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筏靜靜地沿著姬清止所指的方向緩緩漂移著,粼粼的珍珠湖面有風微微揚起蘇懿的一頭青絲。子辛昂首立在竹筏之上,側身俯視著煙波浩渺的珍珠湖,遠遠的岐宮烽火台上燃起了滾滾的濃煙。
「姬昌在找我們了。」子辛目光嶙峋,輕描淡寫道。
蘇懿目光隱曳強撐著笑意︰「那他做夢都想不到我們是從珍珠湖跑出來的。」她的面色亦在湖光的映襯下有些蒼白。
「就算知道了,也晚了。」子辛揚眉淡看著漫天的烽火,忽而,他側身低眸看向蘇懿︰「蘇懿,下一步你有什麼打算。」
頂著子辛灼灼的目光,蘇懿斂起面上的肆意,扁了扁嘴道︰「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倒是你,你之前去哪了,今天怎麼會一個人出現在岐宮。」他不知道,她為了等他等了多少天。
「人不在多,夠用就好。」子辛揚唇看向面色不太好的蘇懿︰「蘇懿,你有沒有覺得特別有緣,我成親那天你搶了我一次,今天你成親我又救了你,一個娶不了一個嫁不了,要不我們做個伴吧。」
蘇懿一怔,但在真正體會到句中含義之時她隨即怒目看向子辛︰「好吧,你這是在變著法兒明里暗里說我嫁不出去!」
「沒有啊,你听錯了吧。」子辛半掩著璀璨的戲謔為自己澄清道。
「太過分了!吃我一掌!」被子辛這麼一激,她仿似忘記了所有不愉快,揚手掬起竹筏兩側珍珠湖中一瓢水朝靜立的子辛揮去︰「看你還敢不敢戲弄我!」
子辛愣愣地險險躲過,隨即拉下臉連連告饒道︰「女俠!女俠饒命啊!」
「現在才討饒,完了,今天我非把你變成落湯雞不可,你知道我頂著膽子想辦法放你出去冒多大險你卻讓我等了那麼多天,嚇死我了好不好!」
「女俠!女俠我再也不敢了!」
煙波籠罩的十里珍珠湖之上,兩道紅影嬉鬧追逐相映成趣。波光粼粼間,一葉精致的竹筏不疾不緩朝東魯邊境的淡竹林駛去。
與此同時,岐宮,行風殿。
「人呢!子辛和蘇懿人呢!」見清止噤聲息氣,姬昌隱忍多日的怒意一觸即發。
清止徑直跪倒在了地上,煙波十里的珍珠湖畔仿似在這一刻陰雲籠罩︰「父親,兒子自己犯的錯、自己承擔,請放過小懿。」
「你錯在了哪里,我說過只要你娶了她,我西伯侯世子之位遲早是你的!可你看看你自己,竟然將她放了走!你可知道,她身邊的那個男人可是大商的儲君,一旦他們回到大商非把我們西岐城端了不可!」姬昌目光迥然,怒斥著跪在地上的清止。
「請父親放過小懿。」清止仍舊低眸。
「姬清止!」姬昌怒道︰「你求我放過她,他們未必會放過我!你自小就聰慧絕頂,去了一趟大商難道也被那些商人同化了?!你可知道自商祖成湯開國之始我周地有多少良善的壯丁被拉去大商各個都城成為祭祀的人牲嗎?!你可知道,我大周一遇饑荒民不聊生卻還要連年進貢于大商,你可知道,凡是有商的地方,我姬昌都要三跪九叩唯唯諾諾!」
見清止滿是驚愕的神情,姬昌或許感到了自己太過激動,隨即斂眸道︰「反正無論如何大商已經不是當年的大商,為父忍氣吞聲了這麼多年,都是為了我們大商的榮耀,阿止,告訴我,你把他們送去哪了!」
「嘩—」下一刻,姬清止從腰間拔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在拔出的那瞬,匕首迎著西去的目光反射出了一道凜冽,姬昌微微覺得刺目,心頭霎時一悚。
「父親!」清止一下跪倒在了煙波十里的珍珠湖點之上,雙手捧起匕首推至姬昌的面前。
「逆子!」姬昌怔了一秒,隨即明白了清止的意願。他在逼他!
「清止背叛了您背叛了大周,罪無可恕。」如果能用他一個人的性命換來兩個人的平安,如果能用他一個人的性命換來天下不再烽火戰亂,他甘之如飴︰「請父親賜我一死!」
「你!」姬昌目光晦淡,隨即拿起匕首揚起袖擺便是再也下不去手。
「父親!不要!不要殺哥哥!」一個稚女敕清明的孩童聲音從身後傳了來,還未等姬昌回過神來,清止的面前便擋了一個年方二八的小少年,他的衣衫間還殘存著點點未干的墨痕。
「清繪!」「發兒!」
「父親,你不能殺哥哥,你要殺他那就把繪兒一起殺了吧!」少年名曰姬清繪,小字為發,從剛才起,他就一直躲在珍珠湖畔那棵大大的楊柳樹後目睹了這里發生的一切,沒有人發現他。原本他是想讓能書善畫的哥哥清止鑒評一下他的學業,自小他就十分崇拜這個遠在大商的兄長,卻沒料到,父親竟然會這麼對待哥哥。他一定要救哥哥!
「胡鬧!清繪,立刻回你的洛華殿里!沒有為父的傳召不許出來!」姬昌見清止一臉奮死就義,從來在外人面前慈祥和善的臉上倏然抽發出一絲嚴厲︰「小小年紀,一點都不懂得禮儀尊卑,長大還得了!」
「父親!哥哥沒錯!懿姐姐和那個大哥哥不是我們西岐之人,我們沒有理由強迫……」正在小小的清繪將心里的想法一股腦的傾倒出來之際。
「啪!」姬昌揚起手狠狠摑了少年一巴掌。姬昌似是氣得有些發顫,他隨即狠狠瞪了一臉驚愕在一旁的姬清止一眼,隨即斷續地摔下了一句話。「從今天起,你們兩個給我呆在各自的宮殿里,不許外出,直到我把蘇懿與子辛帶回來為止!好好反省!」而後,姬昌甩袖離開。
清止無奈地攏著清繪單薄的身子目送父親的離去,但誰也沒看到的是小小的清繪薄唇緊抿,一項好看的鳳眸微微暗淡,袖中的雙拳也在那襲玄色廣袖長袍愈發遠去之際隱隱攥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