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持玉輕輕一笑,伸手環住崔景湊上去用力親上一吻,低嘆︰「我答應你。」
崔景也笑了,與她十指緊扣,握得很緊,不離不棄。這一刻兩人眼中只有對方,不受旁的打擾,即便小廝再次在門外提醒︰「小姐,太子來了。」
李持玉垂下眼簾,淡淡一笑,這才對門外的小廝道︰「讓太子進來吧。」語氣瞬間恢復清冷。
其實太子出現令她頗覺意外,如他這般尊貴的人物,不必要出席幾家分店的開業儀式,只需派個代表即可,況且他們未曾對外聲張四有錢莊乃與當今太子殿下合作。只是太子對這場生意格外上心,諸事親力親為,李持玉一直放手任由張弦清掌管,為此太子還幾次問起張弦清為何她不出面。
李持玉明白太子的心思,只是對這個太子她沒法不帶上前世對對薛逸的偏見,因此無法喜歡。
崔景重生後听聞她講起太子,相較于她的厭惡,崔景比她冷靜許多,甚至她說完後他也不予評價,僅若有所思地皺眉。
李持玉與崔景離席,把上位留給太子,崔景見她的束髻冠上的定發簪有些松動,便幫她扶了扶。太子進來時便見令人親昵的模樣,崔景靠近李持玉,平視她的發髻抬手替她扶簪,他個子比李持玉高出半個頭,李持玉的頭頂僅到他的下巴,而她也不排斥他的靠近,便這麼若無旁人十分適應地令他動作著。
相比起來前一陣子他僅抓了一下她的手她便大受刺激欲還他一巴掌的模樣,李持玉這般適應崔景實在令太子覺得扎眼又心痛。
薛逸清楚此人是崔景,不由得想起前世的種種,心想李持玉大概真的不愛他吧。他暗暗握了握拳頭,把那股不甘壓下去。
李持玉請太子上座。太子神色恢復很快,眉眼帶笑道︰「今日錢莊開業,本宮過來看看。」
「勞煩殿下了,殿下大可不必親力親為,如您的身份,派人出場即可。」李持玉語氣平淡且疏離,仿佛太子就是一個陌生人。
薛逸只覺得郁悶,再怎麼樣前世他與她是夫妻,夫妻之間多麼親密的事情沒做過呢,她還曾經靠在他懷里撒嬌討乖,黏黏膩膩的也不嫌棄,如今就變成這副模樣,而且寧可挨著崔景坐,也不願意坐他旁邊。他強忍了心中的醋意對李持玉笑道︰「林小姐與朝廷合作,錢莊生意已匯入國事當中,本宮當然要親力親為,往後,還需林小姐不煩,多多商議。」
听到多多商議時,崔景抬頭望了太子一眼,水波清湛,帶著凜冽的光,如一潭平靜的湖忽然被朝陽反射了光華。
李持玉近日有些勞心,抬手輕輕咳了一下,崔景默契替她倒好一杯溫茶,這是她前世的習慣,若是傷寒輕咳嗽飲一杯溫茶便會好很多,崔景一直了解她的習性,也記著,听聞她咳嗽也習慣性地伺候著。誰知太子忽然從上位走下來,也同樣遞來一只杯子,只不同的是他的杯里裝的不是溫茶,而是純淨的白水。
李持玉怔愣了一下,眼簾微動卻沒有望向任何人,但最終她默然接過崔景的茶水慢慢飲下去,把太子置之不理。
太子略無奈地放下水杯,他沒有收回去,而是堅持放在李持玉身旁的茶幾上。果然,李持玉飲了茶水以後仍是不適應,還是輕咳了兩下,遲疑片刻,最終裝作若無其事地拿起薛逸送來的杯子慢慢地飲幾口,這才好很多。
薛逸坐在上位不動聲色,但沒忍住嘴角輕輕一勾低調地笑了,這才感覺稍微收回一點平衡。前世李持玉與他成親以後,被他伺候得五體不勤,也被他改了很多習慣,正如這一個小小的細節,他甚至比李持玉更了解她。崔景與她分隔了好幾年,又怎麼清楚李持玉的習性已然改變。
崔景微微皺了皺眉,但心底的想法更篤定了。
幾人隨意聊了幾句,基本上是太子熱絡一些,李持玉與崔景保持同樣的表情,皆是冷冷清清的。後來張弦清上來尋李持玉,說別莊掌櫃求訪,李持玉這才起身出去了。
屋中只剩下太子和崔景,兩人一時都十分地沉默。薛逸慢慢飲著茶,崔景不動,他也無說話的意願。崔景端端正正地坐著,兩腿微張,雙掌平壓于膝上,面容冷靜端方,帶著軍人的特制,十分沉得住氣。
很久之後,卻是崔景先打開沉默︰「玉兒的遭遇,我想你我心里皆有數,不妨說一說吧?」
崔景忽然說道,以至于薛逸不得不抬眼看著他,見崔景望向門口,仍是正襟危坐,表情端方,他的語氣也很冷清,無任何波動,可也十分篤定不容置疑。
薛逸有幾分不確定地沉聲道︰「崔公子想說什麼?」
崔景終于轉頭定定地看著他,眼里煙波清冷如月輝,幽沉得無半點灼光,但也令人捉模不透。他仍是篤定,且很平穩地道︰「薛逸,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薛逸的眼波有些微的震動,他仔細听聞崔景言語里的情緒,但發現崔景訓練得太內斂,以至于他無法接收到任何可以分析的訊息,可就是這麼一句平靜無波的話擊中了他心里的刺,挑撥到他完美隱藏的秘密。
