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小說︰作者︰更新時間︰2014-04-1700:47:16字數︰3798
「啪！」
虛暮凝正背獨孤輕笑吃力奔逃，只听一聲清脆，似是樹枝折斷的聲音，她悶哼一聲，滾在地上，獨孤輕笑也跟她一起滾了開去。
獨孤輕笑沒有力氣爬起來，只抬頭看虛暮凝，見她蜷著身子在雪地里發抖，攥緊左腿衣裙，把頭深深埋在雪里。
獨孤輕笑擔心道，「暮凝，你怎麼了？」
他手腳並用爬了過去，輕搖下虛暮凝，見她面色青白，銀牙咬死，額上豆大的汗珠不住地滾落，便似忍著極大的痛苦。再看她左腿，衣裙染紅一片，恰時，從它裙角露出一節樹枝，獨孤輕笑拿手抽出，卻是半截崩斷的枯枝，他心中猛地一顫，道，「你……」
這時也不管什麼禮教，一把掀起虛暮凝的裙角，果見一圈布條纏在她腿上，而自她左膝以下，白色襯褲染了血跡斑斑，虛暮凝拿手阻他，獨孤輕笑怒道，「給我看看！」
強行撥開她手，自己的手則顫抖著把她褲腿小心翼翼卷至膝蓋以上，只見小腿下半截青紫變形，而膝蓋邊緣一側，皮膚斷裂，血肉模糊！
獨孤輕笑顫聲問道，「你腿傷成這樣，為何還要背我！為何，不棄我而去！」
虛暮凝痛苦搖頭，道，「我說過，我們不會死的。我讓你相信我，我便要值得你信！」
聞得此話，獨孤輕笑眼眶一熱，一切都明白了。
原來，虛暮凝從雪崖上滾下來，左邊小腿和膝蓋便是一斷一錯，只不過她強忍傷痛，裝作無事，而獨孤輕笑一直以來也未曾在意，因此也就從不知曉，她的腿傷竟會如此嚴重。
而在洞中，她昏睡三天，因為五毒鬼草毒煙的緣故，麻痹了痛覺，獨孤輕笑見她神色無異，以為她腿傷或已大好，卻哪里想到，個人傷痛，兀只自知！
當他出洞準備去殺獨孤簾的時候，虛暮凝不久便跟了出來，說是要助他一臂之力。那時，他只自私想到，多她一份助力，或許成功擊殺獨孤簾的概率又要大上幾分。可哪里曉得，虛暮凝是早在洞中綁了枯枝在腳底腿側，架住了小腿，全憑大腿與枯枝受力，勢是要與他同生共死！
而直到現在，獨孤簾隨時有可能追來，他耗力過度已成累贅，但虛暮凝卻不離不棄，不顧腿傷背他一同逃生，以至于枯枝崩斷，傷上加傷。受此等痛苦折磨，卻從一開始便是由他自己害得了她！
想到這里，獨孤輕笑心中又是感動又是歉疚，而看著虛暮凝的疼痛模樣，感動與歉疚均化成了一份濃濃的憐惜，作為一個男人，他一把把她攬在懷里，讓她面頰緊緊貼在自己的胸口，右手輕撫她脊背，虛暮凝小聲啜泣道，「好疼……好疼……」
獨孤輕笑安慰她道，「沒事，沒事，疼一會兒便不疼了……」
說著他手刀一落，擊在虛暮凝的頸側，虛暮凝暈死過去，再不會疼。
看著懷中的可憐人兒，獨孤輕笑只覺心中難過，他道，「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獨孤輕笑！」
但見人影一閃，卻是獨孤簾站在了跟前，他俯視獨孤輕笑，眯眼半晌，沒有出言催死，卻是道了一句，「你哭了？」
獨孤輕笑眼中確有淚光，這時深吸口氣，沉聲道，「我放你逃生，你何苦來找死！」
獨孤簾眉頭一皺，哈哈大笑道，「放我逃生？輕笑，你莫不是真以為你能殺了我罷！」
獨孤輕笑瞟他胸口劍傷一眼，道，「哼，不然，你以為這一劍是無故刺偏的？」
獨孤簾面沉如水，緩緩地道，「何解？」
