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必須要反抗,要是這樣批斗下去,師父鐵定會斗消失。德善看了看前後左右的師兄弟們,他們都和自己一樣,憤怒的恨不得立即沖上去救下素塵。
德善心里清楚,這個時候,只要振臂一揮,寺里的人就會在第一時間響應他的號召。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坐在旁邊的德靈。此時師父被批斗,德靈是大師兄,順理成章的就成了他們的帶頭人,肯定要征求他的意見。
德靈微微偏過頭,德善說,大師兄,上吧!
德靈想了想,說,先別急,你看他們一個個虎視眈眈的,就是想抓我們安寧寺的把柄,要是這個時候我們上去搶人,很有可能血洗安寧寺,他們手上都有槍。
德善說,你看師父被他們打的,再拖下去,指不定他們會把師父打到什麼地步。
德靈說,哎呀!師弟,你不用擔心,師父練過金鐘罩,他們這三腳貓的功夫,在師父面前,那就是不值一提。他們也就是先來個下馬威,只要師父頂過去,後面就沒事!他們這叫革命考驗。我們千萬可別亂了陣腳,別到時候連累了師父。
德善著急的說,可是,可是師父被他們打的汗珠子都出來了。
德靈說,咳!別看他們下手重,其實打在身上跟撓癢癢一樣,出拳都是飄的!師弟啊!你要是按耐不住,那就上了他們的當,要是把安寧寺給搭了進去,師父肯定會怪罪你的。先等等,我自有分寸,到時候既能保住安寧寺,又能救了師父。
德善哀怨道,大師兄……
德靈道。師弟,你不相信我嗎?我會看著師父受傷害嗎?
德善嘆了一口氣,只好坐在那里,眼睜睜的看著師父挨打。他郁悶的血都快要沖到腦門上了。他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這麼窩囊過。
然後,德靈又以同樣的理由安撫了德清。德靈心里很高興。他覺得自己已經圓滿的完成了領導交給他的任務——里應外合。
「紅偽兵」問,那箱東西是怎麼來的?
素塵被打倒在地,回道,我師父收藏的。
「紅偽兵」喝道。放屁!別以為我們不知道那箱東西從哪里來的!我們已經調查的清清楚楚,你還是老實交代吧!
素塵說,你們都已經調查的清清楚楚了,還問我干什麼?我看你們是月兌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神抓手」立刻跳了起來,嗨喲!你這個禿驢,竟然反咬一口。
素塵說,怎麼。只能你們咬別人嗎?
「神抓手」干脆的回道,當然!
領導喝了一口茶,用領導的語氣說,素塵啊!你這叫負隅頑抗。知道嗎?老實交代你的罪行,對于認真改過的人,我們還是敞開大門,熱烈歡迎的嘛!只要你指證那箱東西是徐建林的,也算是將功補過,對于你所犯的錯誤,我們可以既往不咎。
素塵堅決的說,那東西確實我師父留下來的。
領導怒了,你誓要與人民為敵嗎?
領導的這句話就是一個信號,類似于談判的時候摔茶杯,「神抓手」一得到這個信號,利索的朝素塵就是一腳,素塵撲倒在地,由于雙手被捆綁,他面對面撞在了地上,牙齒撞掉了幾顆,鼻子撞流血了,抬起頭時,一臉的血。
趁著素塵倒地的時候,其余的「紅偽兵」不甘示弱,一窩蜂的圍了上去,爭相響應領導的信號,有幾個「紅偽兵」擠不到前面,照著素塵的小腿猛打了幾棍子。
批斗到現在,素塵發出了第一聲叫喊。
德善听得出來,這是受傷後疼痛的叫喊,他再次低聲和德靈商量,該是干的時候了,師父已經受傷了。
德靈繼續安撫,要德善以大局為重,並表明他也很想沖上去從那些「紅偽兵」手中救走師父,但那樣做,不但救不了師父,還把整個安寧寺都搭了進去,他再次強調,他們有槍。
德清坐不住了,大吼一聲,率先奔了上去,直接踹飛了圍毆素塵的幾個外圍「紅偽兵」,德善緊跟而上,踩著那幾個「紅偽兵」,一個掃堂腿,又掀飛了幾個「紅偽兵」。
台下的和尚們群憤了起來,叫喊著沖了上去,和「紅偽兵」扭打在了一起。
德靈叫喊著阻止,但場面顯然不受他的控制。
見此場面,領導嚇得屁滾尿流,抱著茶杯躲到了桌子下面,狼狽樣和當年孫悟空大鬧天宮,玉皇大帝躲在桌下的情形有的一拼。
唯一有區別的是,玉皇大帝算得上英俊神物,而領導,卻是萎縮至極,呃!把他和眾神之首的玉皇大帝相比,顯然是有辱天庭,此時的領導模樣,更像是一只落水狗,瑟瑟發抖的蜷縮在一個角落,全然沒有當年他趾高氣揚對著螞蟻汪汪叫的神威。更沒有去請如來的本事。
圈外的「紅偽兵」端起槍,卻無法射擊,他們的人混在場中,很容易傷著自家兄弟。在經過短暫思考後,他們沖進了人群,逮著光頭就打。
表面耀武揚威,實則陽痿腎虛的「紅偽兵」那是和尚們的對手,幾個回合下來,「紅偽兵」盡數被打倒,和尚們趁亂把領導從桌下揪了出來,痛扁了一番。嘴打歪了,鼻子揍流血了,頭發被耗掉了好些根……
領導帶著被打的支離破碎的「紅偽兵」們悻悻下山。次日,領導帶著更多的人馬反撲,在熱兵器的協助下,領導大獲全勝,佔領了安寧寺。
就在領導準備把和尚們押解到山下的時候,領導的領導來,說,搞這麼多和尚下去,萬一再鬧事,沖了縣政府怎麼辦?
