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不白 017

作者 ︰ 三長兩短

我爸來找我了?

還真讓我有點受寵若驚,尤其是想到這次他打電話讓我去接機的事。

萬分讓我受寵若驚。

僅僅是一分鐘,我迅速地就厘清頭緒,不管怎麼樣都好,總得去見見,哪有親爸找上門,我這個當女兒的都不見人面?

所以,午覺也不睡了,我把鑰匙往包里一放,再在桌上找了找手機,又隨手將手機放入包里,關上門辦公室門之前,我還特意地整理一上的衣服,有點緊張,是真的,這都多少年沒見他了。

我趕緊騎著小毛驢回家,樓下停著輛黑色車子,心里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不就是我親爸派過來的車子嘛,他這個人比較高調,走哪里都不忘記帶司機,說是司機,其實完全比司機的工作內容要開許多。

果然,我一過去,車門就打開了。

就跟電視劇拍的差不多,先下車的是司機——真不算是司機,算是我親爸的私人秘書,即使我親爸不記得明天干什麼了,這位名叫張謹慎的私人秘書確實跟我親爸秦百年的行程表一樣,區別在于,行程表是一張表,而他是會走會動的、活生生的人。

他下車,不是來接我,真的,沒有要迎向我的意思,而是走向後邊車門,將車門打開,恭敬地站在車門外,「秦哥,白白來了。」

他跟我親爸年紀差不多,據說他父親是我那位爺爺,也就是秦老先生的警衛員,從父輩開始,他們之間結下濃厚友情,甭管工作上的事也好,還是私底下的事也好,他最清楚,也可能是根本就是他處理的,比如我親媽,就是他處理的。

問我怨不怨他?

怨張謹慎?

有什麼可怨的?他又不是作主的那個人。

我朝他笑笑,一貫的,他還是繃著個臉,沒有多余的表情。

「怎麼不能跟你張叔打個招呼,你就這木木呆呆的?」

還沒等我走到後邊,里頭就冷不丁地傳出極為冷硬的話,叫我著實愣了一下,我有那麼一刻在想我親爸秦百年是不是吃錯了藥,這都哪跟哪的,突然就來這麼一招,叫我面上有點尷尬——

我這個人在工作可能學會了圓滑,曉得自己得學會跟人相處,還要怎麼跟人相處得更好,可在我親爸秦百年面前,我一直不自信,他一出面,我就覺得我的底子跟被人透光了似的,要說當個私生女也不是我自願的,可畢竟我是私生女,又是我親媽想著套住我親爸而弄出來的人命,後來為了她自己過的舒坦點,而把一手賣給了我親爸秦百年,當然,她想過得好一點,這無可厚非。

他都指出我的「錯誤」,我還能不照做嗎?剛想彎彎腰,跟張謹慎打個招呼,「張——」「叔」字都沒有說出口,就讓人打斷了。

「還不上來!讓我在車里等你不成?出國留學回來後都工作這麼長時間,連個禮貌都不懂?」秦百年這說話真是一點都不客氣,訓我跟訓什麼似的,劈頭蓋臉的,他人在車里,連個面都不露,「下午請個假。」

理所當然的,訓了我,還讓我請假。

絕了!

我親爸秦百年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听听他說話的方式,就曉得他平時習慣下命令,也不是他故意端著架子,是他本人事業挺好,唔,跟老周家走政界不同,秦家是走商的,自秦百年開始就走商,但凡能賺錢的,他都涉一腳,我也不太能明白他到底干的什麼事,唔,反正有錢是真的。

他要求的,我還得請假,請假找誰?得找我的主管領導,張主任——張主任還問我原因,我說不舒服要去看醫生,謊話張嘴就來,幸好張主任讓我注意身體,別忙于工作,時刻得注意身體健康,身體是工作的根本,身體好了,才能把工作干好。

我嘴上應著是——彎身坐入車里,秦百年坐在右邊。

我坐在左邊,沒跟他靠近一點,天氣都漸熱了,他還穿著杠杠的三件式鐵灰色西裝,不是頗有幾分精英範,而是實實在在的精英範,所用往精英靠邊兒的詞都可以丟上他身上,再說他也長得好——要按說別人形容這類中年大叔的話,真是「中年美大叔」。

「你上次為什麼沒去接嬌嬌,讓她一個人待在機場到天亮,一個女孩子的,她要是出危險,看你怎麼交待?」秦百年冷冷地看我一眼,就迅速地收回視線,「她就來你這里住幾天,為什麼不讓?讓她一個人住賓館?」

就那一眼,我覺得有多燒心就有多燒心,不是傷心,是燒心,跟火燒著心一樣,煎熬的難受,跟一般父女相處不一樣,我極渴望相處的正常一點,可惜沒可能,听听他的口氣,哪里是跟我來敘這麼多年沒見的父女情,而是跟我算賬來的,就因為我沒去接秦嬌嬌,呃那個改名叫周姑娘的秦嬌嬌。

我心里想秦嬌嬌壓根兒就輪不著我去接她——她不就可以投周弟弟的嘛,周弟弟還不得把握機會在人家一個人出門時就獻殷勤,還不手到不擒來,就上次我看到的,肯定是殷勤獻著了,不然的話,就依秦嬌嬌那性子,能讓人在洗手間干得那樣驚天動地?

