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革委會下山的時候,德靈都能看得出來,他們臉上總是寫著失望,那種做不成英雄的失望。
在這個瘋狂的年代,唯有抓住敵人,才能體驗到斗爭的快感,才能成長為英雄。那是正義的斗爭,每個人都這麼說,德靈相信了,他也領悟了,原來他所有的仇恨,都是被壓迫的結果,這個壓迫的源泉,就是素塵。
一個可怕的念頭油然而生,打倒師父,所有的一切,都自由了。
有了這個念頭後,德靈安靜了下來,他每時每刻都在關注著師父地方動向,可是師父每天誦經念佛,習武強身,沒有什麼被打倒的理由啊!
不對!只要是人,就會有破綻。在無數個夜晚,德靈躺在床上,把素塵所做的事情在腦海中認真的過濾,在一個晚上,他恍然大悟,尋尋覓覓了這麼長時間,原來理由就在身邊啊!
對!這個理由就是組織寺里的和尚們練武。
現在是和平時期,以生產為主,你組織那麼多人練武,居心何在?是不是要反了這天?想到這里,德靈欣喜若狂,這就是一個做英雄的機會,他拿出領導送給他的「英雄」鋼筆,在紙上書寫著他的英雄行徑,只等某一日領導上山,把這份英雄交給他。
第二天,寺里來了個老人,師父和他關在屋里悄悄的說著什麼。
德靈借端茶進去的機會,偷听了他們的談話。
老人說,大師啊!現在整天在搞運動,他們說我是資本主義走資派,隔三差五的抄我家,我怕自己頂不住了。
素塵說,唉!這世道……
德靈高興了起來。瞧這兩人說話的語氣,似乎是對這次運動極其的不滿!好的很!這個待會兒回去一定要記上,竟然對名正言順的活動發牢騷,講抱怨。很明顯就是反革命行徑。
老人低聲說。他們抄家,抄的也只是表面。哼!值錢的東西,他們抄不出來。大師,我把那些東西捐給安寧寺,你就當作是香火錢吧!
素塵連連擺手。使不得!這可使不得!那些都是你的寶貝,安寧寺不能要。
老人說,咳!你要是不要,早晚得落到那群人手里,這些東西到了他們手里,後果我不說你也知道,我死了不要緊。這些東西是萬萬不能落到他們手里的。
素塵想了想,點頭道,那……那好吧!我先替你保存著,以後再還給你。
老人說。不用!不用!就當送給大師的,我這把老骨頭,恐怕撐不到那天了。
第三天,來了幾個年輕人,撂下一個大箱子就走了,那就是老人送給素塵的寶貝。德靈抽了一個機會,偷偷的打開箱子看了一眼,乖乖!里面全是些古董!不用說,這就是典型的資產階級,人民還處于水深火熱之中,你這老家伙,竟然還有這份閑心玩古董!這是明顯的四不清分子。再說了,這些古董是屬于國家的財產,怎麼能個人收藏,這完全是盜取社會主義果實,罪名大著呢!
憑著這這些罪名,德靈相信,打倒素塵是絕對沒有問題的,連帶還揪出了那個老家伙,一箭雙雕,這下給社會主義主義建設立下了大功。他十分高興,晚上吃了好幾碗飯,然後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把素塵的罪行昭然紙上。
德靈藏好了這份罪書,日等夜等,終于等到了領導的再次上山,和先前一樣,領導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例行公事的檢查一通後,準備下山。德靈悄悄的尾隨著他們,在一個隱蔽的地方,把素塵的罪書交到了領導手里。
領導看的很認真,一邊看,雙眼一邊放出耀眼的光芒,那是戰斗和興奮的光芒。領導看完後穩定了一下自己高昂的情緒,鄭重的問德靈,你寫的都是真的?
德靈堅決的說,真的,絕對是真的!不信你們可以去搜,保證能搜得到那箱古董。
領導說,你是素塵的大徒弟,為什麼要這麼做?
