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小說︰作者︰更新時間︰2014-04-1902:01:03字數︰2690
夜，還是那個夜，無論人間幾換，它永遠在黑暗里閃爍著星辰。
獨孤輕笑抱著虛暮凝，下到一處狹深的山溝，山溝壁上，月光里，有小喬生花，白蘭雜灌，一條清溪逐流其間，玲瓏有聲。
勉強能夠在溝間行走，獨孤輕笑順水而下，愈下愈深，斗笠擋去壁上的一枝梔子，人身已過，花枝猶顫，撥得空中熒白光點繞香浮動，拽著獨孤輕笑的斗篷，晃晃悠悠，仿若醉了月光的魂靈，令人生出一股迷離幻夢之感。
下到溝底，空中熒白光點變多，就像白色的螢火蟲，星星點點一般，模不見亦抓不著。
一汪深潭，獨孤輕笑止步于此，山溪匯入其中，溶溶潺潺，潭中有四塊露出水面的青石，上有苔蘚，而在潭水對岸，約四丈距離處有一山洞，熒白光點便是從那里面跑出，晃晃蕩蕩，沿著山溝飄了上去。
獨孤輕笑在潭邊放下虛暮凝，除下頭頂雪笠和身上的香色斗篷，蹲子掬一捧潭水飲了一口，只覺沁涼入骨，引得身子發一陣顫栗。
再捧水抹了一把臉，待得潭水平靜，痴看潭中倒影，突然，他猛地趴子，把臉緊緊埋在潭中，許久不動。
夜，無風有聲，水，玲瓏悄靜，這谷里深溝，幽幽寂寂，點點熒光，如萬物心中念子，自然飄蕩，怎得如此一份美景。
「嘩啦！」
從水里抬起頭來，獨孤輕笑朝天大口呼吸，水珠晶凝，閃閃發亮，他臉上陰郁之色似也洗掉不少，便好似連日來的亡命逃生，斗心斗力，在此時此刻才終于放松下來，給自己換了一口清新空氣。
坐在潭邊，看虛暮凝一張睡臉寫滿天真，獨孤輕笑眼中不禁流露出幾分柔和，再回想這幾日與虛暮凝相處種種，嘴邊更是隱現笑意。
然而，待他眼角余光瞟見身邊的斗篷雪笠時，想起獨孤簾死前未說完的話語，面上立時又變得陰沉無比。
再看那潭水對岸的山洞，他面露決絕，抱起虛暮凝，不再猶豫，幾個縱躍便掠了過去。
入了山洞，迎面風濕，這洞不大，沿途有熒花作伴，雖仍幽邃不明，卻也勝在怡情。然而，這怡情之于獨孤輕笑，僅是別話。
他往這洞里走去，愈是前進，臉上神色便愈是陰晴不定，而腳步也是愈慢，及至百步之後，他停下了腳步，抱著虛暮凝久久站立，皺著眉頭，臉上表情變幻，似乎原本心中所決之事，走這一段路程，起了變化。
一聲嚶嚀，打斷了獨孤輕笑的思緒，虛暮凝顫了顫眼皮，睜開雙眼，一臉驚奇，但見滿眼的白色熒光，浮游飛舞，飄飄搖搖，幾如夢幻，沿壁里，有草花簇簇，散著淡淡綠色的幽光，朦朦朧朧，幾如仙境。
「這是在哪里……」
虛暮凝眼中綻放驚奇的光彩，不覺自問。
獨孤輕笑卻不答她，只道，「你醒了？」
虛暮凝這才注意到自己在他懷中，把頭一低，似是羞赧道，「嗯。」
獨孤輕笑問道，「腿上傷痛，可是好些了？」
虛暮凝沒敢抬頭，感受到腿傷處一片清涼，微有發癢，知道是他治過，便頷首輕聲道，「嗯，好些了。」
獨孤輕笑道，「那便好。」
兩人沉默一陣，流熒無聲，虛暮凝用眼角瞧他，見他也正瞧著自己，不禁臉上一紅，道，「你……你放我下來罷……」
獨孤輕笑點頭道，「好。」
輕放虛暮凝坐在山洞邊沿，獨孤輕笑也似累了，坐在一旁，沉默不語。
虛暮凝免了貼身的尷尬，望著身邊奇景，心思又活絡了起來，問道，「這是哪里？怎會有發光的草，吐著星星的花？」
這洞里草花，葉綠花白，一簇里面往往有數朵熒白小花擠在一起，那空中如螢火蟲一般的浮游光點，便是從這小花里散出來，飄飛開去。
虛暮凝拿細白手指往身邊一朵小花上輕輕一點，但見小花輕顫，便似少女嬌嗔，搖著腦袋，散出了更多的熒白光點，仿佛星星，繞過兩人，往四下里飛散。
虛暮凝抬頭，一雙水亮的眼楮，光彩熠熠，追著空中的小光點移動，模樣甚是天真。
