往里面走。當他們穿過幽深的走廊後,印入眼簾的是大片大片的綠。
沒錯,就是綠色。
排列整齊的盆栽從走廊盡頭一直通往樓梯間,而通往一樓的樓梯台階上每層也放置了兩盆盆栽。遠遠望去仿佛是綠色的斜坡,一直通向無盡的底層。盆栽里的樹木雖然大小適宜,但也能分辨出它曾是高大喬木。閻魔愛輕撫樹木茂密的枝葉,紅眸里是化不開的困惑。
「是榕樹哦。」淺見修介在一旁解釋,「學校舉辦什麼慶典時總會從這里搬上一兩盆走,只是誰都沒想到這里有這麼大規模的。」
「在一樓不會看到嗎?」閻魔愛問。
「不會。」淺見修介搖了搖手指,「從一樓走一遍就會看到更多的小型盆栽圍在樓梯間外,是些雛菊還有野百合什麼的,大家自然就不走這邊了……更何況這里本身就陰暗。」
「可這又說明了什麼呢?」
「榕樹吸陰,植草遙步和倍賞美紀的魂靈實際上是被榕樹的力量護住的。」淺見修介邊說邊取下脖子上的十字架,燈光搖搖地落在榕樹葉上,閃出點點熒光,「看來這里的陰魂不少。不過,我和愛一樣,只接受委托。」
末了,他的嘴角浮起一絲月復黑的笑意,低聲喚道︰「愛,我們走吧。我們再去看看那座鐘。」
他們在座鐘前停下,座鐘染了些古舊的氣息,但依舊運轉得輕快。淺見修介打開座鐘的櫃子,以前躺在里面的上發條的鑰匙此時已經不見。他撫模著鐘體,幽幽地說道︰「阻止中發出聲響的其實是植草遙步的魂靈,她根本不是藏在牛頓像里的,她是被靈魂的座鐘困住的。牛頓像只是她為了吸引倍賞美紀前來而制造出的噱頭,倍賞美紀替換她的靈魂後也是被困在鐘里的。倍賞美紀實際上是有一天為這鐘上發條時驚動了植草遙步的魂靈才觸發了她靈魂替代的心思。這一切倍賞美紀講過,植草遙步卻隱瞞了。」
閻魔愛靜靜地听著,淺見修介說完許久後才提問︰「所以這又說明了什麼呢?」
「說明……說明這座鐘很怪異。」這麼說著,淺見修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倍賞美紀用她的靈魂做鑰匙敲響了鐘,鐘聲驚動了我,我這才接受了她的委托。普通人想要委托提燈師需要通過信件,但魂靈就比較難了。」
淺見修介低下頭,故作神秘地湊近閻魔愛的耳邊說道︰「愛,要是有一天你想找我卻找不到我時,記得來敲這座鐘,因為它是我認定的‘靈魂的座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