我心里樂,可沒想把這件事說出來,因為說了沒用,指不定我這個親爸秦百年以為我在污蔑秦嬌嬌,那才是他的心頭肉,「秦叔叔——」

「你叫我什麼?」

我跟以前一樣叫他,誰知道剛開了口,就讓他打斷了。

一抬眼,就看到他冷厲的眼神,讓我忍不住地心里吞了記口水,腦袋讓他給弄懵了,以前一直這麼叫,現在他到是不樂意听了?

我趕緊換——「秦先生——」

比剛才更恭敬一點。

「啪——」

他的手迅速地抬起來,我還沒來得及躲開,臉上就重重地挨了一下,臉跟著往側邊歪去,要是別人這麼打我,我肯定立即還手,但是——我只是捂著被打的那半邊臉,手心踫到的都有點熱度,估計都給打紅了!

不然不會這麼燙!

無妄之災,多年沒見,他訓我也就得了,還來打我一巴掌,這一巴掌打得可真狠,狠得我眼楮酸酸的,以為自己不會哭的,沒曾想還真是哭了,手心還踫到濕意,分明是眼楮里涌出的水意——

「看著我做什麼?這麼大的人了,還不知道要叫我什麼?」他收回冷厲的視線,「在外面這麼多年,一點都沒學會怎麼做人的?」

我……

給訓得滿頭包,都不知道他要講什麼,難不成讓我叫他「爸」?我還不敢相信的,感覺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不能撿,撿了吃了,可能會中毒的。別怪我有這種想法,實在是經歷多了,不得這麼想。

「白白,怎麼都不叫先生一聲‘爸’,父女倆怎麼能這麼生疏,你說是不是?」

我心里忐忑,又抓住這餡餅,又怕這餡餅有毒,生怕吃了立即會毒死就沒敢要,誰料到一向對不假辭色的張謹慎居然對我這麼說,我實在是跟坐上雲宵飛車一樣——又驚又怕又痛快——

痛快的是他頭一次讓我叫他「爸」!叫了這麼多年「秦叔叔」,終于有一天我能光明正大地叫他一聲「爸」,可——我實在叫不出口,能叫跟叫不出口也是有區別的,我是想叫,可惜話到嘴邊,那一聲就實在出不來。

「知道陳利人嗎?」

沒等我期期艾艾的真想試著叫他一聲「爸」,他就問我這麼一句。

我頓時心里跟堵了什麼似的,主要是臉上還疼,非常難受,玻璃心大概就是這樣的,既然問我這個問題,我得回答,想想關于陳利人的事,心里突然涌起不太好的預感,但還是悄悄地壓住這種感覺,盡量放松面部試圖讓自己看上去比較自然,「陳利人?」

「沒听說過?」秦百年問得很簡單。

我听出來他的不悅,裝傻充愣確實不太適合我,「听說過,離過婚,有個女兒,被曝過女兒可能不是他親女兒,才一怒之下跟前妻離的婚,因為前妻出軌,他沒付一分贍養費,就連女兒也掃地出門了。」

「你還知道的挺清楚嗎?」秦百年表情有點難受,他視線難得再一次地往我臉上掠過,「那些流言,你都好意思說出來,以為你自己是當狗仔隊的?」

要說人看一個人不順眼,那是怎麼看都不會順眼的——我深信我在我親爸秦百年的眼里估計就是這樣的,所以我無論說什麼,都是不對的。

小時候,我會傷心,想著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現在嘛,我不想了,想太多,容易傷神又傷肺的,一切都不想,才算是最好。

「……」我沉默。

「我跟陳利人最近合作開發海島移民計劃,你聯村的那個村,正是我跟他一起看上的,想搞大型度假區,你跟我去見見他,這件事要成了,對你自己也有好處,讓你多點資本——」秦百年說得很淡然,「你不想就光待在街道辦事處就完了吧?認識他,對于你有好處,或者你想跟他更進一步的話,那也行。」

海島移民計劃,要是張思潔听到了,肯定會雀躍萬分,她早就等著這個傳說中的計劃,好讓她分套房子,一下子從貧農飛躍到土豪,可我不是張思潔,我對這樣的事不感興趣,他的口氣太大,像要扶持我一樣——

他敢說,我到是不敢想,其實我的目標很務實,確實覺得一輩子待在街道辦事處也沒有怎麼的,簡簡單單,把活兒干好了就行。

而且最可怕的是,我听出他的意思,他覺得我跟陳利人要是成了,他就樂見其成——呼,嚇得我,我只個私生女,他讓跟我陳利人?

