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水鏡花听他說完這些話,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哭道,「我……我……我不知道,師父她……她原來還有這樣的事情,我……我……」她這樣語無倫次,卻是蹲在了地上,只是哭著,不再說話。(
那陌緩行聞言苦笑了兩聲,道,「師妹,我們不知道的東西,還有很多很多,而師父和風前輩的事情,不過就是其中的一件而已。那天,我听完師父的自語,抬頭看她時,她臉上早已是沾滿淚水,笑著,卻是哭著。
因為師父從來也沒有像那天一樣,說那樣多的話,笑那麼多,哭也那麼多。所以,她的一字一句我都記得非常清楚,甚至連聲音的一個顫抖,語氣的一絲變化,我都深深地印在腦海里,不敢忘記。
自從那天以後,你便知道,師父便再也沒有下過風玉閣,也不許我們進去,直到山門被破,師父才再次出現,她看起來非常憔悴,感覺才幾天不見,她便老了好多,最後在她死前,她對我說道,‘緩行,師父對不起你,自從把天齊劍交給了你,便是讓你背上了承諾。如今山門已破,鬼樂幽丘已不復存在,這天齊劍,你要不要都無所謂了。你還年輕,你不應該在這場無意義的廝殺里死去,你該去尋找更加有意義的生活。
不要想著為我報仇,死對我來說,是一種解月兌。用他的話來講,我自是死的很好,死的很開心。記住,你要活著,卻不能被我這個死人所束縛。不要因為我而做出一些令人痛苦事情來,那樣只會讓你越陷越深,直到被這個漩渦所吞沒,到最後,最痛苦的,還是你自己……’
師父說完這些便撒手人寰,而當時我還不太明白,只一心想著,一定要為師父報仇!然而,然而經過數日的逃殺,我看到了大家從一開始的痛苦、憤怒、仇恨,轉而變成了失落、悵惘、迷茫,進而又變成了凶狠、暴戾、殘酷,乃至最後,徹底淪為了瘋狂!大家不斷的殺人,也不斷的被殺,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待我再回頭看時,那里就只剩下了空蕩蕩的山,血淋淋的草,沒有人,一個也沒有!
而等我再回過頭來的時候,面前有的,卻只是寒芒閃閃的劍,冷光霍霍的刀,我在這劍與刀的世界里來回交錯,最後,我痛苦地倒在地上,卻忽然想到了師父,她對我說,‘緩行,你還年輕,你不應該在這場無意義的廝殺里死去,你該去尋找更加有意義的生活……’
那個時候,我才終于明白,師父說的是什麼意思,我不該再過這樣的生活。我想要找到一塊清貧淨土,在那里平平淡淡的老死余生,一輩子都安安靜靜的,那樣,或許,或許就是師父所說的,有意義的生活罷……」
那水鏡花靜靜地听他說完這麼大一段話,也不知道該擺出一副怎樣的神情,她只沉默著,看著地上,而那陌緩行也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想象那是怎樣的一種有意義的生活。
忽然,那水鏡花站了起來,那陌緩行看著她,問道,「師妹?」
那水鏡花也看著陌緩行,忽的腳下一跺,便往那門口跑去,然而,剛跑到門口,她又站住,回頭望著陌緩行,咬著嘴唇,似乎有些話想說,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眼楮里即刻便蒙上了一層霧氣,那陌緩行望著她,心中也在顫抖,輕喊道,「師妹……」
那水鏡花听這一聲輕喊,終究是忍不住眼淚,掉了下來,捂著嘴,扭頭便跑了出去。
她這一走,這屋子一空,連帶著陌緩行的心里也是空空的。只見他身子忽然搖晃了兩下,跌退兩步,一下子便坐到了地上。他眼楮依舊呆呆地望著那個門口,空蕩蕩的,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那個最後逃殺的日子,那時候,他的身後也是空蕩蕩的,而如今,他的面前,也變成了空蕩蕩的,他的心便就在這空蕩蕩的世界里,漸漸變小,漸漸模糊,及至最後,消失不見。
這時,少師逐幾人走了進來,見到陌緩行坐在地上,目光呆滯,均是眉頭一皺,只听那雲橋道,「靜風,把陌緩行領到客房去。」
先才那個領著水鏡花來到這里的弟子走了進來,對那雲橋應了聲是,走到陌緩行的身邊,拱手道,「陌公子,請跟我走罷。」
見那陌緩行兀自出神,並不答話,他又喊了一聲,「陌公子?」
