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嬌俏的聲音道「正要來跟你們說呢,前兒說的去莊子上的事兒,太太準了,今兒就去
吧,二姑娘和表姑娘都準備妥了,就候著你們呢」
曾瑤光與蔣嬤嬤對視一眼,她並沒有要去莊子上,這事從何說起?
曾瑤光坐直身子,撫了撫裙擺,蔣嬤嬤站起身,立在一旁,那邊就有兩個人掀簾子一前一後
進了正房,正是曾家長房主母張氏身邊的大丫頭玉兒,後面跟著翠兒。
「大小姐請及早收拾,太太和二小姐,表小姐已在二門處了。」玉兒不等翠兒稟報,微微福
身說道。
蔣婆子見這丫頭如此無禮,面色便落了下來。瑤光心思一轉笑道︰「有勞姐姐前來相告。」
遂吩咐蔣嬤嬤和鶯兒去收拾東西。
又問道︰「只不知去的哪個莊子?住幾天?」說著示意跟在後面的翠兒。
翠兒機靈的往玉兒手里塞了一個荷包。
玉兒不著痕跡的用手捏了捏,袖了荷包,方才福身笑道︰「奴婢謝姑娘賞!表小姐前兒說,
這個天兒出去踏春最好不過,巧的是今兒一早底下人來報說,咱家西郊,名喚拙園的莊子里的花
開得正好,咱們太太正有興致,就說擇日不如撞日,咱們今兒就去,好好兒的耍一天,明兒再回
來,好好的松散松散。大小姐收拾好了行禮,就往二門處來,奴婢好運道,也被太太指了跟過去
呢,這便前邊侍候了。」說著就要福身退出去。
瑤光笑道︰「翠兒,送玉兒姐姐出去。」
來回不過兩日,也不需許多東西,兩個丫頭,蔣嬤嬤,瑤光快手快腳的收拾了。留了鶯兒看
家,瑤光帶著蔣嬤嬤和翠兒到得二門處已是三刻鐘後了,表姑娘路無暇,二姑娘曾詩韻早已等的
不耐煩了,早知道昨天就告訴她了,弄的她們還得等著。
「表姐慢些無妨,妹妹們不急!」一襲粉色春衫的陸家表小姐眼里帶了些幸災樂禍,「只是
姨母被太陽曬的有些頭疼,在車里歇著呢」。
曾瑤光微微一笑道︰「姐姐不如妹妹們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遲了些,妹妹們見諒。」說完並
不看路無瑕怔住的呆臉,她不屑于她們的小伎倆,並不表示她不知道,徑直走到張夫人車前福身
道︰「女兒來遲,害母親久等,母親可安好?」
「無礙,走吧!」車內淡然道。
母親便是話也願跟她多說吧,扯了抹譏笑在唇邊閃了一下,瑤光起身,在丫頭的攙扶下上了
車,剛剛坐定,車外傳來喏喏的聲音「大姐姐,妹妹和您同乘可好?」瑤光心里厭煩,不願與她
痴纏,不耐道︰「妹妹自去自己車上,姐姐累了,要歇歇呢。」她的車是祖母在世是專門定制
的,規制上比張夫人的車低一等,卻勝在車子結實穩當,內飾舒適寬敞,價值不菲,劉姨娘幾番
痴纏想要要了去,奈何這是老太太生前留下話單給瑤光的,當時還有些本家夫人在場,曾大人曾
仕澤到底不敢答應了,只另外定制一輛給了曾詩韻,卻遠不如這輛。
曾詩韻心里暗恨︰看你囂張到幾時!面上卻不顯,委委屈屈的上了自己的車,從背影行跡上
看,簡直劉姨娘第二啊,莫非劉姨娘也要她的女兒去做妾麼?
一年中難得幾次出門的機會,瑤光並不被剛剛的事壞了心情,靠在引枕上,身上搭著小小的
薄被,拿本書,翻看著打發時間。
馬車行了約莫一個多時辰,到了位于京城西郊的莊子,拙園。拙園原是老太太的嫁妝,本是
要給瑤光當嫁妝的,幾番權衡,知她保不住,索性給了張氏,張氏再疼外甥女,這些東西也是要
留兒子的。
早有得了信兒侯在莊子大門處的莊頭一行跪地迎候,車子不停路進了大門,在二門處停下,
由侯在二門處的婆子迎了進去。
瑤光的住所自然分在遠離主院的西南角上,倒也安靜。
更衣梳洗妥當,留了蔣嬤嬤看家,瑤光帶著翠兒去了張氏所在的正房,請安這種請給別人看
的孝順還是必要的,不能省的。在家不請,那是母親慈愛疼惜女兒體弱,在外請了,那是女兒孝
順惦念娘親起居,這麼一篇表面文章做下來,你好我好大家好,真正一團和氣,頗有些興旺之家
的氣象。
到了正房門口,自有小丫頭進去稟告,屋里隱隱傳來路無暇的笑聲,不一會張氏身邊的大丫
頭卻出來告訴道張氏精神不濟,正歇著,請安就不必了,晚間亦不必過來,午膳各自用了,好好
歇息一下午,明日好賞花踏春去。
瑤光笑著應了,朝著張氏臥房的方向福身行了禮,轉身回房。
本也沒想著能見她,不過做做樣子罷了。以母親對她的厭惡,能跟著出來都是難得的,不給
