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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雨名花 第三十九章 帕西尊者

作者 ︰ 康素愛羅

永寧世子府,離園。

半弦月,斜斜掛在亭子飛檐一角。

亭子北面正對著湖水,原來的牌匾上書著風露二字,那是蕭漸灕所擬,杜若衡所書,取意蘇軾的‘孤蒲無邊水茫茫,荷花夜開風露香’,到了夏夜,涼風從湖面吹來,帶得那陣陣荷花的風露清香,實在是人間仙境。

不過,此刻這座亭子的牌匾,被換做了四方一心。

傅揚波幾次要將這牌匾換下,蕭漸灕卻笑著道「不錯,我喜歡,便這樣罷。」

此刻,蕭漸灕,杜若衡,陳天啟,葉楚材四人,正坐在亭中,臨風把酒。

這才是江左四子,真正的集會。

白日里的風花雪月,不過是做給諸人看的,朝廷一向忌憚這幾人家中的勢力,若他們只沉溺于溫柔鄉中,日夜眠花宿柳談詩論詞,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這四人,此刻終于擺月兌了鄢莊主一句話給他們造成的狼狽,靜靜的坐到了這里。

亭角四盞燈籠,在風中輕輕搖曳,燈下四子那原本便不凡的儀容更顯出塵,周圍一草一木亦被照得清清楚楚。

「今日,確實……夠狼狽……」葉楚材心有余悸。

「這新牌匾……咳咳,怪不得老傅很斕軒,提起她那般咬牙切齒,果然……太胡鬧了些……」陳天啟已听杜若衡說了鄢莊主將這園子的改動。

「女孩子似她那般,未免太有失斯文。」蕭漸灕低頭淺笑,手在面前的一張古琴上一拂,一陣悠揚。

「我卻覺得她這般,很好,永莫長大,永莫沾惹這世俗氣息,便好。」杜若衡望著粼粼湖面,幽幽嘆道。

「哦?」蕭漸灕笑容帶著一絲曖昧「杜公子既然格外上了心,何不將她帶去杜府,藏了起來,也可不使沾惹那世俗。」手一拂,琴弦發出叮咚一聲。

在這幾位眼中,自然是覺得只要他們中任何一位上了心的女人,那是肯定不會拒絕他們的。

「好比那空谷幽蘭,自有它絕世芳華,若移植到了京城,便是毀了那株名花,再說了,」杜若衡抬頭望著那天邊月,笑著道「我的上心,不是你們所想,我也極喜歡那明月,卻從未想要將它攬入懷中,這樣看著,便極好。」

亭中一片寂靜,唯有蕭漸灕,有一聲無一聲的撫弄著琴弦。

「只是她總有天要被人攬入懷中的,那時你便看不到了,」蕭漸灕停下手中動作,頭轉向了葉楚材「楚材,你最近,莫要去北邊那麼頻繁罷,官家已經有疑心了。」

「又何止官家,便連夜茗山莊那偏僻不問世事的地方,也知道葉晉卿跟金人往來密切。」杜若衡淡淡說道。

「又是那小丫頭說的?」葉楚材眉頭皺了一下。

杜若衡點了點頭,便不再言語。

他今日提起她的次數,似乎多了些,該收斂一下了,若他不能控制自己,便不是那杜若衡。

「她夜茗山莊,從來都游離在朝廷跟江湖的邊緣,安分守已,數百年來,以此自保,方能屹立不倒,只是這任莊主這個性格,真讓人擔憂。」陳天啟不禁苦笑了起來。

「它倒或者不倒,你卻擔心什麼,」蕭漸灕淡淡一笑道「縱然那莊主有幾分奇趣,也是那不相干的人,還輪不到我們來擔憂。」

杜若衡面無表情,卻望著那東邊天空,道「這星孛,出現得太離奇,只怕這天下,真的要大亂。」

「時候也快到了,此刻我朝內憂外患,不過三個結局︰北邊打過來,民眾反了,繼續偏安,我看江湖現在一團散沙,官家實力又弱,畢家一倒,自毀長城,確實是北邊過來最好時機,」陳天啟停了停,看著蕭漸灕,低聲道「漸灕,我知道你跟楚材都是北人,你們做任何決定我都理解,我也不滿這朝中的昏庸,只是,這江南百姓,只怕卻要遭殃罷。」

「他們兩家,潛伏南邊數代人,便是在等這樣一個機會,」杜若衡笑了起來,「若瞻前顧後,便不能成事。」

陳天啟仰天嘆了口氣「我既盼著這官家讓出這位置,又不想這百姓受那金人奴役,真是發愁啊。」

「我跟漸灕雖是北人,可是我們的母親卻都是南人,」葉楚材低嘆道,「我們生于斯長于斯,亦不想這繁華煙雨毀于一旦,只是,南朝這塊肥肉,我們不下來,西北韃靼人一樣會下來,那時,只怕百姓更苦。」

