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暮凝自是不解，不免問道，「你干什麼？」
獨孤輕笑一邊搓著雪球，一邊不緊不慢地道，「我偶爾也能打死一兩個化印高手。」
虛暮凝瞥了眼獨孤輕笑，嗤笑道，「你騙誰呢？八年前你是天才，可如今誰不知道你獨孤輕笑不過是被上天遺棄的廢材！」
獨孤輕笑動作一僵，虛暮凝似也知口誤，但迫于臉面也不改口，只生硬道，「我……我說的可都是事實，你……你……」
「我不怨你。」
獨孤輕笑面帶微笑，讓人看著心慌，繼續搓著雪球。
見他雙手捧雪，一揉一搓，放開便是五個冰圓晶脆的冰丸，每個約有拇指肚大小，只不過說話的功夫，地上已經擺了十五粒冰丸。看模樣恐怕是用內力搓成，堅如剛石。
虛暮凝听他不怨自己，暗自松了口氣，道，「那最好，不過你這時搓這些小丸子作甚，難道你以為用這些湯圓一樣的東西就可以打倒面前的怪物麼？」
獨孤輕笑手上不停，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虛暮凝不以為然。望著面前的巨獸，一對大眼在夜里如燈，若不是今夜星光璀璨，看得了全貌，不知情的還以為踫上了天燈呢。她緊了緊手中的滑絲劍，瘸了腿，她自然不能主動進攻，也只有以靜制動，後發制人。
這巨獸有名，其名秋澤，模樣與野豬有兩分相似，但也僅僅是相似而已。在這一片林子里，可以說是稱王稱霸的存在。身為靈獸，又是印門頂階，靈智已然不輸于人。今夜放晴，它心情大好，閑著沒事出來溜達溜達，可這一溜達竟然遇見了人。
「嘿嘿，從爺爺的爺爺那一輩起，就听說人族與我靈族有生死大仇，見了一個也別放過。況且，人肉還好吃，可自家爺爺的爺爺也沒吃過人肉，這次居然叫自己一次就踫見了倆，都是有皮沒毛卻要扯塊破布的東西，根據爺爺的形容想必就是人了。」
雖然這倆人加起來也就夠塞個牙縫，但自小听說人肉鮮美听到耳朵生繭，秋澤此時自然是大喜過望。不過，看著後面那冰熊一家子，只怕也是舍不得人肉，要跟自己較勁了。平時大家進水不犯河水，你撈你的魚，我模我的蝦，算不得和睦，但也相安無事，可這時要跟自己來搶這新鮮的野味，門都沒有！
完全沒把獨孤輕笑兩人放在眼里，秋澤對冰熊一家子的老大吼了一嗓子，好似一聲豬嚎，層疊尖戾，半個山谷都能听見。
而那邊冰熊老大也低吼了一聲，心理想著，「雖然這秋澤是個狠角色，但大家鄰里鄉親多年也不容易，況且咱家里弟兄多，萬一真干起來指不定誰贏誰輸呢。」
這兩邊你吼一嗓子，我吼一嗓子，然後跺個小碎步，轉個半圈，再吼兩嗓子。搞不明白它們在搞什麼鬼，瘸了腿雖然封了穴道止了血，可要一直保持這體面的姿勢確實有些困難，虛暮凝心中不耐，問依舊埋頭搓著冰丸子的獨孤輕笑道，「喂，獨孤輕笑，這怪物跟後面那一家子笨熊在吼什麼呢？半天也沒個動靜，看它這五大三粗的模樣，難道還怕了後面那幾只小熊？」
獨孤輕笑手下已經擺了八十五粒冰丸，仍舊不停地搓著，道，「後面白熊可不簡單，爪生寒刃，口吐冰霜，十幾頭一旦狂躁起來，你這化印之下無敵手，也一樣要完蛋。至于前面這家伙，是個貫雷生風的硬貨，奔跑起來，攜風如刀，兩根獠牙上還能擊出雷電，一身金剛皮肉也是輕易破之不得。但白熊盛在數量多，兩邊真打起來，勝負難料。」
虛暮凝驚奇道，「後面那笨熊有那麼厲害？剛才追我們的時候也沒見它爪生寒刃，口吐冰霜啊？」
獨孤輕笑手上不停，嘴上說道，「我也不知，書上是這麼寫的，我就照說了，或許，書上寫錯了罷。」
