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出茅廬的牛犢,往往會沒有方向地胡沖亂撞;也會知趣地隨大流,跟在別人的身後亦步亦趨。唐吉不想成為前者的莽撞,也不想是後者那樣的沒主見。他還是樂意于請教別人的,不過他的那些同事們一個個都心不在焉地不願搭理他,他們總是匆匆忙忙地來去進出,「神龍見首不見尾」般地神秘。好在黃總交代過他,使他對這個行業略知一二有了初步的了解,還是有相當的底氣知道自己該怎麼去做的。
黃總說過,雖然是公司的員工,但並沒有多少底薪,一切都得看自己的業績;其實大家都是在為自己打工,自己就是個老板,具有相當支配時間和工作的自由權利。自己就是老板,沒有太多他方面的約束,這正是唐吉所想要的美麗黃總賜的良機……沒有什麼好猶豫的,時間不等人,那就立馬實施行動起來吧!
手機店里的新款手機,讓唐吉目不暇接地動心,卻終歸還是不能夠隨心,也只有戀戀不舍地讓眼楮飽餐了一頓。還是擔心眼楮也會消化不良,便逃也似的離去。
在二手手機店里,精挑細選了一只自己都不忍心多看一眼的老手機;只要能通話就是好手機,其他的還不都是虛偽的表象?再說了,只有在不見對方時才使用它,也就不會對自己造成什麼太多的不良影響和損失,卻是因此大大降低了成本,豈不是雙贏?
唐吉是個不虛浮不盲目追求尊重事實的好青年,他的選擇是明智的,不會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負擔,少了許多的煩憂。如此一想,他也就心平氣和起來……隨之毫無耽擱地進行到下一步,也不用多斟酌他就在名片上赫然印下了︰某某國際藥業公司,首席醫藥代表唐吉的字樣名號。這都是黃總事先授予的,豈容愚蠢地錯失?唯有欣然接受才不會辜負人家的抬愛之恩。再一遍遍悉心地觀照公司發的各類藥品參價表,做到心中有數後,就等著在實戰中靈活運用了。
一切具備妥當後,翻開地圖(他是當它為作戰圖的),驚喜地發現所擁有的區域是如此之大之多,他可以隨心所欲地瓜分每一片領土,只等自己斗志昂揚地投入到實戰之中……從現在開始,他就是個體面的可以自己為自己做主的小老板啦。
從一個毫無名份的求職者,到擁有響亮頭餃的公司一員,這中間似乎也沒經歷過什麼太大的挫折和煎熬。幸福來得突然,讓唐吉感到還真的有些不適應的意外,似乎還有點沒品味夠幸福的滋味,意猶未盡的感覺。歸結原由,怕是自己的運命大好,才會有如此幸遇,才會有美麗的黃總對自己的另眼相看……
唐吉的屈居之所,不可幸免地暫時同樣還是選在了城鄉結合部,那些坐地生財、或是東拼西湊出來的出租房里。地方雖說是無比的狹小簡陋,卻是適合于沒賺到鈔票或是說還沒成功的打拼者。
房東是個手握大把地皮的農主,從土地到地皮,叫法的不同也是因為利用的不同。趨勢而為,身份的轉變迫使他們從心愛的土地上轉產于別的行業。蓋起了一排排豬舍樣的房子,卻不用來養豬,而是大度地租給唐吉們,好讓他們在這里孵化城市的美夢。在他們偷著樂數錢的同時,眼紅得唐吉們都恨不能把自家的地皮搬過來,也好種出大把的鈔票來。
齊肩高的出租屋,進出其間,不得不低下高出來的頭顱。豬狗搖頭晃腦的都不用屈膝,豬狗都不如︰唐吉如是想。不過再怎麼樣,狗洞里總有個可以安身的窩。
一張其實並不大的破床,擺在這里卻顯得那麼的惹眼。除了它,也就唯能再容下一張幸存三條腿的爛桌子。那張床怕是經受不了上任住客的碾壓,在中間支了一條長板凳,人一上去,仍是不甘寂寞吱吱呀呀搖搖晃晃地想要跑路。那張桌子,盡管有三條腿,你也甭指望它會走路,稍一動作都要散了架子般地倒地,又怎能經得起你在上面書山有路?床和桌子之間你是轉不了身的,時事造人才,唐吉便是在極短的時間里,懂得了側身倒退的道理。
公共廁所離這里有三箭之遙,只是人在急時,如何能忍受連發三箭後,再去找出口?出租屋的一側,**著一條陰溝,便有幸被租客們抬愛被開發利用,成了他們日夜暢快的場所。也不用擔心會帶來太多的不良影響,那條溝雖說是陰點卻是流動的,再加上時常有雨水的作用,成全了它一路向東香飄萬里……這樣,也就堵了包括房東在內的閑人們的嘴,司空見慣地變為常態了。
從來「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出租屋的牆上,濺落亂抹著不知的污漬穢物,組合成一個個難解的圖案。在這些圖案之間,殘留有半面鏡子,也只能照出半邊臉,卻還是成了唐吉的發揮地。每天出發前,他必對著它,默誦出古人的勵志篇,並在心中大聲喊出︰我行,我能夠;我必行,我必能夠。只是不能痛快地叫出口——大清早的,怕驚擾了他人,壞了名聲——不免有些許的遺憾不足處。但也沒什麼大影響,如此作為後,唐吉便感到除了口袋外,其他地方都已是滿滿地鼓得足了……
下基層,這基層是如此普遍的廣大,並不是唐吉想象的一個個高地,等待他去攻克搶佔。一葉孤舟漂浮在茫茫水域,沒有行之有效的網具,拿什麼去捕魚?即便是手腳並用,又有何益?能撈到期待已久的魚嗎?不懈地奔波于大街小巷的唐吉,不知道目標究竟在哪里。
看到曬著日光的老者,他小心地湊上去,帶著天使般的笑。但老人對外界的事大多顯得木訥,他們更願意去享受這大自然對他們來說已經不多的饋贈;他們不想再多分神費心參與到塵世的紛擾中,何況他們還有多少神可分又有幾份心可費?
「您家有藥賣嗎?」唐吉按捺不住,意在單刀直入以求斬獲。這刺激性很強的問話,終于使老人有了反應,把他們從天賜的享受中拉回到塵世。
「你們家要買藥嗎?」老人的反問明顯帶有極度的反諷,絲毫也沒被天使所惑。
他們把唐吉美好的願望當成了不良的企圖,使得唐吉急切的第一次攻勢剛一發起,就遭遇到堅實的盾,灰頭土臉地敗下陣來。「吃一塹,長一智」,要想在敗中求勝,就得改弦易張有新的策略。
「不撞南牆不回頭」,但對于唐吉這頭與眾不同的牛犢並不適用。別說是撞一次南牆,就是撞它個十次八次別的什麼牆,也不會動搖了他的信心。你不在饑餓時,就不會關注飯店,不在內急時,也不會去找廁所。及至你注意去尋找時,才發現這城市的飯店是遍地開花如此的多,而廁所卻是沙漠里長草般那麼的稀少。
看來人們對上面的重視遠遠地高過了下面,卻似又不然,也許這是城建者的智慧處。你內急急到迫不可待時,百里尋覓,終見一廁所,豈不就會如遇救星般地大加稱頌?現在的唐吉究竟是餓還是急,怕是連他自己也難以分得清楚,大概是兩者兼而有之吧!他的戰場仍然在基層,他也執著地認為金子是埋在下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