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不白 018

作者 ︰ 三長兩短

紫紅的小本。

不是結婚登記證。

而是離婚證。

以前結婚證是紅的,離婚證是綠的,離婚拿了紅本換綠本,現在是拿紫紅換的還是紫紅,兩種證,如果不按功能來看,沒有哪里看上去有不一樣的。

「很多人在傳我沒有離婚,我怕很多人都這麼認為。」陳利人淺笑,順手又將兩本證收起來,雙手在桌面支成塔狀,「我以為來的是秦嬌嬌,沒想到秦先生還有另外一個女兒——」

誰都以為秦嬌嬌才是他女兒,我也不例外,我點點頭,表示對這個想法十分理解,同情地看向他,「其實我知道你離婚的,我們雖說不管結婚與離婚的自由,但月報表上會體現出來,」我瞧他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笑得矜持了點,「包括你上月有了個私生子的事。」

別人可能不知道他沒離婚,我是知道的,是傳聞說離了婚,老婆跟女兒都給掃地出門,但僅僅是傳聞,我曉得最真實的情況。

比如說他,別人都說他老婆生的孩子不是他的,比如說他老婆先紅杏出牆什麼的,其實最扯蛋的其實他自己外邊養了個女人,而且有了孩子——沒有比這個更諷刺的事,可我親爸還把這樣的人介紹給我。

他怎麼舍得把秦嬌嬌介紹過去,必須是得我,誰讓我是他親女兒!

親女兒真好呀,我不由慨嘆地看著他,忍不住地將桌上的冰咖端起來,不怎麼顧形象的一口氣喝完,才覺得心里沒那麼氣悶,瞧他表情都沒有變,似乎一點都不在意我說他有了個私生子,他反倒是好性子,還替我叫服務員過來,替我續杯——

我更氣悶。

他不是第一次提到秦嬌嬌,第一次提到時,我還是試著忽略了,並不想讓秦嬌嬌這個名字的出現影響我的心情,讓別人影響心情,這不是好事,但是——接二連三的提起後,我實在是忍不住氣悶。

「你對我這麼了解,我想我們還是可以處一處的。」他的手慢慢地合起來,鼻子幾乎就靠著指尖,眼楮看著我,「秦先生說我們所看中的那個村,是你聯系的,我想我們能在以後的工作中互相了解。」

我親爸秦百年是專業賣女一百年,把我的事全說他听了,就連我聯的哪個村都說了,要是不知道的人曉得我親爸對我這麼了解,哪里還會去想我剛才就在車上狠狠地挨了他一巴掌,盡管現在臉上看不出來,其實我的臉還疼的事?

本來覺得不太疼了,這麼一來就更疼了。

「不好意思,我對征地這塊兒不懂,你們要想了解那個村的情況,可以找他們村了解,或者找我們街道辦領導了解都行,」我站了起來,叫來服務員結賬,「基于不太熟的原因,我想還是各付各的吧?」

他沒攔我要各付各的行為,就看著我拿出兩百塊錢付了冰咖錢,等服務員走了後,他才慢吞吞地說,「那麼就在以後的工作中互相了解吧。」

我付了兩百塊錢,肉都疼,實在沒興趣跟他再說一句話——

走出去後,我真是覺得倒了八輩子楣,我是他親女兒不?介紹這樣的男人給我?忍不住就打個電話給我親爸秦百年,才接通電話,——事先聲明一下,我一貫沒打過電話給他,他的手機號我能背得出來,就算背不出,上回他也有打電話給我。

「跟人談得怎麼樣?」

他到是心情好。

我一听更覺得心里梗著刺一樣難受,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听不上去不那麼怨氣十足,又深深地呼吸一回,才能忍著將到舌尖的怨氣悄悄地壓了回去,試圖以正常的語氣跟他說話,「還行吧,談得還行吧。」我看到公交車就要過來,人就朝著前面的公交站牌跑過去,也不管自己身上穿著的是飄逸的裙子,「他上個月剛得了個兒子,挺不錯的,我恭喜了他,秦先生您說說我做的對不對?」