德靈更加堅決的說,一切自絕于人民,自絕于黨的行為,都是我們應該自覺抵制的,在這條線路上,我們不能任人唯親,該打倒,就必須打倒,清除社會主義絆腳石,是每個有志青年的都應該做的。
領導拍著德靈的肩膀,大說了三個好。他在安寧寺轉悠了好幾個月,總算是轉出了點成果。
領導對德靈說,你回去穩住素塵,我們很快就來支援你。並且對他許出了模稜兩可的美好承諾。
德靈欣然領命,興致勃勃的潛回寺里,他覺得,自己馬上就會自由了,按照領導的承諾,安寧寺將會受他的控制。
他深感這步走的非常對,他不但獲得了自由,還將控制別人的自由,對于德靈這個沒出茅廬的年輕人,這樣的權利,足以能讓他興奮的手舞足蹈。
很快,領導就帶著「紅偽兵」上了山,他們一進安寧寺,什麼話也沒說,直接在寺院里翻了起來,有幾個「紅偽兵」企圖控制喝止他們的素塵,無奈素塵有武功,他們都不是對手,狗急跳牆之下,「紅偽兵」拿出了槍,素塵不得不被他們控制。
素塵竟然反抗,「紅偽兵」們很是惱火,抓住他後,把他五花大綁了起來,更有幾個「紅偽兵」趁著素塵毫無反抗力的時候,狠狠踹了他幾腳,嘴里罵道,跟人民做對,我看你是作死。
「紅偽兵」強大的翻箱倒櫃能力很快就有了成果,在後面的小庫房里,那箱東西被找了出來。領導看見了那些古董,臉笑成了一朵菊花。
「紅偽兵」駐進了安寧寺,持槍把素塵關押了起來。
德善和德清上前質問「紅偽兵」,憑什麼把師父關了起來。
「紅偽兵」傲慢的說,哼!憑什麼?憑這箱子東西!
德善不服,誰個家里沒有個瓶瓶罐罐的,就憑這抓人,你們也太蠻橫了吧!
「紅偽兵」用槍指著德善,殺氣沖沖的說,對!我們就是蠻橫,你想咋的吧?
德善和德清一左一右包抄了過去,想去救素塵,「紅偽兵」對著天放了一槍,喝道,你們兩個小禿驢再敢上前一步,我代表人民崩了你們。
無奈,德善和德清退了回來。
「紅偽兵」耀武揚威的說,你們要是不跟他劃清界限,到時候一樣的抓你們。糙!當資本階級的和尚,我看你們是活的不耐煩了。
這些「紅偽兵」們每天斗的不是老師,就是文藝工作者,拔高也就是縣里的領導,斗和尚,還是第一次,真是新鮮刺激啊!
第二天,安寧寺又來了好多「紅偽兵」,他們在練武場搭起了一個簡易的台子,把素塵連拖帶拽弄上了批斗台。並拿槍威脅全寺的和尚到練武場看批斗大會。
練武場上紅旗飄飄,滿是「紅偽兵」寫的革命口號。
他們做了一個大紙牌子,上面大筆寫著「資產階級四不清分子︰素塵。」並在素塵的名字上劃了一個紅色大叉。
擱現在,只有在槍斃犯人的時候,才在名字上面打叉。那個時候在名字上打叉,是堅決打倒的意思,如果打不倒,直接打死。
「紅偽兵」們發揚了一不怕苦,二不怕累,三不怕斷子絕孫的精神,嚴陣以待,準備開斗素塵,坐在主席台上的幾個所謂的領導更是泡好了茶,做好了長時間批斗的準備。
怎麼個斗法呢?「紅偽兵」們一上場就問素塵,你知道自己所犯的罪行嗎?
素塵說,不知道。
「紅偽兵」上前就是一腳,馬拉個靶子的!消遣我們啊!你不認識字嗎?
素塵淡然的說,我看不到牌子上的字。
那麼大的牌子掛在胸前,脖子再長也看不見啊!
「紅偽兵」扯掉大紙牌,指著上面的字惡狠狠問道,這下知道自己的罪行了吧!
素塵搖頭道,不知道。
我一個和尚,六根都清靜了,還有什麼資產階級四不清的?
「紅偽兵」惱羞成怒,把牌子掛回到素塵的脖子上,喝道,這是典型的頑固分子,給他點顏色,他就知道自己的滔天大罪了。
說話的這個「紅偽兵」擅長的是抓被批斗分子的頭發,他抓頭發一抓一個準,抓的鑽心的痛,但抓完過後,一根頭發都不掉,在「紅偽兵」中有「神抓手」之稱。據說他為了練就這招,沒事就抓自己的頭發,後來就抓成了禿子。
「神抓手」伸手就去抓素塵的頭,但很順溜的抓了個空。他大罵道,放肆,竟敢不長頭發。一圈擊在了素塵的月復部。
素塵腰被擊的弓了起來,因為「神抓手」用力太大,他來不及咳嗽,一口口水噴了出去,正好噴在了「神抓手」的臉上。
「神抓手」惱羞成怒,又是幾拳打了過去,糙!敢朝革命小將臉上吐口水,這是公然的吐革命口水。
下面觀看批斗的和尚一個個摩拳擦掌,德善雙眼噴出了殺人的火焰。這個時候,他冷靜了下來,圍著他們的「紅偽兵」手上都拿著槍,他們這些和尚都是迫于槍的威懾,才違心的坐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