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了個空,幽雲豹暗罵一聲該死,看那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虛夢影,真恨不得一巴掌下去,把她腦袋拍個稀巴爛。
然而,待看她蒼白的臉色,柔靜的睫毛,還有那一直縈繞在耳畔的軟語,一時之間,竟也是下不去手。
氣急敗壞的它,只好在虛夢影的身邊走來走去,同時也在小心戒備,防範那隨時可能出現的幻舞紅蝶。
就在它心中把虛夢影罵到第一千三百二十四遍的時候,那幻舞紅蝶出現了,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虛夢影的眉心,扇動的紅翅,便如招魂的業火,能夠燃燒人的靈魂,那幽雲豹先是一驚,隨後便諷道,「白痴,你就不怕我把你摁死!」
說著,身形一閃,一只前掌已按到幻舞紅蝶的上空,眼看掌下若再沉上半分,幻舞紅蝶便不復生機,可就在這時,幽雲豹的掌下卻突然一滯,竟是一條手臂粗的藤蔓纏上了它的前掌,不待它反應,跟著就是藤蔓無數如蛇,從頭到尾把它給裹了起來,吊在身後那數丈高的大樹上,任它如何翻騰,如何扭打,口中噴霧如墨,始終只露出半個腦袋來,吼叫連連,自是在道,「木遁妖靈,你個腤臢貨!跟幻舞紅蝶串通好了嗎?!」
只听那大樹一陣簌簌搖擺,發出桀桀的怪聲,好似在大笑。
幽雲豹心中氣急,口中霧吐連連,那藤蔓甫一接觸黑霧,便干枯萎縮,幽雲豹輕松便可掙月兌,可奈何藤蔓有根,生長無計,這木遁妖靈竟是跟幽雲豹耗上了,要知平日,想抓這豹子可是難上加難,今日有這般機會,若能吸盡它的靈元,木遁妖靈就能化了形也說不定。因此,它被虛夢影傷了之後,一路跟隨,在流風回雪一劍之下,僥幸無恙,而後幻舞紅蝶恰巧就歇在它棲身之地,也即是那距虛夢影十丈的樹墩。正擔心這凶名在外的幻舞紅蝶,會不會發現自己,吸住自己的靈元,把自己給活生生地吸死。卻不想幻舞紅蝶只對那人類的女子感興趣,之後情勢變化,木遁妖靈便聰明地藏在暗處,只待有機可乘,同時心中也在嘲諷那幽雲豹,居然跟幻舞紅蝶搶肉吃,簡直是喪心病狂。
再看那幽雲豹返身拼命,幻舞紅蝶一擊未遂,竟不知如何找到了自己,它吸引幽雲豹的注意,自己則趁機偷襲,事後幽雲豹歸自己,而那人類的女子卻要歸它。面對幻舞紅蝶的提議,本已打消嘗鮮念頭的木遁妖靈,卻被激起了另外的,它不敢拒絕幻舞紅蝶的提議,同時也不願拒絕,于是兩獸一拍即合,便有了此番景象。
幽雲豹心中焦急,從藤蔓縫隙中,眼看那幻舞紅蝶的口器已然挨上虛夢影的皮膚,甚至眼尖的它,可以看到口器刺下,皮膚凹而未破,再想虛夢影對它一笑,伏在它背後,手撫它耳後皮毛,呵氣一聲,道,「救我……」
不知怎的,它心中竟升起一股莫名極怒,眼中黃瞳綻亮,一陣幽邃黑光從它身上耀起,竟是動了靈元之力,口中黑霧如墨龍吐水,混混沄沄,竟似膠漆一般,沿著藤蔓把整株大樹給吞了進去,那木遁妖靈身在樹中,被黑霧纏上,竟如身觸熾炭,尖叫連連,引得大樹搖顫不止,看來淒厲惶恐,令人心駭。
再看那幻舞紅蝶,鋒銳口器眼看就要刺破虛夢影的額頭,突然,一團藍綠火焰從它身上霍的騰起,沒有絲毫預兆,只見它翅膀扇動,飛離虛夢影的額頭,似極痛苦,但沒扇幾下,火在空中,連同它的身軀,被風吹碎,這世上便再無它的痕跡。
幽雲豹擺月兌木遁妖靈的糾纏,從黑霧彌散之中落下地來,現出一雙精光黃亮的眸子,腳下無聲,便如從幽冥地獄中走出,嘴角掛著一縷將散未散的黑霧,令人看著,不覺毛骨悚然。