話剛講完,公交車已經到站,我趕緊上了車刷卡,就往後頭走,坐在最後一排,高高的,能將整個公交都看得清清楚楚,手機還放在耳邊,就听著里面傳來秦百年冷靜的聲音,「這事兒我也听說過了,男人嘛,總得有個兒子,像他那麼大的家業,你要是以後也有個兒子,我也得考慮給我個外孫點東西。」

他把這樣的男人介紹給我,卻一點抱歉的意思都沒有,反而跟我說起我將來可能會的兒子,可能會得到的東西,我幾乎麻木了,真的,全身沒有,半邊兒總有的,——我其實很想要,但是得到的東西,會失去的更多,不是誰都能像秦嬌嬌一樣不用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好的——

比如我,我也想著能繼承我親爸的東西,但事實上我曉得那是不可能的,他早就有了遺囑,東西全是秦嬌嬌的,呃,我親爸那個妻子也有佔,我一分兒都沒有,秦老先生也沒有表示反對,錢是他的,他愛給誰就給誰,我不稀罕!

呃,說的我自己好像品德高潔,對錢渾不在意似的,不過是因為早就沒有我的份,不得不看開,叫人喜歡這種事,從周各各身上,從秦百年身上,我明明白白地發現不是光努力就成行的。

「那謝謝秦先生——」我輕松愉快地告訴他,或者說是很歡快的都行,「我在國外出過車禍,醫生說我這輩子都不太可能有孩子了,秦先生,謝謝您的深情厚意,我替我那個永遠都不會存在的孩子謝謝您。」

這個點兒,車上沒有多少人,我又坐在後面,孤零零的,真的,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不是車禍,是……

我悄悄地壓下快要上來的念頭,歡快地沒等我親爸秦百年表示對我進慰問,我就把通話掐斷了,並順便把他的號碼加入黑名單,——又歡快地想起周弟弟對我承諾,說帶我去看醫生這事兒,反正我上班不去了,請過假的,還不如在快下班時候給他去個電話。

在下班點到之前,我還是回家換家舒適的衣服。

王女敕女敕在家里居然沒有玩游戲,她躺在沙發上看電視,見我開門進來還有點訝異,「你怎麼這個點回來?不怕領導揪你的點兒?」

我月兌了鞋子,軟手軟腳地往客廳里走,人倒在沙發里,靠著她,有氣無力,真想把腦袋都放空,那樣就沒有煩惱,得多好!「請過假了。」

「那個人不是張謹慎嘛,秦百年是你爸?」王女敕女敕眼楮盯著電視,漫不經心地問我,講到這里,她還停了下,眼楮看了看我,「我開始還沒認出來是張謹慎,還是他同我打的招呼,我才曉得他是張謹慎。」

「唔。」我實在是沒提不起力氣,又想想張謹慎的大名,誰知道他是秦百年不可或缺的人,是司機也好,是助理也行,反正他在秦百年身邊,就是秦百年的象征,「奇怪吧,秦百年是我親爸——」

「有什麼可奇怪的——」王女敕女敕從鼻子里哼哼,「我爸還是王振年呢。」

「噗——」我樂了,伸手拍她的肩膀,「喲,那你不是我們的長公主?」

王女敕女敕轉過臉,很認真地看著我,「干爹。」

「噗——」

經她這麼一遭,我煩悶的心情頓時沒有了,王女敕女敕很有說冷笑話的本事。

我歪在沙發里睡覺,養精神,電視的聲音也阻止不了我睡覺。

醒來的時候剛好湊上點,王女敕女敕已經不在客廳,我身上多了條薄毯,想來是她給我蓋的,趕緊找出手機給周弟弟打電話,「周委員,是我秦白白,晚上有沒有空,勞駕您陪我過去看看老中醫?」

周弟弟回答的很干脆。

還說他等會來接我。

挺好的。

我趕緊沖個澡,換身衣物,最重要的是換條內褲,怕有汗味,因為看醫生看的不是別的地兒,尤其是這塊兒,我覺得挺羞人的,本來也就沒有什麼味兒,還是覺得換一條比較好。

出門時,我還跟王女敕女敕說了聲,她已經窩在電腦前,我跟她說話時,她是應聲了,但頭沒回,她一貫是這樣子,我也習慣了,游戲跟她的命一樣。

周弟弟的車子已經在樓下,我頭次享受被人接送的待遇,呃,中午那一回不算,秦百年先生如果沒想把我介紹給陳利人,估計我上他車的資格都沒有,真的,確實很榮幸,他的車子,我就上這麼第二回,第一回還是小時候做dna檢測那一回,還小,還羨慕來著,現在曉得有些事是羨慕不來的。