這周圍小花也似有所感應，一齊搖起了頭來，散出比平時更多的光點，由此推開，一時之間，這洞穴之內，明星熒熒，光影婆娑，真個不似在了人間。
「這是鳳谷的最深處……也是鳳谷最危險的地方。」
獨孤輕笑緩緩地道。
他看著虛暮凝，那天真的模樣，總覺似曾相識。
虛暮凝一驚，回頭道，「什麼？」
目光交接，獨孤輕笑便似如夢初醒，連忙避開虛暮凝那雙會發亮的眸子，道，「獨孤簾死了。」
虛暮凝聞言又是一驚，不敢置信道，「他死了？怎麼死的？」
獨孤輕笑道，「我殺死的。」
虛暮凝似有些不信，道，「你？」
獨孤輕笑肯定道，「嗯。」
虛暮凝想起自己被打暈前的情景，輕撫下自己的左腿，道，「追你出來，本是想助你一臂之力，卻沒想到，你拼死創造的機會，卻叫我浪費了。」
獨孤輕笑搖頭道，「這不怪你，沒入幻陣，你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獨孤簾太過厲害，即便我耗費巨大心力讓他墮入幻陣之中，在最後一刻他仍舊驚醒，避開了要害，但也免不了重傷，不然，我之後也不會那般輕易將他殺了。」
虛暮凝道，「你怎麼殺的他？他最後找來了麼？」
獨孤輕笑點頭道，「嗯。在你腿傷之後……」
他想起虛暮凝那時對他的不離不棄，心猶感動，再想到此番來此目的，思緒復雜，言語自然一頓。
虛暮凝道，「怎麼了？」
搖了搖頭，獨孤輕笑繼續把之後的事情簡略說了一遍。至于最後，獨孤簾死前跟他說的那些話語，卻都是省了。
虛暮凝听完才恍然大悟，笑道，「原來如此，你這人當真是狡猾，若是個壞人的話，你一定是在天下間排得上號的頭等大壞蛋，天知道有多少人要被你害死。」
虛暮凝本是一句玩笑話，不想獨孤輕笑听了卻是面色凝重，目中思量，不言不語，顯得陰郁而深沉。
虛暮凝當他是生氣了，便哄他笑道，「好啦，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了。要是一句玩笑話你也這樣生氣，我看，你就該是那天下間排得上號的頭等小氣鬼，跟女人家的也生這等莫名其妙的閑氣，實在是太也小氣了！」
獨孤輕笑搖頭道，「我沒有生氣。」
虛暮凝撅嘴道，「還說沒有生氣，生氣的人從來都不說自己生氣了，笑都不笑，這不是生氣了，還能是什麼？」
獨孤輕笑仍舊搖頭道，「你不懂，你不明白的……」
虛暮凝道，「我不懂？我不明白什麼？」
獨孤輕笑道，「我從來不是個好人，我是個壞人，很壞很壞的人。」
獨孤輕笑表情認真，虛暮凝卻以為他在開玩笑，便故意板著臉道，「好罷，既然你非要自認是壞人，那便是壞人好了，反正我虛暮凝也不是什麼好人，我也是個大大的壞人，比你還要壞上百倍千倍的人。所以，我們這兩個壞人踫在一起，你可就要小心嘍，我可比你要壞，說不定，哪天便像你害死獨孤簾那樣，害死了你，哼！」
她輕哼模樣，嬌俏可愛。
獨孤輕笑聞言則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我是壞人，你不是，你是個好人，一個很好的人。我害怕哪天，你會和獨孤簾一樣，被我害死……」
他頓了一頓，似乎決定了，站起身道，「走罷，我們離開這里，鳳谷靈獸都不敢追來的地方，實在是太過危險。你的腿傷雖做了臨時處理，不至于繼續惡化，但仍需要精心治療，沒有數月的時間，絕難痊愈。」
虛暮凝卻仿似在跟他斗氣，把腦袋一撇，道，「不走！這里這般好看，想來是你騙我，我就要呆在這里，多住幾日，一直住到我傷好了再走！要走，你一個人走！反正，我是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