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虛暮凝的聲音在整個洞穴中疊疊蕩蕩,久久不散,便似要把他從沉睡中喚醒。m
獨孤輕笑睜大了眼楮,望著虛暮凝,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大聲給驚到,只听她堅定而執拗地說道,「我們一路,不正是這樣才活下來的嗎!你為我不顧性命,我為你不顧性命,相互扶持,相互幫助,這才活到現在的不是嗎!為什麼要管什麼目的!有目的又如何,沒有目的又如何!難道我們現在都還活著,這還不夠嗎!為什麼要如此地折磨我,你的謊話,騙我還不夠,難道連你自己也要騙嗎!」
咬著嘴唇,依舊攔不住淚水的流淌。
望著虛暮凝,獨孤輕笑心中震蕩。
忽然,虛夢影道,「他沒有騙你。」
這聲音淡漠,卻似一柄利刃,同時插進兩個人身軀,虛暮凝和獨孤輕笑均是心頭一震。
轉頭望向自己的姐姐,虛暮凝只見到,虛夢影的神情,冷漠平淡,令人害怕,她道,「姐姐……」
虛夢影手上一抬,一張細長紙條從她指尖滑落,上面一行小字,不待落地,虛暮凝已是看得清晰,她心中一驚,道,「這是……」
獨孤輕笑的神情變得蕭索,他道,「是我寫的。」
虛暮凝面色一變,眼眶早已哭紅,望著獨孤輕笑,獨孤輕笑卻已不再看她,只低垂眉目,神色黯然。
虛暮凝搖頭,聲音顫抖道,「不可能,你絕沒有時間準備這張紙條,自你昏迷,自你見我,你絕沒有機會去寫下這張紙條!」
獨孤輕笑笑了,他的笑容,看著有些莫名的心酸,他道,「‘不願暮凝出事,便請速來鳳谷’,這張紙條是我三年前就寫好的,早早準備了,只等你來。」
虛暮凝一臉震愕,她道,「三年前?三年前,你怎麼知道我會來?要是我不來你又該如何?」
獨孤輕笑自語道,「要是你不來,我又該如何?」
忽然,他自嘲一笑,搖了搖頭,笑容里有些無奈又有些可悲地道,「我又能如何?」
在一個「能」字上,他加重了語氣。
接著他又一臉輕松,笑道,「不過,你終究還是來了。我故意裝出一副可憐模樣,引你上鉤,你卻是很容易就信了。而後,你主動跌下鳳谷,更是令我詫異。再之後,還有獨孤簾暗中相助,這一路,雖不在我預料之中的,但卻比我預料之中的還要好,還要順利。便仿佛有冥冥之中的天意,讓我想收手,都覺得可惜……」
他在笑,可他怎麼笑,都讓人覺得他在哭,哭得極難看,極難受。
很多時候,笑,的確比哭要來的更加令人難受!
虛暮凝在哭,她依舊念著,「不可能,不可能!就算我跌下鳳谷,無意間遂了你的心思,那獨孤簾也絕不是來幫你的,無論怎麼看,那獨孤簾都不會是來幫你的!他驅使雪狼攻擊小白,難道,難道不是為了在雪崖下摔死我們嗎?他命令靈獸追圍我們,難道,不是為了逼我們進這鳳谷的深處嗎?而且,他還要殺你,可結果,他不是被你殺了嗎?!既然他是來幫你的,他為什麼還要殺你,而你……又為什麼還要殺他?!」
虛暮凝搖頭,搖地厲害,她道,「你還是在騙我!你還是在騙我!我不信!!我不信!!!」
即便獨孤輕笑說了那麼多,虛暮凝還是不信,即便有紙條為證,她還是不信。
因為,還有獨孤簾這樣大的一個疑點,讓她可以不解,讓她可以疑惑,讓她可以覺得,獨孤輕笑的謊言里還有一個天大的漏洞,而這個漏洞可以讓她暫時留有一份可供呼吸和透氣的余地,不至于立即,便被獨孤輕笑的謊言所淹沒,溺死。
然而,獨孤輕笑卻仿佛鐵了心腸,連這樣唯一一個漏洞也要給她堵死,只見他輕輕地搖頭,低緩著聲音道,「我們落下雪雕,並沒有摔死。只不過,你再也不能用雪雕隨時飛離這鳳谷而已。憑你的聰明,應該能明白,這其中到底隱藏著怎樣的玄機。」