領導說,沒事,我們手上有槍。
領導的領導說,別把事情搞大了,抓幾個典型就行了。
然後領導豁達對小和尚們說,我知道你們一時蒙蔽,才做了糊涂的事情,對于你們,我們還是極力挽救的。為了表示我們挽救的誠意,對于你們,我們網開一面,不追究你們的責任,但你們住持,一定要下山把這件事情交代清楚,如果今天帶不走素塵,那你們安寧寺就一起下山,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安寧寺了。你們選吧!
素塵拖著一瘸一拐的腿走了出來,說,一切的錯誤都在我身上,你們不要為難他們,我和你們下山就是了。他說完轉向眾和尚,苦口婆心的說,我相信國家,相信工廠黨,相信他們不會冤枉人,你們在山上好好呆著。不要亂來,我下山後,寺里的事情就由德靈和德善管理。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領導贊道,痛快!心里卻盤算著,個禿驢,看我下山怎麼收拾你。他事先得到了德靈的情報,昨天帶頭鬧事的是德善和德清,說,不行,德善也要下山配合調查。心道,他媽的!你小子竟然敢打我,還摔碎了我的茶杯,我弄不死你!
素塵問道,為什麼?
領導說,昨天是他帶的頭。
德清站了出來,說,是我帶的頭。
領導干脆的說,那好,你也下山接受調查。
三個徒弟,兩個被帶走了,單單不帶走自己,原本就很心虛的德靈,更加心虛了,為了不使自己遭到懷疑,他朝領導擠了擠眼,領導立刻會意,指著他說,德靈身為大師兄,一並下山。
四人被帶下山後,分別關押了起來。當然,德靈只是象征性的關在了一個屋子里,領導和他促膝長談,得到了更多批斗素塵的有利情報。
批斗分開進行著,星期一批斗素塵,星期二批斗德善,星期三批斗德清,行程上星期四批斗德靈,但德靈投靠了革命,沒什麼好批的,故休息一天,星期五再批斗素塵,星期六上午做批斗文件整理,朝上面匯報,星期天放假。
在輪番的批斗過程中,素塵原本時有時無的瘸腿變成了永久性瘸腿,並從此伴隨他一生。
但他始終說那箱古董是師父留下來的,你們「紅偽兵」不是有能耐嗎?有本事去批斗我師父。
再一次批斗的間歇,素塵踫見了傷痕累累的徐建林。
徐建林後悔莫及的對素塵說,大師啊!我對不起你,讓你受連累了。
素塵擺手說,他們早就想找我茬,沒有你,我也躲不過今天。倒是徐老你,唉……
徐建林笑了起來,呵呵!不就是死嗎?我早就做好了準備……說到這里,他激憤了起來,吼道,他嗎的!打死我吧!勞資做鬼也不會放過他們……話還沒說完,就被跟在後面的「紅偽兵」踹到在地,拳腳相加。
徐建林七十多歲了,原本有些駝背,經過批斗後,背完全駝了,他們喜歡讓徐建林「坐飛機」,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候,徐建林哪里受得了!坐著坐著就昏倒在了台上,「紅偽兵」上去就是一陣猛打,說,徐建林,你這個老資修,以為裝死就能逃過正義的審判嗎?你這個萬惡的資本剝削家。拿水潑醒他……
被潑醒後,徐建林繼續「坐飛機」,然後繼續昏倒,「紅偽兵」繼續毆打,繼續潑醒他……周而復始,一直到徐建林再也沒有爬起來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