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夢影聞言,只覺忍俊不禁,她道,「無論如何,你救了我,我就要謝你,至于你要殺了吃我……」
直視幽雲豹的眼楮,她彎起嘴角,眼中露出極端自信的神彩,笑道,「你不會殺我的。」
幽雲豹大怒,這是一種**luo的羞辱!
他道,「你說我不會殺你,我這殺給你看!」
提起一掌就印上虛夢影的肩頭,把她打得飛了出去,在地上滾了幾圈,險些又栽在了湖里,幽雲豹出掌之後就後悔了,心中還道,「哎,怎麼真打了。」
轉念一想,暗中又道,「哼,你說我不敢殺你,這下你該沒話說了罷。」
他此刻是一副得勝者的姿態,翹起下巴,一臉神氣地看著虛夢影。
虛夢影在水邊艱難地用手撐起身子,腦袋一低,竟是哇的一聲,往湖里吐了一大灘血,幽雲豹吃驚,差點就要月兌口而出,道,「你沒事罷?」
不過他終究還是忍住,自己打的人,還好意思跑過去問有沒有事,這種無恥的事情,他可做不來。
虛夢影傷患交加,本就虛弱的身子被他一掌擊下,可是再難承受,一時吐血,的確是有些嚇人。
幽雲豹心中正自惴惴,忽見虛夢影抹淨唇邊的血,笑吟吟的望著他,那模樣簡直是欠揍!
他心中一絲的不安,瞬間便煙消雲散,陰沉著臉色,問道,「你又笑什麼,吃了一掌還笑,像個傻子一樣!」
虛夢影聞言,蒼白的臉上,笑得更是開心,只听她笑道,「呵呵,若我真是個傻子,那倒未免不是一樁美事,不過,我終究還是聰明的,因為……」
她話音忽止,盯著幽雲豹的眼楮,好像詭計得逞一般的笑道,「你果然沒有殺我。」
「你……」
虛夢影笑得狡黠,甚至帶一些俏皮。
幽雲豹自然不會知曉,虛夢影在他的面前肆意的笑話,究竟意味著什麼,她還從來沒有在人前表露過這等神情,若是叫虛暮凝等人知道了,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珠子還能不能安回眼眶里去。
幽雲豹本就煩她莫名其妙的笑,這下沒把她打死,還被她笑話,當真是怒不可遏,幾乎便要走過去,再一巴掌把她扇回那湖里面,淹死她算了!
不過此刻,他自己也奇怪,自己竟還能咬著牙,忍著氣問她道,「你是存心找死,是不是?」
虛夢影道,「我找活都來不及,又怎麼會去找死。而且,你很希望我死麼?」
她望著幽雲豹,末尾好看的一笑,簡直是燦若春華,把幽雲豹的眼珠子都要晃瞎了。
那最後一句,「你很希望我死麼?」
令幽雲豹的心頭,無端的一怔,他暗道,「是啊,我很希望她死麼?」
幽雲豹低頭思索,剛才那一掌,他臨時收回了**分力氣,自己如果真的希望她死,那面前這女人只怕早死了不下百八十遍了,即便現在過去輕輕拍她一下,怕她那瘦弱的身子也捱不過片刻。
然而,自己卻始終沒有狠下心去下手,先前救她,不殺她,可以借口是形勢所迫,而現在卻又可以找到什麼借口?