比如秦嬌嬌,又比如我。

人生際遇不一樣,所以也別羨慕了。

周弟弟那一身,叫我看了有點發笑,瞧瞧他,上半身正經的西裝襯衫,下面就是西裝短褲兒,說真的,這樣穿,顯得他更精神,更帥氣,更好看,——可真要在單位這樣穿,算是挺出格的,我在想可能他也是回去換過一身的。

——簡直就跟催命符一樣,我盡管做過心理建設,也恨不得下個咒給自己,叫自己別癢了,看見他,還是癢了,原來就是癢,感覺是無緣無故的,現在癢,像是缺男人似的,有了因由,——比起無緣無故的癢,我想缺男人癢,畢竟太難听了點。

「听說秦叔要跟陳利人聯合開發海島旅游區,那個村是你聯的那個村?」周弟弟一邊開車,一邊分神問我。

我側臉看他,從我這邊看過去,他的側臉相當有輪廓,我幾乎找不出來周各各與他哪里有像的,想起早上的周各各,我心里頭又有點發怵,又有點自我厭棄,——不由自主地就再夾緊腿,再往緊里夾,越夾越緊越好。

「誰知道呢——」我一點都不好奇,也不打算摻合這事,憑什麼我聯村的,我就得參加這事兒,我故作沒事人一樣,「我這麼找你,秦嬌嬌不會誤會吧?」

今天秦嬌嬌讓我不爽快了,一個是我親爸秦百年帶給我的,一個是陳利人帶給我的,雖說為了別人生氣是不值得的,還是忍不住,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子,——壞心眼的,忍不住就想撩撥一下周弟弟。

他意外地看向我,那雙眼楮顯得特別漂亮,朝我一笑,「她為什麼要誤會我?」

這話說的挺奇怪,好像他同秦嬌嬌壓根兒就沒有關系似的,我詫異地看著他,心里頭有話就忍不住,「你跟她、跟她……」

有些事,能做得出來,未必能說得出來。

「我跟她能有什麼事?」他笑得特別真誠。

讓我心底都膽寒,這都是怎麼樣的一種人,開始還讓我去破壞周各各,我又看無意中看一出那成/人游戲,現在他到是坦白地問我,他與秦嬌嬌能有什麼事?

是我神經了,還是他神經了?

這世界真難懂,而我踫到最難懂的人。

隱隱地,我看向他,表示深切的同情,——肯定是他是藏在心里難說,也許秦嬌嬌來了,跟他敘會舊,其實真正的目標是周各各,他不過就是順帶的?我最大的惡意去揣測秦嬌嬌的三角關系,心里為這個猜測而隱隱感到有些莫名的快意。

「我以前听說嬌嬌快跟高熾結婚的,有這回事?」小道消息傳得快,我剛回國那年听說的,眼楮看他,仔細地不想漏過他臉上任何一個表情,而叫我失望的是壓根兒沒有看到,「听到時我真覺得不知道誰傳的假消息,就憑咱們副市長的一片心,她哪里能把人這麼就丟了。」

「她就愛玩,不愛玩,怎麼知道她在人家心里的位置?」周弟弟斜我一眼,頗有點自嘲的意味,「不像某些人,玩過頭了,人家也沒把人當回事——」

話很明顯,跟嘲笑我似的,——

可我不是笨蛋,我也听得出來,他是在說他自己,卻叫我感同身受,可不是嘛,我也就這樣子,有些事真不是努力就能成的,讓我有了點「同是天涯流落人」的感覺,不自覺的看向他,就有點同情。

又是一個給秦嬌嬌禍害的,但秦嬌嬌總能讓人覺得她與任何人都無關,清白無辜,盡管女人能看得出來本性如何,但男人們的眼光跟女人們不一樣,她還是清白無辜的秦嬌嬌,呵呵——

