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覺得好渴,喉頭的干燥,令她嘴唇不自覺地微張,積水入喉,冰涼之外,竟還有絲甜意。
沉浸在這股甜意當中,她幾乎就要去貪婪地汲取那坑中的水,可是,那股冰涼卻讓她猛然驚醒。
翻身而起,手中滑絲劍化作一道白光,「噌——!」
可以看到,她甩起的發絲,帶起一縷縷水線成圈,拋射開去,而劍光之中,一道白色身影掠過,只听轟的一聲,撞在了一株大樹上。
這兩人合抱的大樹搖搖欲墜,發出「嘎吱嘎吱」的響,就好像老人的腰,彎不下,也直不起。
幾片油綠的葉子緩緩飄下,樹干上,可以看到一團模糊的血肉定在里面,紅色的鮮血順著樹干,淌下來浸在了草地里。
虛夢影此刻已經站起,落葉飄在她頭上,退了兩步,背靠一株大樹,她左手背輕輕搭在額頭,仰天長長出了口氣。
睜著眼楮,透過層層的枝葉,呆呆的望天,她的額頭,有些發燙。
白雲從藍天流過,金光從碧樹漏出,傾在她臉上,映出一彎明媚的唇和一排皓白的齒,她,竟然笑了。
她笑的很開心,即便,她那一張原可與皎月相媲美的臉龐,此刻沾滿了泥污,即便,她那一頭原可與瀑布相並論的青絲,此刻像一篷亂草,甚至,發梢之上還滴著的水珠,甚至,那本該吐氣如蘭的秀口,此刻也只能吐出泥土的腥氣,但是,她依舊笑了,笑得非常的開心,非常的愉悅。
沒有人知道,她為何要笑。身處這樣的環境,沒有人知道,她為何還會笑得如此的開心。即便,是在她身後跟了數里地的幽雲豹,也不會知道。
叢林之中,它腳步輕柔,黃亮的眸子透露著疑惑。
自虛夢影出來大殿,它便一路跟著,它從來也沒有見過,從大殿之中會走出來一個正常的人,而虛夢影,是它見過的第一個。
它很好奇,不僅是對這人,同時,也是對這人身上的一堆血肉。
每一個靈獸,仿佛便是天生的一般,對人肉的誘惑,總是難以抗拒。除非,它達到了化形境界,那時,它已能對自己的食欲進行很好的節制,但人靈兩族的關系,總是充滿了仇恨與厭惡,所以無論是達到何種境界,人類總還是會吃靈獸,而靈獸,也總還是會吃人。
因為,若是餓急了,人類甚至不惜自相啃食,而靈獸,則更是如此。
吃,永遠是智慧生物的一種悲哀的享受,沒有誰能夠拒絕,也沒有誰會拒絕。
此刻的幽雲豹,它並不太餓,可是,眼看著一條活鮮的人肉就在自己的面前,它同樣也不會拒絕。
但它實在是一只很聰明的豹子,它知道能從大殿中出來的正常人,絕對不是一般的人,而且,只看這人的身法,便知道她絕對是個高手。若是硬拼,自己也絕沒有把握能在她身上撕下一片肉來。
所以,它一直在虛夢影的身後遠遠地綴著,鳳谷里有這樣多的靈獸,沒有誰能夠放過這樣一份美味的大餐,先到先得,所以,一定會有其它靈獸率先出手。比如,剛剛死去的一雄一雌雙色隼,而它,則需要耐心地等待機會。
而此刻的虛夢影,似乎很虛弱,看起來,應該是一個不錯的機會,但幽雲豹有些猶豫,因為虛夢影在笑,她的笑,幽雲豹看不懂,所以它猶豫了。它決定還是再等一等,因為,它畢竟不太餓。
虛夢影笑著,以前有月紗掩面,沒有人看過她開心的笑臉,而此刻,便好像撥雲見日一般,她笑得如春光一樣的明媚。
忽然,她反手一劍從背後把大樹刺穿,跟著就听一聲淒厲的慘叫從樹干中傳出,大樹搖晃了幾下,似在掙扎,而虛夢影拔出長劍,那劍上滴滴的竟都是鮮血。
