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女人想想還是算了吧!不要去登門拜訪冒這個險的好。再想想唐老六也實在是可憐,攤上這樣一個大逆不道的兒子,可不就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想想自己的一對好兒女是那般孝順,真的就是人各一個命大不一樣呀!優越感頓時在她的心中蕩漾,都蕩漾出來了,蕩得顯而易見渾身都是。看看面前的唐老六,都被兒子嚇破了膽、嚇成了一灘爛泥抹不上牆了,還會有什麼用處?
最終,胖女人還是無可奈何地放過了唐老六,權也不維了名譽也撒手不管了,什麼什麼費的也就無從談起……
失去了唐老六便是失去了源頭,無源之水如何還能流的長久,想漂都漂不起來了,也難在這里找到志同道合、合適的願意與她同流合污的人選。
不久,自覺自悟的胖女人到底還是耐不住寂寞地離開了,大概又去找能讓她開心的地方,尋她繼續瘋狂的窩。或者是回到北邊那個和她感情不和的男人身邊,重敘舊好從一而終也說不定……
臨走時,在廠門口被保安攔住問道︰「怎麼的,唐老六也不來送送?也太無情無義了吧!」
「可惡,什麼唐老六?不認識,我倒是認識個縮頭烏龜。」
胖女人昂著頭高傲地說,敞開來讓保安檢查她隨身的行李。
「這是什麼?」
保安從一堆衣物中發現了男人用的東西,這是胖女人從唐老六那里收回來的,原是她贈予唐老六是他們忠貞愛情的見證,也說明除了身體外,胖女人也有其他方面的付出。
「……你要就送給你。」
胖女人本是要留作他用的,現在被翻出來,讓她一時就想到了那顆禿腦袋,亮閃閃的在眼前晃晃的她頭暈,便不想再日後見物思人或是見物添堵,心想不如「快刀斬亂麻」就此斬斷情緣。
「真的嗎?那我就留一兩件作紀念吧!也不枉我們認識一場……」
這保安其實對胖女人早就暗戀在心的。
每天都能見到這樣一大堆白花花的肥肉,在眼前晃來晃去的晃幾回,怎麼的也會留下個印象。要不是屈于干保安的工資低,他早就對胖女人發起攻勢了。現在可好,看來是再不會有機會了,真的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呀!保安不由得都要傷感起來……
「走了,再不要來這塊傷心地。‘好男兒志在四方’,這個鬼地方有什麼好留戀的?可惡!我勸你還是早走早好……」
臨走,胖女人還不忘鼓動有志者,差點就把保安鼓動得隨她去志四方。
保安是想去做好男兒的,只是有神聖的職責在身不好妄為,只能像唐老六一樣當個縮頭烏龜。眼看著胖女人背起背包拖著行李箱,端著肚子甩著大**,好一堆白花花的肥肉,就這樣義無返顧地一路消失去他方了……
走了胖女人,封膠室也不會甘于空寂,便由加入的新人來填補。
新來的女人讓唐吉的眼前一亮,一面也不見妝飾白皙的臉,雖是歷經了歲月的侵蝕,卻依然可見美麗動人的影子。坐在那里既不強勢也不顯弱,端莊的形象不言自立,疑似多年前的黃總降臨,若不是身份差距懸殊……屬于天生麗質純樸的那極少數人之精華,應當和自己處在同一個層面,雖然天不遂人願總愛埋沒人。
唐吉想,便在心里為她暗自多留了一塊位置。
外面大車間生產線上的小組長魏立,見誰都面帶笑容,是個隨和熱心容易讓人接近的人。唐吉一到這里見到魏立,便對他產生了好感,印象深刻。
魏立是廠里屈指可數的老員工,從老廠跟到新廠,數年如一日埋頭苦干在第一線。熬到今日,雖然不過只是個誰都可以替代的小組長,但他並無怨言,甚至于還時常地感到滿足。
他的另一半,從認識到戀愛再到結婚,都是在這個廠子里進行的。他們共同奮斗在第一線,隨不能耳鬢廝磨相依相靠,倒也能在吃飯上班下班時出入成雙、耳目傳情。
同樣的工作日復一日,漫長又無奈,能把所有的激情磨滅,卻也不乏有火花閃現。比如在他們熱戀時,一天十幾個小時工作下來,早已被拖得身疲力竭,可一到下班的時候,力量的源泉便奇跡般地復活了,渾身都熱騰騰的激情涌動,有說不完的話談不完的心……
只是那樣的時光是那麼的短暫,像閃電像流星,一忽間便消失了,留不住抓不住。只會在腦中在心中刻下印記,留下它光輝的形象,去想念去回味。