虛暮凝眉毛一揚，道，「書上？」
獨孤輕笑道，「《蒼茫靈獸錄》，你沒看過麼？」
虛暮凝不屑道，「我還當是什麼書呢，區區一本《蒼茫靈獸錄》有什麼好看的。大師伯跟我說過，記得清濁兩道十六族就行了。其它的打不過就跑，只要留口氣回家，沒什麼解決不了的。」
獨孤輕笑冷笑道，「哼，你倒是投了個好出身，我這一介廢材，自然不能跟你比。」
虛暮凝傲聲道，「那是。」
她卻沒注意獨孤輕笑的臉色有些難看了。
那邊秋澤巨獸和冰熊老大好似相談不歡，兩相踱步，秋澤巨獸獠牙纏電，發出 啪的聲響，而冰熊則吞吐冰霜寒氣，看樣子都有些焦躁了起來。那秋澤巨獸陡然止步，發出一聲巨吼，似乎在做最後的警告，而那邊冰熊則俯子，爪下凝霜，口中低吼，伴有無數冰渣掉落。
虛暮凝道，「要開打了。」
獨孤輕笑沒有應她，還在那里搓冰丸子。
果然，秋澤巨獸口吐出一聲響雷，把地上雪塵炸起，跟著就見兩道電光從雪塵中爆射而出，打翻兩頭冰熊，而後一陣地動山搖，是它甩開四蹄狂奔了出來，見它身周攜風如刀，氣勢如虹，周邊數木如割麥子一般的倒下，而眾冰熊也不示弱，一個個刨開爪子便迎了上去，見口齒中冰霜如流熒一般的飄在身周身後，一路草木染上，即刻便成了冰雕雪塑，好看之余，更有懾人心魄的凜冽之氣。
虛暮凝眼看秋澤巨獸和冰熊一族都往自己這邊沖了過來，大喊一聲，連忙就要抓起了獨孤輕笑跑路，卻不想先被獨孤輕笑摟了小蠻腰，扛在肩上跑了開去。
虛暮凝在他肩上喊道，「你不要那些冰丸子啦！」
獨孤輕笑冷笑道，「你怎麼不一劍殺了那怪物。」
虛暮凝嘴硬道，「我正要出劍呢，誰叫你自作主張扛著我跑了。」
獨孤輕笑道，「那我放你回去。」
虛暮凝道，「你傻麼，坐山觀虎斗，樂得清閑，去湊那個熱鬧作甚！」
獨孤輕笑冷哼道，「你也知道。」
虛暮凝道，「我當然知道。只不過，沒讓你見著我是如何一劍殺了那怪物，覺得挺可惜。怪只能怪你命不好，沒那份眼福了。」
獨孤輕笑冷著臉道，「是我命苦，福淺。」
虛暮凝兀自思量道，「說起來你還真是命苦。父母雙亡，連個尸首都沒有，本來是族長繼承人的天造之才結果也落成個了廢材，而好不容易討了個未婚妻，好像據說也只剩……」
「夠了！」獨孤輕笑腳下一停，把虛暮凝往地上一扔，砸得虛暮凝哎喲一聲，吃了好大一口雪，咳嗽幾聲，坐起來指著獨孤輕笑的鼻子罵道，「你干什麼，你摔疼我了！信不信……」
「信不信我殺了你！」獨孤輕笑吼了一句，瞪視虛暮凝，一臉殺機。
虛暮凝被他模樣嚇住，一時噤了聲，獨孤輕笑逼上一步，虛暮凝退了一步，他道，「我父母和小菀的事，以後別在我面前提起，否則，我必殺你！」話到後面，語氣森然，不像作假。
虛暮凝癟了癟嘴，又逞強爬起來道，「你當我怕你麼，有本事現在就殺了我！」叉腰瞪著獨孤輕笑，許久，哼了一聲，扭頭就走，道，「別跟著我！死了也別來找我！哼！」
獨孤輕笑看虛暮凝的背影一瘸一拐地走遠，面上神色一時凶戾，一時陰鷙，偶爾還有一瞬間的恍惚，這一瘸一拐的背影似乎曾經見過，上次是那個像春梅一樣的姑娘，而這一次，是虛暮凝，兩人的背影似乎有著隱隱的相似，教他神色之間又緩和了一些。然而，想起小菀最終的淒慘下場，他面上又罩上了一層寒霜，眉眼之間盡是陰沉，他捏緊拳頭，在星天雪地之間，于茫茫林中佇立，嘴唇顫動，細微聲音，隱隱听到，「還有時間，還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