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長時間的曲曲折折、起起落落,迫使唐吉分不了心分不得身,現在邁入正道,成了合法的經營者,應該可以放心安定下來了。為了方便和方婷婷相處,他本想另尋居室,可考慮到和趙坤合租的出租屋地方偏僻,租金低面積也大,正好可以同時用來儲存貨物。而現在自己一時並不寬裕,只得隱忍,暫時打消了求高求美的念頭。
創業初始,方婷婷倒也能諒解,在輪到她休息另兩個姐妹不在時,她便不輪空地招呼唐吉前往她的寄居處,一解他倆共同的饑渴。這樣倒也大有好處,會讓他倆總有小別如新婚的感覺,不至于日久生厭。
卻是並不曾日久,正在唐吉意欲大展宏圖之時,這座城市的文明建設也在大踏步地前進。以往大街上隨處可見的攤販幾近絕跡,人行道上只見行人還它以本真,文明現象在不斷地涌現。
可是文明是無止境的,文明建設者也不會滿足于現狀,他們要更深層次地去挖掘不文明。這天,唐吉的店門剛開,還沒有迎來一位顧客,卻迎進了一眾不速之客。他們默不做聲,分頭逐一檢查陳列出來的包包、服裝鞋帽,連襪子都不放過。
他們頭頂的大蓋帽在唐吉的眼前晃來晃去,晃得唐吉心急神慌,趙坤在一旁冷眼旁觀。他們讓唐吉出具進貨單,(這個唐吉早有準備,既然是開店,應付應對的策略就應該更上一個台階更正規化,盡管也是虛假的冒充。)他們翻一翻看一眼都不用對照考證,就定性唐吉所售賣的都是假冒,屬于嚴重的不文明經商。
他們是工商,屬于權威部門,有極高的執法權。工商的後面在門外,還跟著一隊城管,他們是街面行動的急先鋒,現在街面基本上被肅清了,他們就哪里需要哪里去,成了機動部隊……
唐吉求饒懇請等一等刀下留人,慌忙跑到門外,躲到一旁打電話——擺個地攤在城管大隊他都有內線,何況是開店?這方面的鋪墊發展他可是花了血本的……
可他都不用費心了,他撥打的「內線電話」處在關機狀態。他一下子急火攻心,急得他沒了主張,沒主張的他撥通了方婷婷的電話,趙坤在一邊傻呆著只是個陪襯,現在方婷婷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親人。
工商也好言規勸他不要再費心了,事已至此不容更改就認了吧!唐吉手里捧著包名煙,轉著圈地一個個地敬,卻沒有一個人理睬。唐吉這是低估了工商還有門外的城管,他們可都已經提升為嚴正的文明執法者,不會拿群眾的一針一線,更不會公開收受賄賂被糖衣炮彈侵襲打倒……
方婷婷不明就里地被唐吉招來,唐吉只在電話里說有急事讓她馬上過來。等她趕過來一見面前的陣勢,也急得一時失去了主張。不過在美容院里浸潤的久了,方婷婷很是認識些人,環顧一周,工商、城管里都有她熟悉的面孔。
她迎上去擠出笑來,她的笑臉總是會招人喜歡的,可此時的執法者一個個都目不斜視面不改色,鎮定得如同一尊尊佛像,他們這可是在執法,不容徇私也不能徇情。門外的城管等不急了,擺進來和工商交頭接耳後,便開始執法……
唐吉苦著臉迎上去,但他阻止不了文明的腳步。他聲辯自己經營的合法性,但他又深知在這合法的外衣下隱藏的不文明,他這是打著合法的幌子干著違法的勾當,不由得就理屈詞窮泄了氣。趙坤閃到一邊,讓位于執法者執法,他實在找不出任何理由冒險抗法。
事關未來的美好,方婷婷不能面不改色,她極力調動著面部表情,想逼出些哭來,這是女人慣用的招數,興許能奏效。但她笑臉相迎慣了,患有職業病,無法在一時間醫治。
看唐吉終是傻愣愣地不作為,方婷婷調動了好一陣,也沒能調動出哭來,只好放棄。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店里的貨物,被執法者一一清理出去,心里也隨之各自空了個干淨……
這是唐吉始料未及的,他認定開店證照齊全就是合法經營,是受保護的對象,他才會傾其所有不顧一切地上。突如其來的厄運,打破了他所有美好的夢想,他一下子滑入危險的邊緣,看不到接下來的路在何方。徘徊在繁華的街道,他的心空落落的如同冬日的荒原……
就像前面擺地攤的被鏟除,這次遭殃的也不會就他一家吧!這樣想到,他的心才稍許平靜了些。夜色降臨,街上行人如舊,兩邊的商鋪燈火輝煌、生意興隆……他突然發現,和他賣同樣貨色的店里依然在營業,再去看第二家也沒什麼異樣,一直搜尋下去……都在照常營業,沒有一家和他同命運。
這又是唐吉沒想到的事實,他一時無法承受如此打擊,心頭一鼓眼前一黑,差點氣絕。他找一根路燈桿子靠住,緩了半天緩回氣來,眼前金星亂舞,他想沉下去,卻被堅硬的街面托住,他只得強迫自己撐住。他捱著沉重的腳步折回來,再一一確認和自己同行卻不同命的商家,他們都完好如初。
唐吉如夢方醒,他似乎看到了這里面的水有多深,他不想被淹死。他不是沒有救命的稻草,他有十分的理由去打這個電話,前面總是關機,現在一撥就通。
「噢,昨天手機忘記充電了……你一定是被人舉報了,這也是常有的事,不奇怪不奇怪。這樣吧,哪天找個機會,請大家聚一聚吃個飯……這幾天,就不要開門營業了。你放心,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
遭此厄運,是唐吉所不能承受的,他低估了水的深度,他不具備玩水的資本。唐吉明白,他這個身在工商的內線,算不得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但他的輕松態度還是影響到他,讓他重新找回自信看到了希望,他視這個內線為救星……
唐吉還是不放心,緊接著約見救星,煙酒開道又下了一重籌碼,換來救星再次讓他放心的承諾。唐吉忍耐著,期待重生的機會。趙坤卻忍耐不住了,他說他家里人都等不及了、他未婚妻也發出了警告,非得讓他立馬回去共商婚姻大事……少有主見的趙坤,在唐吉面前響亮地宣布︰我要回家結婚!
唐吉傻了眼,任憑趙坤繼續說︰「唐吉,我知道你現在的難,可我也沒辦法。我要是再不回去,家里人就會趕過來——你是老板,我給你打工,可我到現在也沒拿到工錢——他們來了,我都沒辦法招待;我也不想麻煩你,你現在也沒心思煩這些。你想想,結婚是一個人一輩子的大事,你肯定不會忍心破壞人家的婚姻,那是會遭報應的……」
「你很清楚,我是多麼的不容易,本來我還想請你幫忙的,但我現在也不會為難你……你就把我的貨款結清,把我應得的工資付給我就可以了。我也不會忘記你的,等結過婚了了心事再出來,我還會找你的……」
好聚好散再期後會,說到動情處,趙坤是唾沫星子滿口飛,差點都飛出淚花來。唐吉被趙坤的真誠感動了,他顧不得趙坤的貨還在工商那里,還沒賣出去兌不成現款,他也不想因此壞了人家的好事,更不想自己遭報應,可眼前他實在是無能為力……
趙坤就對著唐吉的耳朵日里說夜里說,吃飯也說睡覺也說,一遍遍地說說得天都感動了地都感動了。說得唐吉如果再不答應,天地都要難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