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暮凝卻道，「為什麼不要說，為什麼不要說？難道，我說的都是假的麼？難道，我親眼所見，親身所受，也都是假的麼？！」
她望著獨孤輕笑，一臉的不信，可獨孤輕笑卻痛苦地搖頭，有些哽咽道，「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從一開始，便都是假的！」
他心中宛如有千萬根針在刺著，他道，「自從你跟我上鳳首山崗，你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乃至你親身所感受到的一切，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我裝出來騙你的！你不該把我看的如此之好。m我說過，我是一個壞人，一個很壞很壞的人，你不應該相信如此的一個壞人，你不應該相信我，你更不應該為我這樣的一個壞人而哭泣……我不值得你哭泣……」
聲音，因為內心的刺痛而顫抖，他仰躺著身子，淚水從鬢角淌下，是熱的。閉上眼，不敢再看虛暮凝的臉，他似乎在害怕，他害怕看到虛暮凝不敢置信的眼神，害怕看到，虛暮凝對他失望的眼神。
然而，只听虛暮凝大聲喊道，「不！不是假的！不可能是假的！你騙不了我，你絕騙不了我！」
虛暮凝不信，她當然不信，一個會為自己死的男人，任哪個女人，也是不信他會騙自己的。她一直要他相信她，而她，也確實一直在相信著他！
她道，「就算你騙我，你也騙不了瞿菀！你在她墳前的自語，絕對是發自內心的，你騙不了她，你也騙不了我！」
她一臉篤定，看模樣，即便要拿她的性命做賭注，她也絕不會有半分的猶豫，選擇那獨孤輕笑並沒有騙她！
然而，獨孤輕笑卻在搖頭，他道，「那些話，是我故意說給你听的，你跟我上鳳首山崗，我一直都知道。你躲在樹後偷听，我也一直知道。可我還是說給你听了，因為，我想要利用你，利用你那一顆天真爛漫的心！」
他深吸口氣，嘗試著坐起來，可抬了抬脖子，依舊是挪不動半分，虛暮凝听了他的話，此刻卻仍想要幫他，但虛夢影一股罡氣繞在她身上，她動彈不得。
獨孤輕笑自知無力，只好長出口氣，再睜眼時，已然直望向虛暮凝，他面色變得平靜，語氣也開始變得平緩，平緩的就像一個冷血的殺手在冷靜地闡述自己的罪惡，然而，在他眼眸的深處，卻仍舊有著一份極難隱蔽的悲哀。
他道，「為了接近你，又不讓你起疑，我想，最好的辦法便是讓你主動來接近我。所以，我才在小菀的墳前說了那些話，為的便是讓你听見，讓你覺得我是一個可憐的人，讓你來同情我，接近我，如此你便不會察覺到，其實你已經進入了一個用心險惡的圈套，而這個圈套的第一步，便是要把你帶進鳳谷。」
為了證明他說的是實話，直盯著虛暮凝的眼楮，他心中的顫抖，面上一點也沒有表現出來，顯得異常平靜。
虛暮凝愣住了，仿佛眼淚也在眼眶里愣住了，她不信，她搖頭道，「不可能，這不可能！就算你利用我，要把我帶進鳳谷，可率先跌下鳳谷的，是我！是我故意要把你一起拉下鳳谷，是……」
獨孤輕笑忽然插口道，「是你想要開導我，想要讓我知道，我並不是一個無情冷血的人，想要讓我更多地去相信別人，更加開心一些，快樂一些，是不是？」
虛暮凝一臉驚訝，她驚訝于獨孤輕笑如何能夠知道自己的心思，然而接著便听道，「你現在想問我，我是怎麼知道的，對不對？」
虛暮凝張了張嘴，顯然，他猜對了。
露出一絲苦笑，獨孤輕笑道，「你今年十六歲，而我，已經二十七了。比起你寧靜幸福的生活和養尊處優的環境，我處在的世界，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復雜，我經歷過的事情，有些可能是你一輩子連想也想不到的。所以，你的一句話，一個動作，乃至一個眼神，它們各自代表了什麼意義，隱含了你怎樣的心思，我基本上都能夠猜到。原本，我也不會想到，你竟會主動跌下鳳谷，但在下落的過程中，你對我說，你相信我，我絕不是那般無情冷血的人，一切，我便都明白了。于是，一路上我也在努力，努力想要裝出你想象中的那副模樣，那副有情有義的模樣，然而……」
他頓了頓，搖頭道，「只可惜，我就是我，你想象的再好，我裝的再好，獨孤輕笑也終究是那個無情冷血的獨孤輕笑，沒有人比我更了解自己，我永遠不可能變成你想象中的那個人，那個有情有義的人。」
虛暮凝瞪大了眼楮，可她仍舊不肯相信，道，「不會的，你在撒謊！雪崖千仞，你為救我抱我跳下，絕不是裝出來的，難道……難道一個人會假裝到連命也不要的地步嗎！我不信，我不信！！」
她淚水盈溢，仿佛一陣風來都能吹落了下去。
獨孤輕笑道，「你說的不錯，一個正常的人的確不會假裝到連命也不要的地步，可是，我早就已是個死人，這苟延殘喘的性命，不要也就不要了，沒什麼可惜的。或許，死了更好。」
虛暮凝的淚水，在眼中打轉，待听得獨孤輕笑下面一句話說出來時，她的淚水便如崩斷線的珠子，散了一地。
獨孤輕笑道，「況且，我早便想到，若是無所依仗，你也不會跳下來。既然你死不了，我抱著你，自然，也同樣死不了。後來，你扯出了風綾，又喚出了雪雕，我當時就在想，你這虛夢影的妹妹，果然不簡單。」
不顧虛暮凝痛心的表情，他忽然一笑，道，「呵，說起來，一路上你要我信你，可你卻不曾知道，跟你跳下雪崖時，我便已是對你信得死心塌地了，只不過，你不該信我就是了……」
他笑中有淚，可淚水被忍住，吞回了肚子里。
虛暮凝身子不能動，但卻在發抖，不知是因為氣憤，還是因為傷心，竟連話也說不出來，她道，「你……你……」
面色發白，淚眼模糊，似已有些恍惚，忽然，她猛地搖頭，道，「不，你……你還是在騙我！你若真是像你說的那般，那……那為什麼一路上還要救我？為什麼一路上還要保護我？即便被整個鳳谷的靈獸追殺，你不也是沒讓我受到半點傷害麼？即便被獨孤簾盯上，你不一樣是想盡辦法要帶我出去麼？甚至，為了讓我有機會逃命，你不一樣是到那獨孤簾的跟前去送死了麼？難道……難道這些，你也都是為了利用我，僅僅……僅僅只是不想讓我死？我不信，我不信！！」
獨孤輕笑看著虛暮凝的固執，眼中現出一抹深深的悲哀，他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何必還要再問呢？若不是為了利用你，你的死活，與我又有何干系？血緣上來講，你是我的表妹，可是，我們才認識幾天？難道你會毫無目的地為了一個才認識幾天的人拋棄性命于不顧嗎？你會嗎？」
頓了一頓，他搖了搖頭，道，「我……」
他正要說，我不會。
突然，他身子一顫，只听虛暮凝大喊道，「我會！你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