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下雪坡,到了谷底,終于不再翻滾,獨孤輕笑只覺渾身酸痛,一副骨頭架子也好似顛散了一般。他申吟一聲,迷茫睜眼,依舊是一陣天旋地轉,明顯還沒有從那翻滾之中緩過勁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獨孤輕笑听到身邊突然傳來一陣大笑,嚇了一跳,不過瞬間又了然,艱難翻身,望天上繁星滿綴,呼了口氣,道,「你笑什麼?」
虛暮凝就在他旁邊不遠處攤開雙臂仰天躺著,笑道,「這樣都沒死,難道不應該笑麼?剛才你松了口氣,只怕是在心里早偷笑了罷!」
獨孤輕笑道,「哼,要不是你,我可不會差一點死掉!」
虛暮凝道,「你是個有情有義的好人,不會那麼容易死的。」
獨孤輕笑一愣,她繼續道,「我相信你是個好人,所以,你也要相信我,因為我們都沒有死,不是麼?」
獨孤輕笑沉默一陣,忽然哈哈大笑。
虛暮凝听到他笑,也跟著大笑。
此刻兩人正躺在一個大冰湖上,好像一面大鏡子,映落天上星辰,躺在上面就好像躺在星空之中,很是美妙。
冰湖一側是雪坡,他們滾下來的痕跡尚且清晰可見。
他們從小白身上掉下來的時候,已經離這冰湖不遠,而雪坡與冰湖相連處又是一個凹面的滑坡,所以兩人一直滑到了冰湖中央,所幸沒有撞上什麼東西,撿了兩條性命。不然的話,直接砸下來,或是冰湖不夠大,撞上另一側的林子,肯定要撞個粉身碎骨,死得干淨。
獨孤輕笑望著星空,目光深邃,問道,「你當真相信我是個有情有義的好人?」
虛暮凝肯定道,「相信,我這雙眼楮看人可從沒有錯過!」
獨孤輕笑目光閃爍道,「可她總說我是個無情無義的家伙。」
虛暮凝道,「誰?」
獨孤輕笑緩緩閉眼,聲音低徊道,「我愛的人。」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像春梅一樣的姑娘。
虛暮凝咯咯一笑,道,「她那是說的反話,姑娘家的都是這樣,特別是喜歡你的姑娘,最是口是心非。」
獨孤輕笑道,「那你呢?」
虛暮凝道,「我?我不會啊,我對你說的話可都是真話,你要相信我,我又不喜歡你。」
獨孤輕笑道,「那就好。」
虛暮凝忽然坐了起來,看著獨孤輕笑,一臉驚訝道,「你不會以為我喜歡你罷!」
獨孤輕笑道,「當然不會。」
虛暮凝一臉狐疑,飽含戒備道,「本姑娘天生麗質,你可千萬別對我存著什麼非分之想,不然苦頭可有你吃的!」
獨孤輕笑不置可否。
突然,虛暮凝抽了口冷氣,問道,「喂,獨孤輕笑,你還能跑嗎?」
獨孤輕笑閉眼答道,「跑不動了,剛才翻個身力氣用光了。」
虛暮凝道,「那我可不管你了。」
獨孤輕笑听著奇怪,側頭看去,不覺面上一僵,只見一頭丈高的白熊人立走來,星空下一對赤瞳異常刺眼,口齒之間,呼出的都是白霜冰雪,看它熊掌利爪五根,根根尺余,模樣甚是可怖。而在它身後,一只又一只的白熊人立而起,在這冰湖上打洞撈魚,被這兩個不速之客驚走了魚群,自然個個憤慨,沒得魚吃,那便只好吃人了。
獨孤輕笑吞了口唾沫,念道,「才月兌狼口,又入熊窩。」
再看那虛暮凝,一瘸一拐地,早已不顧形象,一溜煙小跑到了數丈開外,往那林中逃了過去。為首的白熊怒吼一聲,仿佛能夠撕裂山谷,眾熊听得號令,一個個邁開步子,踏得咚咚聲響如擂鼓,是要撲過來撕人。
獨孤輕笑這時也不知從哪里生出來的力氣,爬起來便是狂奔,往虛暮凝那里追了過去。
他步履如飛,只覺身體從未如此輕盈過,一會兒便要趕上了虛暮凝,心頭暗暗吃驚,道,「怎麼會這樣,我體內的炎毒好像緩解了不少,難道,是那瘋子的冰魄丹……」