虛暮凝淚水漣漣,仿佛用淚水,便要把自己淹沒,她在搖頭,道,「那……那靈獸……」
獨孤輕笑道,「我一直在騙你。五毒鬼草害你昏迷,醒來時,我跟你說,想要帶你離開鳳谷,卻被靈獸一路筆直逼進這鳳谷的深處來。然而,事實上卻根本沒有靈獸要逼我們進來,相反,一路上都是靈獸在阻攔我們進來。而我,卻不顧你的安危,一路只想著,要把你帶到這鳳谷的深處來,所以,我後背才沒有受傷,因為靈獸都在前路攔我,我的後背又怎麼可能受傷。還有獨孤簾,他一路都在幫我,否則的話,我哪里還有力氣背得動你,四肢健全地把你帶到這里來!」
虛暮凝顫聲道,「那……那獨孤簾……」
獨孤輕笑仍在搖頭,他道,「獨孤簾若真想要殺我,你覺得,我真能活得下來?並且,還能殺死了他?」
虛暮凝不答,她不敢張口,因為此刻,她只覺置身于一片用謊言匯聚起來的汪洋大海之中,水面沒過了她的口鼻,還在上漲,若是此刻張口,只怕立即,便要被海水灌進氣管里,淹死了她。
見虛暮凝不答,獨孤輕笑搖了搖頭,道,「所以,他是來幫我的,並不是先前騙你的話,來害我的。」
此話說完,仿佛一個響雷,一個句號,讓身在海中的虛暮凝看到了絕望,讓她徹底哭了出來,便像水灌進了喉嚨,她嚎啕哽咽,因為抽泣,聲音變得艱澀斷續,仿佛在溺水沉浮,她哭道,「為……為什麼……你……你不是還殺了……殺了他麼?」
獨孤輕笑點頭,他道,「不錯,我殺了他。因為他是來幫我的,所以,我才有機會殺他。而正因為他是來幫我的,所以他相信我不會殺他。而若非是他相信我不會殺他,那我,又怎麼能夠殺得了他!」
獨孤輕笑的表情,突然變得猙獰,可接著又變了緩和,他道,「不錯,我之前跟你說的,他與我之間的恩怨,我並沒有騙你。但他實在是一個太難令人捉模的人,我想要實現我的目的,就絕不能讓他活著。讓他活著一天,我便要多提心吊膽了一天。因為,他實在是太了解我了。我想,我的計劃,他都看在眼里,他甚至早已猜到,我究竟想要做什麼。到時候,他一定會阻止我。所以,我不如早將他除掉,掃清我路上的障礙,我殺他,原因便是如此。而你,也不過是我臨時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已,若有一天,你妨礙了我的計劃,我一樣會選擇毫不猶豫地除掉你!現在,你該能夠明白,我當初為什麼要說,總有哪一天,你和獨孤簾一樣,都會被我害死!」
虛暮凝听完這些話,面色慘然,若非有她姐姐的罡氣繞住,恐怕,她早已是傷心眼淚把力量抽空,跌在了地上。
望著獨孤輕笑,她面上,已顯出了絕望,但隱隱,似乎還有一縷虛無縹緲的希望飄在她頭頂,她想要抓住它。
她道,「你把我帶到這洞里來,原本,說是要帶我出去的,那時候,你是真心的嗎?」
獨孤輕笑面無表情,似乎已經麻木了,因為心痛久了,自然也就麻木了。錯覺著,已經感受不到痛了,听到虛暮凝的問話,他沉默了一陣,搖了搖頭,搖的很輕,卻顯得異常沉重,他緩緩地道,「我不是說過麼,在我的眼里,你太清晰了,清晰得幾乎透明。你的一句話,一個動作,乃至一個眼神,我都能夠知道,你在想什麼。我當時雖那般問了你,但不過,是惹你生氣的鋪墊,為的,便是之後提醒你,不要進來這洞穴的深處,而目的,更是為了激你,要的,恰恰是讓你進來這洞的深處,而你,還真是不出我所料……你太單純了,太容易受騙了,可是,我卻沒有半點的不忍心!你問我,是不是真心的?呵,不止是對你,無論是對誰,我哪里有過什麼真心!我的真心,早就死了,早就死在那鳳首的山崗上,死在那小菀的墳堆里,腐爛,化作了一灘爛泥!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