獨孤輕笑道，「從一開始我布陣法，便是布下了一真一幻兩道陣法，你破了我的真陣，卻也同時入了我的幻陣。自那以後，我要殺你便易如反掌，可我卻並沒有那樣做，而是叫暮凝刺你一劍，還故意讓她刺偏，以此不過是謝你多年以來的知己之情以及不殺之恩，也讓你知曉，我獨孤輕笑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獨孤簾道，「哼，確實不好欺負。我差一點便死在這一劍之下！然而，我獨孤簾豈非就是好欺負的了！此刻我便要欺你殺你，你又能如何！」
他抬腳便欲踏上一步，獨孤輕笑卻面露譏笑，獨孤簾腳下遲疑，一腳懸空道，「你笑什麼？」
獨孤輕笑悠然道，「我若是你，便不會選擇邁出這一步。」
獨孤簾心生疑竇，道，「為何？」
獨孤輕笑笑容詭異道，「因為，我害怕這又是一個幻陣。」
獨孤簾面色一變，盯著獨孤輕笑的臉看，想要看出他故作悠然的表情下，那隱藏著的破綻，果然！獨孤輕笑鬢邊有汗！
他嗤笑道，「哼，你以為我獨孤簾會被同樣的伎倆玩弄兩次？」
他腳下落定，閉眼道，「區區幻陣，閉眼可破。」
他抬起右掌，但見碧色罡氣如火升騰，下一刻便要劈在了獨孤輕笑的腦袋上，就在這時，獨孤輕笑屈指一彈，一道白光射出，他道，「看招！」
獨孤簾听見風聲，一掌劈出，白光粉碎，卻現出一株鬼臉怪花，正是那五毒鬼草！
五毒鬼草從冰丸中月兌出，落在地上，淒厲尖叫，口中赤藍煙霧大作，迅速結成紫色，而獨孤輕笑早掩了口鼻，閉了呼吸，獨孤簾卻仍未睜眼，只不屑道，「雕蟲小技，也想騙我睜眼，破！」
他抬手又是一掌劈向那五毒鬼草，五毒鬼草受不住勁力，瞬間便被掌力摧滅，然而，其身成末，卻化作一條黑霧迎風倒卷，便如一條細小黑蛇，鑽入他鼻中。
獨孤簾察覺有異，以為是幻覺，仍未睜眼，直至精神恍惚，他心口猛然一痛，愕然張目，斗笠從眼前滑落，眼白幾成漆黑，散了一肩的長發，但他看得分明，獨孤輕笑在他懷中，瞪視著自己，雙手持著滑絲劍，插在了自己心口！
「你……」
他喉中發癢，忍不住咸腥，把血噴了獨孤輕笑一臉。
抓住獨孤輕笑的手臂，他緩聲道，「這不是幻陣。」
獨孤輕笑算準時機，勉力一擊，幸而得手，這時也有些喘息，他點頭道，「這不是幻陣。」
獨孤簾道，「你騙我。」
獨孤輕笑道，「我騙你。」
他猛然拔劍，獨孤簾慘哼一聲，手上卻死死抓住獨孤輕笑的手臂不放，劍只拔出一半，獨孤簾的心口血如泉涌，不刻便把整潔的衣衫染了一大片赤紅。
獨孤簾似乎並不憤怒，看著眼前的獨孤輕笑，他反而微微一笑，齒染鮮血道，「你騙我，我不怪你，因為，我也騙了你……」
獨孤輕笑神情冷漠，他不想听獨孤簾的廢話，他只想拔劍，他只想立刻殺了獨孤簾，然而獨孤簾的手卻如鋼鉗，他如何也拔不出來。
獨孤簾緊緊抓住他的手臂，慘然笑道，「別急……輕笑，臨死前……讓我把話說完。」
獨孤輕笑冷聲道，「你我之間，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獨孤簾氣息變弱，似已有些乏了，他道，「你難道……不想知道，那天晚上，在冰河邊，是誰要殺你……」
聞言，獨孤輕笑眉頭微皺，呼吸有些急促，他道，「除了你，還能有誰！」
獨孤簾搖頭道，「不……不是我。我不會殺你的，你知道的，我不會殺你……」
獨孤簾的雙眼開始變得黯淡，看著獨孤輕笑，卻努力顯露出一片渴望與赤誠。
獨孤輕笑喝問道，「你要說的，就是這些？！」
他仍想拔劍，奈何獨孤簾手上氣力不減，而他刺這一劍，已是傾力而發，如今卻也拔劍不出，獨孤簾喘息更重了，他道，「你……你知道的……你明白的……」