近來,魏立的笑容不見了。盡管見人還是笑,但那笑明明是被他硬找出來的,顯得很牽強,都讓人覺得他笑出來的不是笑是苦惱……
前些天,魏立已經向車間主任、生產科長反映了實情,他們當時都「噢噢噢、好好好」地回應他,可到現在也沒個準信兒。已不能再等了,魏立是等不及也等不起了。
猶猶豫豫中苦惱在不斷地加重,折磨得魏立一夜都沒怎麼睡,一遍遍地思慮找誰去說怎麼說什麼時候合適……上班時間不行,大家都在忙于工作;下班後也不妥,人家都急于回家;只有利用午飯後,那一丁點兒寶貴的休息時間。
這時候,從不抽煙的魏立,懷里揣著包精心挑選的上等好煙,飯也顧不上吃,一邊鼓動著信心一邊開始向廠辦走去。
他一直都在遲疑不定,這事從來也沒經歷過,不知道究竟會怎樣,心里沒底更無經驗可談。問身邊的人,別人也都是出不了謀劃不了策只有胡亂猜測,于實際也沒多大幫助沒什麼價值……
輕手輕腳輕著呼吸,從窗簾的縫隙間,魏立搜尋到廠辦主任正眯著眼楮,靠在椅背上休息。他們飯吃得早,大概休息的差不多了,魏立想道,便耐心地等待在廠辦的窗下。
等得腳都麻了眼也酸了腦袋木木的發脹,終于等到廠辦主任張開眼打一個哈欠伸出了懶腰,弄得椅子搖搖晃晃的像是在召喚魏立。小心翼翼地抽出早做好準備的上等好煙,被椅子召喚進來的魏立,像是在抽一支上上簽。
廠辦主任接住這支簽,鏡片後面略帶些笑意的眼楮還是發出奇怪的信號︰你這時候不老實呆在你該呆的地方到這里作甚?
事不宜遲刻不容緩,魏立那點很不充足的信心,還是迫使他道出了全部實情……
「這事肯定不好辦,在我們廠的所有員工中都史無前例。」
廠辦主任剛抽完魏立敬的上等好煙,卻給了個下下簽的答案,急得魏立慌忙再敬上一支上上簽。
「那麼長的假,怎麼可能批?只有讓她辭工,工資結清不扣押金——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也不是一般的關系,這個忙我怎麼也要幫你,你放心。」
廠辦主任續上魏立敬的上等好煙,給了個要讓他感到十分滿意的結果。
魏立領了情卻不知足,得寸進尺地還要說什麼,從老廠到新廠廠子到哪他們就跟到哪,他們和廠子同命運共發展有深厚的割不斷的情緣,他們早就把廠子當成是自己的家了,他們是家人怎麼舍棄的了等等等等一大串。
說得廠辦主任感動的都忘了抽煙,浪費了一定量的上等資源。
「沒有用的,哪里還不都一樣。」
被感動得太多了太深了,廠辦主任都感到了厭煩甚至于厭惡。魏立也被自己給感動累了再也說不下去了,正好這時候催命的上班鈴聲就響聲大作了,給了魏立不要被感動累趴下的機會……
「趕緊吃吧!」
魏立的愛人挺著可愛又讓人感到可怕的大肚子,提著幾只在廠里小賣部買的早晨賣剩下的包子——廠里食堂不讓代打飯,身為小組長家屬不能帶頭違反了廠規——和他們即將來到這個世界的小寶寶一起期盼著,守候在廠辦門外的過道里。
「不吃了,已經上班了——放心吧!我已經和他們說好了,過兩天就送你回家,回家生寶寶……」
魏立滿臉都是笑,讓他的愛人和他愛人肚子里的小寶寶十分滿意,也都偷偷地樂了。這一家三口就這樣笑著樂著,開步走向生產車間邁上了第一線……
暗地里,魏立就笑不出來了,不能笑的魏立一下子便暗淡了,灰蒙蒙的一張臉像是擋不住的霧霾天,讓人喘不了氣接不上氣地難以忍受。老板只要效益,廠子只要產品的生產,不要產婦的生產,這根本就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嘛,廠辦主任不會信老板也不會听。
也是的,你老婆要生產,產出的只是自家效益,只會給老板給廠子帶來負效益,你竟然還要異想天開地申請長假。你知道這是什麼假嗎?能批給你嗎?批給你,以後大家都不要生產了,都去生小孩吧……廠子還要不要老板還活不活了?
魏立怕也是並不清楚什麼是產假,他只知道以廠為家,現在自己有難處只好去找家人商量。但家人不同意不認可他的難,「響鼓不用重錘」,當魏立搞清了這一層道理後,便就反過來理解了廠子的不易體諒了家人的難。瞞著親愛的愛人和等著出生的小寶寶,讓他們滿懷著美好的希望吧,自己的事只有自己獨自去面對去承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