而另一邊,林間悠悠走出一道雪白的身影,一藍一綠的眸子發亮,正是飛天瞪羚,它盯著幽雲豹,沒有露出絲毫表情,渾身卻帶著一股邪異之氣。
隔著虛夢影的身子,兩獸默然對峙,突然,幽雲豹動了,閃動的身形化作無數道殘影,而它身後,則是一團團藍綠火焰依次閃現,誓要追上它的身子,如同幻舞紅蝶一般將它燒成灰燼。
飛天瞪羚目光如炬,一藍一綠的瞳子,隨著幽雲豹的身形急劇晃動,只要它稍作凝視,那藍綠火焰便會憑空騰起,焚盡它眼中的一切事物。
然而,幽雲豹的速度太快,左右騰挪,幾如幻影,不過片刻,已越過虛夢影的身子,欺近身來,一個猛撲,飛天瞪羚一躍而起,險險避過,再見它跨出一步,腳下白光閃現,竟是憑空踩踏,如登天梯。
不出數步,它已身在高空,再回首望時,卻是目光一凝,竟見那幽雲豹轉折上樹,迎面撲來,料不及如此,已無法閃避,一黑一白兩道身影于空中交錯。
飛天瞪羚再登幾步,而身後,幽雲豹降落的身子,突然騰起一團藍綠火焰將它包裹,可以听到痛苦地低吼,看來,那一瞬間,它已中了飛天瞪羚的藍綠邪火,離死之期,只怕不遠。
不過,更有始料未及,那飛天瞪羚才在空中邁出三步,頸項卻突然撕裂,一道血光噴出,悲鳴一聲,墜下了地去。
幽雲豹渾身染火,甫一落地,便化作無形,把那正在墜落的飛天瞪羚一口撲在地上,血口張開,已將它頭顱咬碎,連帶著雙色眼珠,啃食了它半個腦袋,然而,邪火不熄,皮消毛褪,幽雲豹瘋狂奔走,不出多遠,已然痛苦難支,倒在了地上,它尾巴上系著的滑絲劍帛也早已燒成了灰燼。
邪火之中,幽雲豹抽搐不止,口中更是嘔血連連,眼看皮肉焦卷,落得個活活燒死的下場,最後望一眼虛夢影,見她完好,心中頓覺一陣疲倦,緩緩閉上了眼楮。
對于死,它並沒有畏懼,對于生,它更沒有不舍,只不過,只不過……
虛夢影的身影逐漸模糊在眼里,幽雲豹徹底閉上了眼楮,回想一生,這個女人出現在自己的生命里,究竟有怎樣的意義,難道,難道僅僅只是為了帶給自己這一份莫名其妙的死亡,然後,然後自己就死了?
最後的最後,幽雲豹似乎在笑,它在笑它可笑的一死,它在笑它可笑的一生。
它已完全接受了將死的現實,然而,將死未死,現實還有許多可以回轉的余地,並且,虛夢影出現在它的生命里,似乎並不僅僅只是帶來這一份莫名其妙的死亡,似乎,還有別的什麼東西。
只見那燒焦的皮肉表面,逐漸呈現出一種淡淡的金色光暈,藍綠火焰靜靜地燃燒,燒得越久,那皮肉上的金光便越發濃郁,及至最後濃郁到幾可流動的地步,待這流動的金光把幽雲豹的軀體整個覆蓋,那藍綠邪火也似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無聲熄滅。
「咳!」
本已該死去的幽雲豹突然咳嗽一聲,從嘴里吐出兩顆死灰的眼珠,是那飛天瞪羚曾經一藍一綠的兩顆眼珠。
這一聲咳嗽,也引得渾身金光破碎,濃墨般的黑霧仿似從牢籠里沖出,瞬間便籠罩了以幽雲豹為中心的方圓十數丈之地。
再看兩道金光從黑霧里倏忽洞出,跟著便是一聲震天的呼吼,風吹霧漸,隱隱看到,竟有一個模糊的人影要從黑霧里走出。
黑霧邊緣,虛夢影身邊,一角黑袍率先飄出,而跟著便是一雙漆黑的靴子,再往上是一根金黑色的腰帶,挺拔的身姿,白皙的脖子,冷峻的臉,臉上還嵌著一對金色的眼珠,一頭如夜空般的長發飄然揚起,深邃而凝重,令人一見,便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