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花沉默了下來,她擁有和素了一樣的神情,陳文達知道,那是回憶的神情,或許那段記憶真的是不堪回首,這才讓他們都有種難以進入的情懷。
過了好一會兒,楊一花道︰「你去給我倒杯水,還有……你去看看二豐睡了沒有?」
陳文達來到客廳,喊了二豐一聲,里面傳出小蓮的回答︰「他睡了,有啥事?我叫醒他。」
「不用!讓他睡吧!也沒什麼事,明天再說。」陳文達端著水走進書房。
楊一花喝了一口水,醞釀了好半天,卻不知道從哪里開口,頓了頓,她緩緩說道︰「這事兒,大概得從二十多年前說起,那時候,素了還不叫素了,他的真名叫江君揚……而我,也不叫楊一花,叫蘇芳……」
楊一花簡單的幾句話,讓陳文達震撼不已,很多問題一股腦涌入腦海,但這些問題就像一團亂麻,越理越亂,毫無頭緒,他怔怔的看著楊一花,只能期望從她的嘴里得出結論。
1984年的一個秋天,在南方生機蓬勃的淺海市,改革的春風不分季節,吹的到處都是,而這個城市,毫無疑問,成了改革的最先頭城市。
而此時,這里就像一個大工地,隨處可見建築高鐵架,運送石料的大卡車,整個市區風風火火,熱火朝天。
無數外省人涌向這個城市,他們奮斗在第一線,毫不吝嗇的揮灑著自己的熱血,他們在造一座城,更在造自己的人生,在那里,他們失去了很多,同樣也得到了很多。但不論怎樣,沒有了階級斗爭,為了明天,干什麼都充滿了激情。他們帶著這座城市迎接新的朝陽。多年後。當這里成為國際大都市,再回首。他們笑容滿面。是的!是他們創造了一個奇跡,讓數億華夏人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這一年,時任淺海市的市委副書記江君揚帶著自己的隨身秘書走上街頭視察工作,他三十開外就擔任了要職。要知道,這里可是改革的最前沿,他能在這里任職,足以說明他能力卓越。
此時的江君揚可謂是年輕有為,意氣風發,他時刻都想著,這麼好的時光。一定要做出一番成就。
江君揚身上有著太多的奇跡,他早年當過兵,在服完役即將退伍的那一年,他們師長得了一個怪病。其實師長的這個病一直都有,只是起初病情不怎麼顯現,他也就沒當回事。
到底是什麼怪病呢?這個師長參加過解放戰爭,有一次他們連執行一次任務,從右翼進攻一股**。在我軍的作戰計劃中,此股**遭圍剿後,必然會向左翼突圍,因為左邊是山林,便于隱蔽逃逸,所以,我軍在左翼部署了重兵,企圖在**朝左側突圍的時候一舉殲滅他們。
但計劃沒有變化快,遭到圍剿的**頓時亂了陣腳,也不知道他們的統帥是沙比還是聰明,竟然放棄了從左翼突圍,直沖右翼。頓時,師長所在的連隊遭受了重創,要知道,這股**雖然稱之為股,但是有著師的編制,雖然打散了一些,但相對于一個連來說,他們還是佔盡了優勢。
很快,師長所在的連隊被打的七零八散,他們邊打邊退,等待著援軍的到來,壞就壞在邊打邊退耽誤了援軍的救援時間,大家都在一個勁的跑,師長所在的連隊在最前面跑,**在後面追,我軍的救援部隊在最後面追,一來二去,援軍沒等到,師長所在的連隊人數呈直線銳減。
眼看著一個整編連就要被打成一個排,連長急了,但不繼續跑又不行,後面浩浩蕩蕩的**,就憑他們一個連,顯然是抵擋不住的,只有拼命的往前跑,才能盡可能的保存實力。
那時候離全國解放已經不遠了,山河各地都插上了紅旗,說當兵的保家衛國,為了祖國拋頭顱灑熱血,那多半是喊喊口號的客套話,真正不怕死的能有幾個人?特別是在快要解放這個當口,眼看著就要功成名就,享受到勝利的果實,你卻掛了,想起來都不值。
所以那時候,師長所在的連隊那些當兵的,都抱著這樣的小算盤,特別是他們連長,只要能撐到全國解放,最不濟也是個團長,誰想死啊?正因為這樣,他們才一個勁的跑,確實也是抵擋不住,這給他們找到了很好的理由,上級也會原諒他們,畢竟不跑的話,阻擊也是螳螂擋車。事實上,只要他們能在原地堅持抵擋半個小時,援軍就會從後面包抄上來,但當時在紛亂的戰場,誰t能想到那麼多。
跑著跑著也不是辦法,這個時候,援軍聯系上了師長所在的連隊,告訴他們,大部隊就在後面,原地抵抗,他們馬上就會趕到。