蕭漸灕一語不發,手在琴弦上一按,發出低沉的咚的一聲,接著,便上下一勾一撥,一陣低沉的變徵之聲,跟他以往那或綺麗或險峻的風格完全不同,竟帶著幾分無奈跟悲戕。

陳天啟聞到此曲,長嘆一聲,便跟著那曲調,低聲唱道「秋風蕭蕭,愁煞人。」他的聲音,低沉且渾厚。

「出亦愁,入亦愁。」葉楚材跟杜若衡便齊聲和出下句。

「座中何人,誰不懷憂。」。

「令我白頭。」

陳天啟唱一句,杜若衡跟葉楚材便和一句,低沉的歌聲在寂靜黑夜之中飄蕩,一陣莫名的淒涼。

突然,蕭漸灕手在琴弦上一劃,發出一道尖銳的破空之聲,琴聲隨之嘎然而止。

「什麼人。」陳天啟已經朝著亭子外的樹叢斜斜飛了出去。

杜若衡跟葉楚材,也同時站了起來,手按腰間佩劍。

蕭漸灕坐在原處,一動不動的看著前方。

「四位無需這般驚訝,在下是來尋蕭公子的,蕭公子的琴,果然當世無雙啊。」

一陣??之聲,卻見那樹叢中,走出了一位黑衣人。

他的打扮,跟中原人略有不同,頭上帶著一頂尖尖的兜帽,整張臉,大半隱藏在了陰影之中。

陳天啟將長劍一橫,雖劍未出鞘,但劍氣已透了出去。

「我不是那自不量力之人,都說四子中任意兩子聯手,天下便無敵手,何況四子俱在,我無惡意,卻是那盡融長老,托我帶一句話給蕭公子的。」

一听盡融長老法號,江左四人便均面上神色一變。

這盡融,正是京兆慈恩寺的方丈,蕭漸灕的授業恩師。

蕭漸灕站了起來,靜靜的望著那人,緩緩道「天啟,讓他過來。」

陳天啟身子微微一側,那人一笑,便低著頭,走進了亭子中,杜若衡跟葉楚材,依舊手按劍柄,牢牢盯著他。

卻見那人,身上果然未佩戴任何武器,他舉起一只手,將兜帽向後撫下,露出一張無比蒼白的臉。

這座中四人,均是見多識廣之人,只是乍一見到那張臉,都不由得暗暗吃了一驚。

這是一張白得嚇人的臉,那種毫無血色的白,頭發亦呈銀色,眼珠色澤極淡,就連嘴唇,也是白的。

整個人,便如那幽靈一般。

「原來是帕西尊者,」蕭漸灕抬眼看著來人脖子下方紋的一枚火焰圖案的刺青,淡淡道「方才我等不知,多有得罪。」說罷,指著一張石凳,意思讓帕西坐下。

「冷火教的帕西尊者?」葉楚材面上一凜。

「江左四子果然學識淵博,在下第一次來江南,竟然被你們認出。」帕西坐在石凳上,緩緩說道。

這冷火教,一直在西域一帶流傳,信奉光明善良智慧跟自我犧牲,認為世上苦難皆有定數,唯有自己承受了更多的苦難,他人苦難才能減少,所以教中之人都過著極為艱苦的生活,不乏各種自殘的行為,也導致該教一度被人不解,是以極少在中原一帶流傳。

這帕西,在冷火教中地位極其尊崇,因他自幼身患奇癥,(其實便是現在的白化病),極少露面,不想今夜,竟會出現在這永寧世子的花園中。

「我師父,有何話要吩咐。」蕭漸灕低聲道。

這時,陳天啟等三人,也坐了下來,亭子中局勢,已不似方才那般劍拔弩張。

他們知道,這冷火教,雖在一些地方視若邪教,但並不是那真正惡人,何況帕西尊者何等身份,既然說是來帶話,便是來帶話的。

只是他們沒想到,帕西尊者,竟會是個年紀跟他們相差無幾的年輕人。

「尊師說,星孛東現,邪魔將出,天下蒼生,皆有使命。」帕西淡淡說道。

「這句話,是我師父讓你告訴我的,還是你讓我師父讓你告訴我的?」蕭漸灕靜靜的望著帕西。

「蕭公子果然聰明,」帕西微微一笑,面上神情又隨即變得嚴肅「我奉教主之命來到中原,便是找慈恩寺方丈,共同尋找這消滅邪魔的辦法。」

「因為一顆星星,你們教主便認定有邪魔?這星孛,過去時常會有,似乎,也無甚不同。」杜若衡淡然說道。

「這次這顆星孛,位于九宮青龍格,那邪魔,將現身于中原,若待他形體形成,天下蒼生,將萬劫不復。」帕西那張蒼白的臉,此刻顯得格外的嚴肅。

「不可能。」杜若衡依舊面無表情。

「你說的邪魔,是指無相麼?」蕭漸灕手指順著琴弦一道道劃過。

「正是,無相死去千年,如今星孛破陣,正是他復活的大好時機。」帕西低聲道。

「尊者是在說故事麼?」陳天啟帶笑道,這尊者的話,忒離譜了點。

「唯有信者,方能免于劫難。」帕西盯著陳天啟的眼楮,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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