她臉面的事很是稀疏平常。
蔣嬤嬤見了,小聲抱怨張氏不給親女臉面,瑤光無奈,不予理會,為免她再嘮叨,往床上一
歪道︰「嬤嬤,我乏了,要歇息片刻。」蔣嬤嬤急忙過來用手背貼了瑤光的額頭,不熱,扯過薄
被,給她蓋上……
四月的天氣最是宜人,午後暖暖的陽光下,微微的細風吹來,暖中帶著些涼意,最是舒適不過的。
將小院門朝內栓上,將房內的竹制躺椅抬至院中,擱在樹蔭邊上,瑤光舒舒服服的躺進去,
頭在樹蔭里,身子曬著太陽,兩個字「舒坦!」
喝一杯茶,特制的果茶,香甜可口,果味濃郁;嗑一把瓜子,十幾味香料煮就,再烘干的五
香瓜子,滿京城也找不出比這更美味的瓜子了;看幾頁書,真正的孤本,市面上千金難求,這日
子真正千金難求呢。
看著自家姑娘的那悠閑樣,翠兒也照樣拿個凳子,照著自家姑娘那樣,讓太陽曬著脊背,頭
躲在樹蔭里,嘎 嘎 嗑瓜子。她家姑娘自來會享受,從小她便知道︰跟著姑娘走,有酒也有
肉。咳,酒是果酒,酸酸甜甜的,最是好喝不過的,肉烹的不好,她也是不吃的。這些年,那起
子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一個個躲著不願來她們院子里侍候,卻不知她們還不稀罕出去呢,連灑掃的
紅兒和九兒都知道跟著姑娘比別處好,吃的上等,穿的樣子雖不顯,卻勝在冬暖夏涼,又自在,
主子性子又好,不像二姑娘那里朝打暮罵的。
瑤光瞥一眼自家丫頭嗑瓜子那利落勁兒,也不見她喝水,都不怕舌頭不起泡麼?︰「喝些茶
水,小心舌頭起泡,嘗不出肉味。」這丫頭最喜食肉,還是加了辣椒的,簡直無肉不歡,無辣不
歡,再多些這樣的丫頭,她都養不起了。
翠兒笑道︰「奴婢這是練出來的,這樣吃最是爽快。」
听見門簾響動,見蔣嬤嬤從廂房出來。蔣嬤嬤午睡剛起,年紀大了,不歇歇精神跟不上。
「嬤嬤快來喝茶,翠兒給嬤嬤搬個小椅子」瑤光坐起身吩咐丫頭。翠兒答應一聲起身,搬了
小椅子,服侍蔣嬤嬤坐下,瑤光親手倒了杯果茶給她︰「嬤嬤快嘗嘗今兒這茶泡的怎樣?」
「可使不得,折殺老奴了,哪里就能讓姑娘倒茶的」蔣嬤嬤連忙起身,推辭。
「嬤嬤!」瑤光硬將杯子塞進蔣嬤嬤手里,「嬤嬤快坐,有什麼使不得,我是嬤嬤女乃大的,
不過一杯茶罷了,將來還要給嬤嬤養老呢。怎就使不得了!」
蔣嬤嬤見自家姑娘毫不作偽的做派,從心里甜到臉上,收不住的笑容,她自己兒女沒個站住
的,老伴前些年也去了,她打心眼兒里當姑娘是自家女兒,這個卑微的想法不能說出口去,卻見
姑娘又給她倒茶又要給她養老,可不就是當她是娘了麼。
三人喝茶聊些閑話,听蔣嬤嬤講古,翠兒嘰嘰喳喳的奉送這兩日下人們的事故。
悠閑的時光總是很快,不知不覺間,太陽西沉,天也跟著涼了下來。
是夜,翠兒和蔣嬤嬤服侍瑤光睡下,蔣嬤嬤和翠兒便要留下來陪夜,瑤光笑道︰「你們知道
我的,有人在便睡不著,翠兒扶著嬤嬤快去歇下,明兒還要早起呢。」蔣嬤嬤知道自家姑娘的習
慣,從來不讓陪夜的,便和翠兒自去歇下。
夜里,越睡越熱,似乎還有些悶,難道……已到夏日了麼?濃重的柴煙,嗆的嗓子疼……
不對,哪來的柴煙?瑤光用盡全身的力氣睜開眼,房間內柴煙彌漫,咳嗽幾聲,拉開門火苗
猛的撲了進來,瑤光猛的後退,跌坐在地上,險些被點著,顧不得多想,胡亂穿了衣服,將茶壺
里的茶水,面盆里準備淨手的水盡都傾在被子上,用濕被子從頭裹住,往外跑去,沖出門外才發
現整個院子都陷入火海。
「嬤嬤,翠兒!」兩人住的廂房也早已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瑤光裹緊被子沖進廂房,卻幾次
都被熊熊烈火逼出來,被子也被引燃,再也當不得用了,「嬤嬤!嬤嬤!翠兒!」瑤光失聲痛
哭,救火的人怎麼地還沒過來?,此時,正房里傳來轟然的倒塌聲,想是房梁燒斷了,瑤光咬牙
從燒塌了的院門沖了出去,所幸院牆是磚牆,大門倒在一邊已是快燃盡了的,否則,曾瑤光怕要
活活燒死在這個小院子里了。
跑出院子,夾道里卻了無人聲,這麼大的火,都睡死了麼?
正好迎面過來一男一女兩個人,看衣著是莊子里的下人,忙叫他們叫人救火︰「快,快叫人救
火!里面還有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