幽雲豹心中一跳,它知道,那是木遁妖靈的慘叫。
木遁妖靈是一種很特殊的靈獸,甚至,都不能叫它獸。
因為它根本沒有固定的形態,通常見到它,都是在一些草木花樹上,便好像妖怪一般,原本很平常的大樹,若被木遁妖靈附上,便會變成了活的,甚至能走能跳,能抓能跑。
但它通常不會讓一棵樹去跑去跳,因為,它有一種更加輕松便捷的轉移方式,那便是木遁之法。它完全能夠自由地在植物身上進行瞬間轉移,前一刻它或許還被看做是一株花,而下刻,便極有可能變成了一根草,一棵樹,甚至是地上的一片苔蘚。
因此,這種靈獸雖沒有很強的攻擊性,但也是一種非常危險的靈獸,出其不意掩其不備,總是一種很有效制勝的法寶。
所以,沒有人會小看它,遇上了它,若是能逃,那便逃了。否則,被這種靈獸盯上,便像是一個永遠也甩不掉的噩夢,你便是絞盡了腦汁,也不會猜到,它將會以何種形態出現在你身邊的何處地方,而後用何種手段,選取哪一種角度,來攻擊你的哪一個部位。
所以,幽雲豹一般也不會想去招惹這種靈獸,不說是怕,但總歸也是個麻煩。
再看那虛夢影,一臉的平淡,低頭望著劍上的血,眉頭只稍稍皺了一下,她喃喃地道,「沒死麼……」
不再管那木遁妖靈,她拿劍挑出了定在對面樹干上的血肉,撕開皮毛,她一片片地把肉撕下,撕成細細的肉條,和著鮮血,就這般生吃了起來。
她的動作非常的優雅,便好像在細細地品味著一道制作精美的菜肴,血在她唇上染了一抹腥紅,那木遁妖靈卻再沒有出現,似乎是逃了。
帶著一種淡淡的笑容,她站了起來,輕輕抹去唇上的鮮血,她的笑容在幽雲豹的眼里,實在是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它找不出什麼詞匯能夠形容這種詭異,因為,它沒時間去找,它正忙著在心中暗自慶幸,慶幸它自己是如此的睿智,即便虛夢影擺出了那樣的誘惑,它仍舊是忍住了沖動。
正因為這種睿智而精準的判斷,它認為自己撿回了一條命。
因為即便是它,在完好的狀態下,也不可能會發現還未有任何動作的木遁妖靈,所以,它心中已經認定了,這個人類,非常的厲害,厲害到幾乎超過了這鳳谷中的任何一只靈獸,當然,要除開了一個特殊的存在。
虛夢影再次邁開了腳步,此刻的她似乎已明白,哀姬為何會給她三天的時間,讓她來走這看起來並不長的三十里路。
生吃隼肉,她並非是因為喜歡,而是因為,她需要把時間留出來去走路,走那需要花上三天時間才能走完的路。
忽然,樹上一陣簌簌嗖嗖的聲音,由遠及近,伴隨著吱吱的喊叫,從幽雲豹的頭頂掠過。
抬起頭,幾十道白影在樹林之間穿梭如風,彈跳如丸,那是風靈白猴。
這群家伙,動輒成群,極少單獨行動,在這鳳谷的內谷,也算是一霸。
不過,幽雲豹卻極瞧不起它們。
因為獨行的它,對任何成群的家伙都沒有好感,嘈雜聒耳,簡直就是蠢到一起的鄉巴佬,所以,高貴如它,是從不跟它們打交道的。
但是,蠢貨是沒有自覺的。
幽雲豹瞳孔猛地一縮,它看到了,一只風靈白猴在越過自己頭頂的時候,居然還擠眉弄眼地對自己拍了拍它那鮮紅的臀部。
這是赤luoluo的挑釁,幽雲豹有些生氣。
不過,它並沒有因此就要跑上去跟那只傻猴子干上一架。
單挑一群這種蠢事,聰明如它,是從來不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