而那陌緩行仍舊不答,好似全沒听見一般,他回頭望了眼雲橋,那雲橋對他使了個眼色,他便明白,當即道聲得罪,拉起陌緩行便走了出去。
待那陌緩行走後,從這房間的環廊上,跳下了兩個人來,卻是那少師啟和小寒。只見這兩人都是一般的神情哀嘆,頗有些感慨萬千的味道。
那少師啟對少師逐三人一一見禮,道,「二叔,雲掌門,蒼幫主。」
那少師逐點點頭,道,「那陌緩行是怎麼回事?怎麼變成了這副樣子?」
那少師啟聞言嘆息一聲,那小寒跟著也是嘆息一聲,那少師啟道,「佷兒……佷兒說不明白,這其中故事,太過復雜了。」
那少師逐眉頭一皺,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直說這陌緩行究竟是真還是假!」
那少師啟又嘆了口氣,那小寒也跟著又嘆了口氣,那少師啟道,「這陌緩行絕對是真,真的不能再真,可是……哎……」說著他又開始嘆氣,那小寒也跟著嘆氣。
旁邊雲橋奇怪,問道,「小寒姑娘,怎麼只听你嘆氣,卻又不說話?」
那小寒繼續嘆氣,道,「哎!人生幾多困惑,都似大山,又如浮雲。說一切隨心便好,可若心無可隨,那又該如何是好?」
雲橋等人聞言,相顧茫然,只有少師啟若有所思,接而又是一聲嘆息。
那少師逐道,「小寒姑娘,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小寒面有感慨道,「哎,無心之人,最是可憐!這是我姐姐說的話,大概,唔……也就那麼個意思罷,你們自己想!」說完,她不理眾人,轉而面向牆上的題詩,在那里似模似樣的觸景生情。
少師逐听她說起她姐姐,頓時眉毛一掀,卻也不問,只對少師啟道,「啟兒,你既然自覺說不明白,那便把剛才這里發生的事情,說的話,都給我重復一遍,一個字都不要漏。」
那雲橋兩人聞言一驚,而再看那少師啟,卻只听他淡淡的「哦」了一聲,只當是一件極平常的事情。這兩人對視一眼,心中均是駭然,難道這啟公子還有過耳不忘的本領?
而在接下來,只听那少師啟從那水鏡花推門進來開始,一直到那水鏡花反復地猜疑陌緩行,再到那陌緩行講那花鬼蝴蝶和刀秀千山的糾葛,及至最後陌緩行大段的獨白,他都是說的一清二楚,而且其間的神態語氣動作,都是分毫不漏的說了出來,這讓雲橋等人簡直就好如身臨其境,親眼見到,親耳听到了一般,當真是嘆為觀止。
而雲橋兩人甚至因為他的描述太過細膩,以至于在他說完之後,甚至都忘記了要對這少師啟的好記性贊嘆一番,反而是立即隨著那陌緩行的自述,以及那水鏡花的糾結,在那里感慨了起來。
只听那雲橋道,「想不到啊,想不到!花鬼蝴蝶和刀秀千山竟然還有這樣一段往事。當初我雖然也有過耳聞,但還以為只是一些江湖流言,自個熱鬧而已,卻沒想到,原來都是真的。哎,造化弄人啊……」言罷腦袋直擺,也覺一番無奈。
而那蒼也是嘆息一聲,道,「如此說來,那這個陌緩行就是確確實實的真的了!剛才看那個水姑娘,哭著跑了出去,喊都喊不住,還以為這里面發什麼事情。卻沒想到,原來竟是有這樣的一番糾葛,叫我當事,恐怕也是無言以對!」
忽然,旁邊少師逐冷哼了一聲,把這雲橋和蒼听得心中一懍,當即便從那感慨萬千里清醒了過來。
只听那雲橋道,「不過,那魔譜仙子當真是好算計,早早就派了人來,故意傳信給鬼樂幽丘,讓他們出城相迎。卻沒想到,迎回來的竟是個假貨!待得明日大會,我們定要把這件事情給她捅個明白,讓她知道,咱們魔道可不是她一個小小的魔譜能夠玩轉得了的!」
那蒼也道,「雲掌門所言甚是,明日定要揭穿她魔譜陰謀,讓眾人都看看清楚,魔譜的卑鄙嘴臉!」
兩人說這一番話,又瞧了眼少師逐,但見他一臉肅然,凜聲道,「如今正魔相爭,無論那花鬼蝴蝶跟那刀秀千山有什麼糾葛,鬼樂幽丘被正道血洗就是事實!我太上魔門既然作為魔道領袖,就絕無可能會坐視不理!雲掌門,明日大會就如先才磋商的一般,給我布下重重守衛,絕對不能夠讓那個假陌緩行給我跑了!況且,像明天那樣的熱鬧,恐怕還有客人要來,還望雲掌門小心謹慎一些,若是這次大會出了什麼亂子,魔君怪罪下來,你我一眾,均不好受!」
那雲橋听到魔君,心中一跳,連忙應道,「先生放心,明日魔道,高手齊聚,那個假陌緩行就是插上了翅膀,也是飛天難逃,老朽以性命擔保,無論誰來,我氤氳地府定都讓他有來無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