薛逸不想問你如何曉得如何清楚之類的愚蠢的話,因為正如他,從崔景出現的第一刻便知道崔景來了,這些事皆來源于對競爭者的敏銳的判斷。崔景于他而言,是強有力的令他心難安的存在,也許對于崔景而言,他同樣如此。
薛逸淡淡地笑了笑︰「昌平王爺,玉兒,是我的妻,你欲讓我說什麼?」
「她前世已寫下和離書,已不再是你的妻。」崔景冷聲道,嘴角掛著輕微冷諷的笑,直擊要害。
薛逸仍是淡淡回答︰「我並不承認,和離書,也需要我簽字。」
「你既不能守著她,便不應該娶她,許她一生一世奪走她的心,到頭來卻如此傷害她!前世我並未經歷你們的事跡,但後來見玉兒性子如此轉變,我便清楚你之前怎麼待她。薛逸,我之所以放手,便是認為你可以給她更好的,但是,本王高看你了!」
本王高看你了!這句話扎到薛逸的心里,他暗暗握緊拳頭,又努力松開,望著崔景眼神憂郁,心里有舒展不開的心痛和無奈。「崔景,如果你真的放手,在玉兒與我成親後便不應該繼續與玉兒藕斷絲連,你這不是愛她,你這是侮辱她的名聲,同時也在損耗她的幸福。」
崔景險些冷笑︰「玉兒成親前我便遠走邊疆,幾年都未回歸兩次,即便宮宴上相見,我也是遠遠地望著,如何叫藕斷絲連?對比你,駙馬未免太讓人心寒!」
薛逸道︰「我沒有與李純敏發生過什麼,不管你信不信,我從來都當她是妹妹。但是,玉兒心里卻一直有你!」
「有沒有發生過什麼或是你心里怎麼想無人關心,我與玉兒關心的只是你給玉兒帶來的傷害。你既然心無李純敏便應該好好待著玉兒,要知你能娶玉兒不是你爭取來的,是我讓給你的,你卻如此不珍惜!」
要知你能娶玉兒不是你爭取來的,是我讓給你的,你卻如此不珍惜!薛逸心痛難耐,又氣憤不甘,但他還是忍著,起身負手走下來側對著崔景道︰「十六歲,我第一眼見到她便認定她是我想要的人。昌平王從小與玉兒認識,且同甘共苦過,因此感情比旁人深厚,我沒有你幸運,但我付出的努力也不少。那幾年我對她有求必應,對她極盡討好,待她從無半分虛情假意,從未做過讓她難受讓她不開心的事,即便為了她違背父母意願,壓力重重,我也從未放棄過。太後賓天昌平王遠赴封地,玉兒十分落寞難過,是我讓她重拾信心,是我讓她找到新的歸屬,試問昌平王那幾年,可有我為玉兒付出得多,可有我對玉兒照顧得這般無微不至?玉兒最傷心難過的時候,你在哪兒呢,她最孤獨無依的時候,你可在她身旁給她依靠?也許你說你遠赴封地是為了她打江山,可你有沒有仔細想過,她說的未必是她真正想要的,哪怕是她做的也未必是她真正意願做的,她只是一個公主,你為何要贊同她承受那些壓力那些責任?她原本可以衣食無憂、榮華富貴,最後卻落得孤冷淒清、眾叛親離,莫非不是你們這些人縱容或是引導?我與昌平王不同,我只認為若愛一個人,便應該給她更好的,所謂的復仇、清君側、大燕的社稷並不是一個公主可以承擔的,若愛她便應該正確引導她朝著幸福的路走,而非毫無理智地縱容嬌寵,她想要什麼,便給予什麼,最後反而害了她。」
崔景有一瞬間的震驚,薛逸說的這些他從未想過,但許久之後依然冷笑︰「你最後也沒有給她幸福。」
「是,我承認我犯了錯誤,但是初婚的那三年必定是她最無憂無慮也最開心的,直到發生了不可扭轉的局面……」他轉頭望著崔景,心痛道,「你說你讓給我我才有機會,但即便你不讓給我,若你一直不清楚她想要什麼,她仍會屬于我,因為我明白,怎麼樣做才可以給她幸福!有時候她的想法很簡單,只要在她難過的時候執起她的手或擁著她,她便感到踏實安心,而非遠離京城為她打江山。然而這最簡單的一點昌平王也做不到,你憑什麼得到她一輩子的愛?」
崔景有一瞬間的沉默,極力壓下心中的沉悶而深深吸一口氣。
薛逸道︰「我沒有背叛玉兒,我也不想犯錯誤,我只是不甘心這樣的你為何得她念念不忘,甚至婚後也不肯放下?」
崔景隱忍了一下,緊合的唇終于松開,語氣依然平穩且清冷道︰「無論如何你已經傷害了她,玉兒最痛恨別人背叛她,這傷口前世沒有撫平,今世更別想撫平了!」
「今世我會極力爭取,前世犯錯並不代表今世我仍會犯相同的錯。」薛逸亦冷聲道。
崔璟反駁︰「你沒有機會了,前世讓給你,也不代表我今世我仍會松手。」頓了一下,崔景毫不留情地道,「玉兒已經答應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