他身子一軟，倒在了獨孤輕笑的身上，獨孤輕笑也沒了力氣，被他壓倒，兩人貼著身子倒在地上，滑絲劍也變回了絲帛。
獨孤簾壓著獨孤輕笑，把臉貼在他的胸前，閉眼喘息半晌，才笑道，「八年來，我從未想過殺你……雙生瓶……是假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要取你和隨風的性命……冰魄丹，是真的……真的為你體內的炎毒研制的……咳咳……」
咳出的血，撒在獨孤輕笑的胸口，紅得並不刺眼，反而很柔和，很淒美。
獨孤輕笑似乎是信了，他攢足氣力，身子一翻，將獨孤簾壓在身下，盯著他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其他不說，單是冰魄丹，他就不得不信，服過冰魄丹後，確實令他體內的炎毒收斂了許多。
獨孤簾似乎徹底沒了氣力，任由他壓著，連答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獨孤輕笑叫道，「獨孤簾，你別死，你把話說完！」
獨孤輕笑搖著獨孤簾，半天，獨孤簾才費力睜眼，笑道，「我……我還死不了，嘿……」
他笑的吃力，任誰都能看出，他若一口氣上不來，馬上，便要死了。
獨孤輕笑道，「剛才你說的都是真的，那那天晚上殺我之人，究竟是誰？」
獨孤簾似疲憊極了，他微微一笑，聲音微弱道，「我……我都要死了，還……還騙你作甚……若不是服過冰魄丹，你……你同時運使兩道陣法，早就死了……」
獨孤簾聲音越說越小，眼皮上下，似乎睜不開了，獨孤輕笑已然信了他的話，不知從哪里生出的一股子力氣，坐起來猛搖獨孤簾道，「你沒騙我，那那晚殺我之人，究竟是誰？是誰！」
獨孤簾似被他搖醒，眼神模糊，仿若囈語道，「還有……還有幫你帶虛暮凝來鳳谷，為你開道，你……你都明白的……其實……其實……那晚殺你的人……不是……不是我……是……是……」
獨孤輕笑把耳朵湊到獨孤簾的嘴邊，可仍是听不清後面的話語。
他大聲喊道，「是誰！到底是誰！！」
他抓住獨孤簾的肩膀，一個勁的猛搖，粗著喉嚨吼道，「孤獨簾你告訴我，那晚殺我之人是誰！究竟是誰！！究竟是誰要殺我，獨孤簾你別死，你告訴我！究竟是誰，是誰要殺我！！！」
獨孤輕笑抓著獨孤簾的雙肩，幾乎都要把他搖散了架，但獨孤簾仍舊沒有動靜，顯然，已是死了。
「雙生瓶，冰魄丹，鳳谷，獨孤簾一直在幫我，他一直在幫我！那害我的人呢，害我的人又是誰？他又在哪里？！他究竟有什麼目的？！！」
獨孤輕笑只覺自己陷入了一個泥潭，一舉一動都是如此的艱難，即便舉目四望，也是一片吃人的漆黑，好悶，好悶！
「啊——！！！」
獨孤輕笑突然仰天長嘯，他本以為殺了獨孤簾，便徹底解決了一個纏繞自己多年的噩夢。然而，待真正殺了獨孤簾後，他才發現，自己又墮入了另外一個噩夢，一個比獨孤簾還要可怕百倍千倍的噩夢。
長嘯過後，獨孤輕笑似乎冷靜了一些，耳听風聲，似有動靜，再看夜空，鳥型靈獸盤旋劃過，他知道不好，剛才只顧抒發郁悶，卻忘了身在鳳谷，正處危地，必須馬上離開！
他看了眼獨孤簾，除下他身上的斗篷披在自己身上，再拾起尖頂斗笠戴上，抱起虛暮凝，望向鳳谷深處，面色一片陰沉。
壓低斗笠邊沿，獨孤輕笑的身影在鳳谷之中的愈走愈遠，愈走愈深，及至最後，陷入黑暗之中被完全吞噬，徒留下獨孤簾的尸體，一動不動，像一塊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