幽雲豹很苦惱,他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麼這個本該是要被自己吃掉的女人,此刻毫無防備地坐在自己面前,但自己的心中,卻又仿佛並不願意看到她死。
「哎……」
長嘆一聲,幽雲豹深吸口氣,突然對著湖面大吼道,「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他這吼聲內含渾厚靈力,但見一聲吼出,湖面波瀾驚舉,激岸拍花,那些剛要冒出頭來的小魚,被這一吼又全給嚇了回去。
他瞥了眼虛夢影,見她倒在地上,兩眼緊閉,不知何時已暈了過去,一只手垂在水下,暈開一陣陣的血紅,他心頭一驚,道,「不好!」
身形一閃,已來到虛夢影的身邊,想要下手查探情況,可他又不是人,這人的傷勢究竟如何,他也不懂,一時之間,手懸虛夢影的面前,竟不知道該往哪里放去。
見虛夢影呼吸急促,氣息不穩,而臉上愈發顯得紅艷,仿佛燒起火來一般,不覺便把手搭在她額頭,驚呼一聲,道,「好燙!」
再模她手腳,卻是冷冰冰的,幾乎都感受不到血溫。
更可怕的是,虛夢影的身體竟然開始了微微地抽搐,「這可怎麼辦!」
幽雲豹在岸邊來回的踱步,看著虛夢影在昏睡之中皺緊了眉頭,知她正承受著極大的痛苦,可他一時又想不到解救之法,不由心神焦躁,來回亂走,一**地黑霧從他身上散開,把一片草地都給染得枯黃,而他卻猶自不知。
最後,他把腳一跺,望著虛夢影的睡臉,仿似下了極大的決心,拎起虛夢影便朝鳳谷的中央奔去。
春風輕柔,把林葉吹得簌簌搖擺,此刻已近正午,正是陽光最好的時刻,許多靈獸打完牙祭,便腆著肚子找塊石頭,躺在上面曬太陽,懶洋洋的想要曬去一個冬天攢下來的晦氣。
這是林間一片難得的空地,雖然不大,但坐在其中,卻也有種仰觀流雲,洞曉天機之意。
空地的中央是一座破落的石台,四四方方,高不過一腳,或許曾經有過一段非常精美的歲月,但歷經千年的風雨,早已殘破不堪,周邊更是雜草叢生,沿邊還爬滿了青苔。
那石台之上倒是干淨,一根半人高的璽柱立在中央,環繞浮雕,即便被風雨侵蝕得不成形狀,但也依稀可以辨認得出,上面雕的是一只浴火的鳳凰。
璽柱的頂端,有一枚拳頭大小的石卵,臥在幾片石羽之上,好似同那下面的璽柱雕在了一起。
陽光照射在上面,那石卵隱隱通透泛紅,內里甚至可以看到血絲漿液,仿佛正在孕育著一個生命,令人見了不由嘖嘖稱奇。
像鳳谷這樣封閉的環境,能有這樣一處與眾不同的地方,該是無聊靈獸,打發它們漫長一生的一個好來處。
然而,這鳳谷靈獸千千萬,在這里,卻連一只螞蚱都沒有見著,安靜的風,好似吹著了歲月,連著那盤坐在璽柱前的老人,也似在時間的長河里睡著了,不知冬去春來,落了夏雨,灑了秋霜。
這是一個很老的老人,滿布皺紋的臉,與他垂地的白須,相得益彰,瘦弱的軀干,幾乎是皮包骨頭,看不出半斤血肉,頭上光禿,毛發不生,但身上還勉強有一件遮羞的麻布。
他的身軀其實很高大,即便是坐著,也有近五尺高,若是站起來,恐怕要超過了一丈,如果他再年輕一些,再強壯一些,即便認他作這天下間最高大的男子也不為過。
人類不應該高大到這般地步,所以,當幽雲豹扛著虛夢影來到這里時,他老老實實地趴在地上,面對老人恭敬地喊了一聲,道,「上靈。」
老人的眼楮緩慢睜開,如同斑駁的歲月裂開了一條縫,即便只睜開了一條縫,但那眼縫里一瞬間迸射的精光,仍舊是把幽雲豹射了個心驚膽寒,老人淡淡地道,「是你。」
他的聲音,幽邃而空靈,同時,還帶著一股凜冽的寒意。
幽雲豹的額頭冷汗直冒,即便自己從小便是在這老人的庇護下長大,但多年不敢相見,如今一見,仍舊是驚懼不已,若有可能,他實在是不願在這里多呆哪怕一時半刻。
他聲音惶恐地道,「上靈還記得小子?」
老人的語氣,輕緩而低沉,似乎,還含著一種淡淡的傷感,道,「老夫在這里坐了一生,你還是第一個敢在我身邊睡覺的靈獸,若是連你也忘了,老夫還該記得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