身後寒風掠起,白熊一爪掃過,獨孤輕笑背上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敢多想,加快腳步趕上虛暮凝,剛要提醒她跑快些,卻見她喘著粗氣,笑呵呵的模樣竟是一點也不著急。
獨孤輕笑道,「你怎麼了?」心想,「這丫頭莫不是嚇傻了罷。」
虛暮凝看見他過來,不由驚道,「咦?你能跑啊。」
獨孤輕笑點頭道,「為了逃命,不能跑也得跑了。」
虛暮凝道,「那好,你在我後面跑,我跟你擋風。」
獨孤輕笑翻了個白眼道,「你當我傻麼?」
虛暮凝作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道,「那怎麼辦,你要跑前面?」
獨孤輕笑視而不見,認真道,「嗯,我跑前面。」
虛暮凝撅起小嘴,明顯不高興,獨孤輕笑一把拎她在背上,道,「我背你跑,自然我跑前面。」
虛暮凝摟他脖子笑道,「我就說你是好人,往右!」
獨孤輕笑也感到後面風聲正勁,足下一點,往右一讓,一頭白熊從左側殺出,一地飛雪,虛暮凝叫道,「往左!」
獨孤輕笑照做,一頭白熊從右側沖出,一頭撞上一顆大樹,樹干斷裂,它在地上如圓球一般滾了好遠,虛暮凝見狀拍手笑道,「好笨的大熊!喂,你跑慢些,它們要跟不上了。」
獨孤輕笑撇嘴道,「你跑的慢,我還是放你下來罷。」
虛暮凝連忙趴緊摟住他脖子道,「哎,別,你跑快些也行,那些笨熊好像換了跑法。」
獨孤輕笑道,「換了跑法?」
回頭一看,只見冷冷星光之中,雪地上十數頭白熊如車輪般的滾來,速度快了兩倍不止。他不禁吼了一嗓子,罵道,「混蛋,這還叫跑嗎!」
背緊虛暮凝,心想,如那般滾法,應當辨不清障礙,我只管往林子密的地方去。
他展開身形到極致,埋頭往那林中密處奔去,虛暮凝在他背上好整以暇,笑道,「白天時候你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想不到滾了趟山坡,你倒是越發精神了。難道這打滾還有什麼秘訣,怎麼我滾一趟就瘸了腿呢?」
獨孤輕笑突然一停,虛暮凝一時不察,下巴磕在了獨孤輕笑的後腦勺上,哎喲叫道,「你怎麼停了?」
獨孤輕笑沒好氣道,「打滾的秘訣我不知道,可這缺胳膊少腿的秘訣我倒是知道不少,你想听麼?」
虛暮凝看清面前龐然大物,喃喃地道,「不想,我說你在這地方住了這麼些年,知道這地方叫什麼名字嗎?」
獨孤輕笑道,「知道,鳳谷。那上面山崗,叫做鳳首,整座山谷由鳳翼環抱而成。向少人來,有靈獸無數,是人間一塊少見的靈獸聚集之地。」
後面熊群駐足,發出聲聲低吼,卻不再貿然撲上,虛暮凝道,「這里該不會有化形的靈獸罷?」
獨孤輕笑見面前小山一樣的巨獸,後面又是熊群,不禁面上難看,道,「有也說不定。」
面前巨獸獠牙朝天,四蹄如錘,雙脊短尾,渾身無毛,卻泛金屬色澤,一看就知道是刀槍不入的糙皮貨。白熊人立,也不過它膝高。野豬一般的鼻子,一吸一陣雷,一呼一陣風,怎麼看都是這鳳谷之內惹不起的角色。
虛暮凝道,「那這個應該不算罷。」
獨孤輕笑點頭道,「應該不算。」
虛暮凝道,「那你放我下來。」
獨孤輕笑道,「怎麼?」
虛暮凝站他身旁,雖然瘸了腿,但依舊挺了挺身子,擺出一副亭亭玉立的模樣,而後便見她手上一抖,袖中白光一閃,一柄滑絲劍飛出,劍長兩尺七寸,不用時如絲帛無異,用時灌注內力,比精鋼還要韌利,道,「我跟他拼命,你瞅準時機就跑。」
獨孤輕笑一愣,道,「那你怎麼辦?」
虛暮凝道,「只要沒有化形,我就可以一劍殺了它。」
獨孤輕笑道,「就憑你?」
虛暮凝道,「還有我手中的劍。不要忘了,我可是身負正魔兩道的絕學。姐姐說過,化印以下,無人是我對手。區區一只沒有化形的靈獸,殺它還不是一劍而已。」
獨孤輕笑道,「那就好。」言罷他蹲子,開始搓起了雪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