我忍不住想笑,又覺得會讓他沒面子,拍拍他的肩頭,「我都過來了,你也能過來的。」是真心安慰他的,免得這位新領導心里難受,我再補上一句,「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新的?」他分神看我一眼。

也就淡淡的一眼,不是我多心,我多想,而是我真覺得就那麼一眼,就跟「千樹萬樹梨花開」似的,想法真不是普通的矯情,——底下更癢,癢得我幾乎坐不住,——我沒理他的反問,「你找個地方停一下,我難受。」

反正他知道我的難處,也就少了那點面子上的顧忌。

「癢得坐不住?」

周弟弟一下子就猜中。

我也懶得裝一回羞怯的模樣,人就這樣子,人家不知道的時候還能裝一下,現在我裝不了,大大方方地擠著腿兒,「癢得很,跟見鬼似的,上次打了針還好一點,星期一見到你時,就更癢了,見一回癢一回……」

「見我才癢的?」他把車子停在一邊,好看的面容似乎鍍上一層叫做「驕傲」的色彩,瞧向我的眼神都有點跟沾了花似的,他微微湊近我,「怎麼個癢法?」

他的臉一下子就靠近我,即使近得幾乎兩張臉都疊在一起,我都能感覺到他呼出的熱氣落在我臉上,叫我有點緊張,頭稍稍地往後躲,試圖避開他——可我一後退,他跟著就過來,這是車里,我並沒有太多的地方能躲。

「現、現在不癢了。」

我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就甩出救命稻草來。

「不可能吧,」他的視線往下——

我敏感地察覺他的視線落在我腿間,那兩條緊夾在一起的雙腿,緊得不能再緊,如果能再緊一點,我都我想都是要再緊一點兒——尤其是被他盯著看,我的身體竟然莫名的顫抖起來。

丟人!

丟大發了。

我甚至渴望他能一直看著那里,可惜我還有理智,雙手推開他,人跟著上半身往前傾,雙臂交疊在膝蓋上,擋住他的視線,也懶得去公共廁所了,還不如一步到位,直接去看老中醫,解決這個問題才是真要緊的事。

「開車吧,快點走。」

我收了收表情,眼楮看著前方。

「听你的。」周弟弟到是一點意見都沒有。

我——

可他听說我的開車走,我又有點失落,人就是這樣子,明明不想叫他看,他真不看了吧,又覺得不太樂意,——我確實還癢嘛,癢得不止是「難受」能形容的。

他將車子往南開,南邊是翻新的老城區,有些地方是拆了重建,相當部分地方都保留了老城區的原滋原味,剔除了一些老城區存在的老舊風貌,留下來的是歷史的沉澱,不止市委市政府都在那里,是整個城市的中心地帶。

可我從來不知道看上去舊樓房格局的市政府大樓後邊兒還有個從來不知道的地兒,站在外邊兒看,能叫人覺得里面是庭院深深,——深得叫人看不透里面的一切,隔著個緊閉的大門,更加看不清里面——就門口掛著看上去很老舊的牌子——「中醫研究院」。

好像不對外開放的?

畢竟我從來沒有說過,也沒有听人說起過市政府大樓後面的事,也不知道是誰弄的這麼個東西,還叫「中醫研究院」,听上去來頭感覺挺大的樣子。

到是他,——周弟弟,車子一到門前,門衛就開了大門,車子直入,像是駛入無人之地,滿眼望過去都是綠油油的經年大樹,將整個庭院顯得更為森嚴,高大的樹木陰影直直擋住燦爛的陽光,將陽光都隔絕在外頭,初夏的熱意,幾乎在這里絕緣。

別人可能覺得這里——在寸土寸金的年頭里,有這麼一塊兒能建成這樣的大房子,還能空出這麼地來造這麼大的庭院,足以叫人艷羨了,而我覺得是大大浪費了,可我也看得出來這可能是早年的房子,尤其是這些樹,都透著時間的滄桑,又覺得陰森森的。

「老頭子?」

還沒等我將這里打量完,周弟弟就已經下了車,隨意地將車子停下,堵住從門口進來的路,朝著那棟看上去頗有點年代的房子走過去,才剛走到門口,他就仰著腦袋大叫,那態度還真是囂張來的——

是的,就是囂張,不含蓄。

這才像當時在周各各身邊見到的他,好像這才是他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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