「我搞計生的,對于這事兒一點都不懂。」我委婉地說,讓我勸人去人工流產,或者是苦口婆心地勸人家一個計劃外的孩子對于一個家庭所帶來的負擔,那都行,至于這個海島移民的事,听著好高大上,我真干不來——

而且這事兒必須會成為工作組,我一點也不想去工作組。但身為聯村干部,我有逃不了的責任,所以就覺得很蛋疼。

「你天生就知道怎麼搞計生了?」

秦百年不愧是秦百年,一下子就說中重點。

人都是靠學的,不是天生就會的,我給堵得啞口無語,好吧,我安靜地坐著,但是——秦百年不消停,他非覺得我身上的衣服不行,白襯衣跟干練的西褲不行,直接讓車開去本市最叫人為之心靈一顫的大商場。

為什麼心靈一顫?因為那里愛錢愛得太深沉。

從總體上來說,我親爸秦百年是個土豪,我18歲之前都用他的錢,如果他不介意的話,他要是以後破產的話,我也會養他的,總歸是我親爸——但看他刷卡都不帶皺眉的架式,我決定收回我的話,估計是養不起他的!

我親爸秦百年的眼光是真好,可惜我照鏡子時總覺得鏡子里的人不像我,反而像秦嬌嬌,朝那個嬌俏的樣兒,我都快認不得自己,當然,我不是沒有打扮過,也不是沒有享受過,就是我親爸秦百年的眼光,實在跟我有點距離——他就樂意我走秦嬌嬌那種表面淡然純潔風。

唔,表面淡然。

夠淡然的能與哥哥快要結婚了,又勾著個弟弟!

唔——純潔?

夠純潔的可能是前一晚才從哥哥的床里面爬下來,轉一晚就能跟弟弟在洗手間豪放的來個成/人游戲?

好吧,我太刻薄了,尖酸刻薄是我的本性,我就見不得秦嬌嬌好,可只能見著她好,這才是最最無奈的事,有一種人就是得天獨厚,任憑台風刮到18級,她還是好她好的。

所以,我沒反對秦百年授意那些所謂的專業人員對我進全方位的收拾,他們也順便把我臉上的一巴掌痕跡都給掩飾了,就跟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一樣,可誰也不知道的是我心里疼。

我以前沒有穿過湖水藍的衣服,當看到陳利人看向我的眼神,隱隱地、甚至是極快地閃過一絲驚艷,我到底有了點底氣,或者說是「驕傲」的資本,他像是個紳士一樣親自為我拉開椅子,這極大地滿足了我的虛榮心,盡管我曉得我親爸秦百年已經不想掩飾的盤算,我還是裝作听話的女兒。

陳利人,長得不出彩,不是好看的那種,人也不顯得高,也就一般人,大約1米七出頭一點點,相對于秦百年的三件套西裝,他也是——惟一的區別就是秦百年用的是領帶,而他是用的領結。

他有著成功人士的自信,那種眉眼流露出來的自信,像是他自己就站在世界的頂端,這種氣質與秦百年如出一轍。

跟陳利人搭著話。

憑良心來說,陳利人不是個令人乏味的說話對象,尤其是秦百年打個招呼就走後,我跟他坐在本市最最叫人覺得錢不是錢的地方里喝著下午茶,能跟上他的話,談上那麼幾句。

「你知道我離過婚的?」

但是——

秦百年一走,他就這麼問了。

我對上他的眼楮,眼神溫和,卻不乏銳利,似乎在看透我。

我這個人本來就是淺薄,他看不看透我到是無所謂,只是他問我,我是必然得回答的,「哪里能不知道,陳先生的新聞網上滿天飛,我要是說沒听說過,陳先生也估計不相信的,」我站了起來,朝他微彎了腰,保持一下良好的「教養」,「很抱歉,陳先生,不過秦百年先生怎麼想,我……」

「秦百年先生?」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他打斷了我的話,笑意比剛才更燦爛些,落在他那平淡無奇的臉上,明明還是跟剛才一樣平淡無奇,可這一笑,到底讓他鮮活了幾分。

「你不是他的女兒嘛,還叫秦百年先生?」他問得很簡單,像是一點都不知道中間的事,就像任何一個好奇的人。

我本來想走,現在也不想走了,我分明瞧見他眼底露出的戲謔意味,他明明知道,非得這麼問我,「秦百年跟你說了什麼」

「跟我說什麼?」他裝作煩惱地皺起眉頭,手指輕彈一下,像是在彈什麼髒東西似的,他又看向我,神情似乎有點糾結,「你這樣子跟嬌嬌到是挺像,我跟秦百年說好了,兩個人互利互惠,為了雙方更好的合作,我娶她的女兒。」

這算是聯姻?

我一直以為我是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女,聯姻這種事基本上是跟我搭不上界的,沒想到突然現實就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秦百年花錢養了我十幾年,沒道理不找我要回報酬——現在他等著報達他吧。

「……」

我一句話也不想說了。

陳利人拿出一件東西來,紫紅色的兩本子,攤在我面前,朝我作了個「請」的手勢,「你要不要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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