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試著改變一下生活,比如說……來上學……」
某人萬年不變的玩世不恭的語氣一直在閻魔愛的耳邊回蕩,「來上學」三個字如同魔音般揮之不散,閻魔愛趴在門邊扣著門紙,門紙發出沙沙的聲響,似是有嚙齒類動物在啃食一般。
「愛……愛……」婆婆蒼老又沙啞的聲音傳來,「在想什麼喲,愛……」
「上學……」閻魔愛無意識般地說出心里想的事,卻也沒有絲毫因為透漏了心事而產生的不安。
「那就去上學喲,既然愛想的話……」房間里織布的聲音從來沒有停止過,婆婆的影子映在糊著松脆門紙的門上,模模糊糊地可以辨認出她的動作。
「可是,婆婆……」閻魔愛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屋外,菊理離開後就一直在屋外結網的人面蜘蛛居然消失了,只留幾根失落的蛛絲在空中飄搖。她似是松了口氣般,轉而變了先前的語意︰
「好的,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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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理中學二年級b班。
全班學生的目光都聚到岸谷老師身邊的那位新生上,古樸的姬發式配上舊式水手服使得她仿佛是個從平安時代走出的貴族少女,清冷孤高的氣質卻是怎麼也掩不住的。所幸歌理中學的校服也是仿舊式的,沒人注意到她的服飾的異常。
「我是閻魔愛。」
閻魔愛冷冷地開口,仿佛是在接受委托時背著委托詞。
坐在底下的淺見修介停止轉動手中的筆,淺笑地看著她,心里卻在擔心她會不會腦袋發熱說出「是你召喚我來的」這樣的話。
「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
閻魔愛深深地鞠了一躬,一副對于上學流程很熟稔的樣子。當她抬起頭來時卻和淺見修介的目光短短地一撞,淺見修介探詢地望著她,她卻倏地避開了。
「閻魔同學就坐到……」岸谷老師正找著班里的空位,閻魔愛卻徑自走到淺見修介身邊的空位,偏過頭看了眼岸谷老師。岸谷老師觸踫到她冰涼的眼神時微微一怔,愣愣地接著先前的話頭︰「坐到淺見同學身邊……也好。」
「我就說你穿這身到學校來也沒什麼問題。」等閻魔愛坐定,淺見修介便低聲說道。
閻魔愛沒有回答,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听見了。可能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她掩起了一雙紅瞳,以黑眸示人。淺見修介看著她安靜的側臉,趁著岸谷老師板書的空隙傳了張紙條過去。閻魔愛攤開紙條,只見上面落著幾個張揚瀟灑的字——
你還是黑瞳比較好看些。
「只是它不屬于我。」
閻魔愛將紙條一團,塞進了抽屜。淺見修介托著頭,微微有些走神。等回過神時,那聲音早就散進了清風里。
一直握著的筆緩緩滑落,在紙上戳下不規則的黑墨。
「淺見修介,請來解答一下這道題。」
「是。」淺見修介抬起頭,卻見清水亞由已經站在講台上對著題手足無措,岸谷老師手中還拿著要遞給他的粉筆。他淺淺地瞥了眼題目,頓時明白了其中的機巧,字便在他的筆尖傾瀉,最後還配上了屬于他的專屬簽名。
放下筆的那一刻他看向了台下閻魔愛的方向,閻魔愛已經無聊地垂下了腦袋。雖然她一貫是不需要睡覺的,但要是委托耗費掉她太多精力的話,適當的休息也是不可或缺的。苦澀的笑意在淺見修介的唇邊綻開,在岸谷老師的許可下,他回到了他的位置。
岸谷老師的講解他一個字也沒听進去,他的注意力停留在垂下腦袋就沒有抬起的閻魔愛身上。仿佛是為了故意惹老師生氣一般,下課鈴剛剛敲完,閻魔愛便從臂彎中抬起頭來。一個似乎在哪里見過的少女出現在她眼前。
「愛醬,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呢……」少女對著閻魔愛笑靨如花,「剛才老師喊我回答問題時愛醬應該沒有听到我的名字吧?」
「清水……亞由。」閻魔愛抬眼看著她,平靜無波的眼眸似是在問「我說錯了嗎」。
「愛醬果然是有印象的呢。」清水亞由吐氣若蘭,「‘我是閻魔愛,是你召喚我來的’,這次怎麼沒有說這句話呢?」
「沒有人召喚我來呢。」閻魔愛依舊是那副冷漠的語氣,听得清水亞由一陣心煩︰「愛醬永遠都是這副樣子,似乎永遠都是對的一樣——我現在這樣也真是要多虧了愛醬呢。」
她說著語氣便沉了下來,帶著哀怨惡毒的腔調︰「自從遇到愛醬後就再也沒有好起來過……被老師責難、被同學嘲笑,全都是愛醬的錯哦。」
她伸手就要去撫閻魔愛的長發,卻被閻魔愛的手反擒住。清水亞由狠狠地甩開閻魔愛的胳膊,另一只手的指尖在閻魔愛的發絲上輕輕一繞,倏地一用力,帶毛囊的長發便這樣落在她的掌心里。
看著在清水亞由手中微微晃動的發囊,淺見修介猛地一驚,卻發現喉嚨似是被哽住了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閻魔愛感覺到了頭皮一陣一陣地疼,但她沒有說什麼,只是偏頭迎上了清水亞由陰毒的眼神︰「地獄少女,丑時之女麼?你就等著我的丑時參拜吧。」
「這樣是沒有用的喲。」閻魔愛輕輕地頂了一句,卻完全沒有爭辯的語調。她別開眼楮,沒有再看清水亞由。清水亞由只覺得一拳打在棉花上,還是塊冰涼的棉花上,她憤恨地瞪了眼閻魔愛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吶,你接下來準備怎麼做?」淺見修介終于插了一句話進來。
「召集大家。」閻魔愛似是自言自語般,目光深沉裝著不為淺見修介所知的過去。記憶里伸出兩條長長的緞帶,純淨的白色觸動最深的地獄,從嘈雜的深淵中系住了一只即將沉底的幼小胳膊。
菊理的笑聲似是仍在耳邊,寫在地獄通信里的姓名仍歷歷在目,仿佛一切都發生在昨日,只是轉眼卻已是七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