連長得到了這個可靠的消息,心一橫,帶著全連剩下來的人原地和後面的**打了起來。
不能跑了,剛開始沒有命令,將在外,軍命有所不受,可以獨自為戰,想跑就跑,想打就打。現在上面已經下了命令,如果再跑的話,那就是違抗了軍命,恐怕還沒有等到勝利的果實,自己就被擼了下來。
那就打吧!我日你娘的!橫豎就這條命,勞資豁出去了,是死是活,全听天命。
師長所在的連隊得到了援軍就在後方的消息,士氣大振,在連長的帶領下,硬是把後面的**給擋了下來,為援軍爭取了寶貴時間,從後面把這股**包了餃子。
戰斗結束後,我軍迅速打掃戰場,所謂打掃戰場,也就是清剿戰利品;把死了的敵人尸體挖個坑埋起來;有負隅頑抗的,補上一槍;有繳槍投降的,咱們優待。
師長抱著槍,警惕的在戰場上走來走去,就在這時,前方死人堆里突然探出一個人,他持槍喝道︰「不許動。」
那人估計沒听見,繼續朝上面爬,師長再次警告︰「再動我就開槍啦!」
那人還是沒反應,依然我行我素,並且在爬的過程中還拿出了槍,師長二話不說,對著那人的腦門子就是一槍,因為隔得近,把那人的腦漿子都打飛了出來,好啦!那人辛辛苦苦爬了半天,被師長一槍徹底解決了。
師長連忙跑過去查看,那人臉上黑乎乎的,到處都是傷口,翻著肉,十分猙獰,雖然看不清模樣,但師長第一眼看去,就覺得這人好像有些熟悉,從水壺倒了些水,把那人的臉洗了一下,這一洗,師長傻呆了,被打死這人是個**,但這**不是別人,是他的親弟弟,他只听說自己的弟弟投了**,卻沒想到這麼巧合,竟然在戰場上踫見,並且自己還親手殺了他。
師長抱著自己的弟弟跪在地上,兩眼空洞無神,就那麼直愣愣的望著弟弟,仿佛得了魔癥一般,任誰都勸不起來。
連長心想,這小子怎麼啦?以前也殺過不少敵人,今兒個怎麼嚇傻了?他大聲喝道︰「站起來!不就是打死了一個人嗎?你就這點膽子還來當兵!」
師長咆哮了起來,沖連長吼道︰「去尼瑪的打死了一個人,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是我弟弟,親生的,一個爹娘養的……」他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了起來,拼命的扇自己的耳光,一邊扇一邊罵︰「我t的就是混蛋,我不是人……我打死了我的親弟弟……我……我……」他哽咽的實在喊不出來,索性拿槍頂著自己的腦門,眼看著就要開槍,連長眼疾手快,一把奪了下來,大聲道︰「你死了有用嗎?你死了你弟弟就能活過來嗎?」
經過這事後,師長一旦睡覺,總會夢見弟弟慘死的模樣,他幾乎都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每次都會從噩夢中醒來,一醒來,滿腦子就是弟弟最後的樣子——腦門穿了一個洞,滿臉的血和腦漿子。無盡的自責折磨的他一晚一晚的失眠,安眠藥都不管用,弟弟慘死的神情簡直就植入了他的腦海,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就這麼常年累計,神經越來越衰弱,其間也看了不少醫生,包括心理醫生,但都是治標不治本,所謂心病還須心藥醫,不除去腦海中弟弟慘死的模樣,師長的病,永遠都好不了。
也是江君揚運氣好,一次他去師部辦事,正在師部大院走著,突然前面一輛車停了下來,從里面跌跌撞撞下來一個穿大校軍裝的人,還沒走兩步,噗通一聲,摔倒在路邊的草坪上。緊接著,車里下來兩個人,哭天抹地的喊道︰「師長,你怎麼啦?」
這個師長就是那個得病的師長,就在前一刻,他坐在車里突然感到胸悶,連忙叫司機停了車,想下來透透氣,沒想到一下來,就感覺天和地一起旋轉了起來,這不,轉了幾圈,就把他給轉倒了。他躺在地上閉著眼楮對司機和警衛搖搖手,示意自己沒事,想著休息一會兒,有可能就緩過來了,可是休息了好一會兒,一睜眼,天地又繼續轉動了起來,並且越轉越快,只要站起來,眩暈的根本站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