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嬸仔細地端詳著撲在自己懷里仰著頭滿臉淚痕,可憐兮兮的繼女。那年,她初到新安村張家,那個老實的漢子和拽著他衣角頭發稀黃,臉上髒兮兮的跟個小花貓一般的繼女在大門口迎她,媒人把她帶到大門口就走了,那父女倆就那樣傻兮兮的看著她笑,笑得她心酸,即使後來不能生育,她也沒有多少怨恨,只是更疼繼女,借以打發她那些無出可用的母愛。
可就這麼個被她疼寵大的女孩什麼時候成了這副樣子?恨不能喝了她的血吃了她的肉才行!
六嬸有些茫然,她這輩子究竟做了些什麼?人都說人過留名,雁過留聲,她做牛做馬苦干了十來年拉拔大了小弟給他蓋了新房,娶了媳婦,還幫他帶大了兒子,可弟媳婦半年的臉色就讓他忘了姐姐,直到她出嫁都不露頭,想來這些年不來往也忘了她這麼個人了吧,至于張家,老頭子眼里只有他的女兒,死了也是和他的原配媳婦睡在一個穴里,他的女兒張梅花,她的繼女,怕是等到吸干了她的血肉就能忘了她吧,那她來這世上一遭究竟為的什麼?給這些人當騾馬使喚麼?使喚完了再殺了吃了肉,砸了骨頭了事?
過往的一幕幕在六嬸的眼前翻過,被懷里哭的涕淚交加的繼女晃得回過神來,「你想要我的雞?」
「娘!還是你疼我,哪像他娘,老糊涂了,偷家里的東西貼給外姓人……」抹了把眼淚鼻涕,張梅花舒心了些,繼母總算是松口了。
「我老了,在鄭家干不動了!」六嬸打斷繼女的話。
張梅花有些發怔,莫不是……
「我帶著雞,家里還有幾斤糧食,給你看看孩子去,也享兩天閨女的福!」
「那……那個……娘……」張梅花不知道該怎麼說,有些結巴,繼母那幾只雞幾斤糧還不夠她自己吃的呢,「也……也行吧,娘啊,你外孫也想你呢,咱這就抓了雞走吧……,娘啊,雞呢?」
張梅花進了院子滿院子屋子搜尋,別說雞了,連個雞毛都沒有。
「嗯,沒養在這兒。」
「那在誰家?娘啊,那麼多雞怎麼在別人家里養著?人家能給夠你雞蛋?」繼母真是老糊涂了,自家好好的怎麼把雞給別人養了?就是在鄭家干活忙不過來也該叫她呀,放著好好的自家人不用,用個外人,真是里外不分了!算了,好幾十只雞呢,接她回去,用不了幾天婆婆就能罵死她,到時候自己受不了回來,可不是她張梅花不孝順,這世上哪有為了娘家忤逆公婆的?
「娘啊,咱那雞在誰家養著?咱就這麼去抓回來,是不是還得給些謝禮呀?雞蛋給了多少?雞食是咱家的?家里有沒有了?一起帶著吧,娘啊,咱的快著點,這家里好些東西得收拾呢……這個凳子等會抗上吧,家里那個腿兒斷了,都不會修,連能坐的都沒有……」
「梅花呀,先別急著抓雞,來,咱娘倆說道說道。」六嬸臉上的神色無喜無悲,有些莫測。
「額,娘啊,有什麼說道的?咱的快點,這眼看天兒就不早了,您那小外孫可在家等著呢,有什麼說的等咱回了家再說道。」張梅花滿心的尋找繼母養的雞們,她說二十多只雞,繼母也沒反駁,看來也是真的,有了這二十只雞,即使三天吃一只也能吃兩個月的,只是再加上家里的存糧,就是全算上也撐不到明年夏收啊,不過,張梅花眼楮轉了轉,親熱地挽住六嬸的胳膊,跟她商量︰「娘啊,你說你在鄭家這麼多年,老了還不拖累他家,這是咱好心,鄭家怎能裝不知道?」
「嗯?」六嬸有些疑惑,她剛才沒說什麼牽連到鄭家的話呀,自家繼女,她養了這麼多年,是個什麼性子,她能不知道?就是怕繼女去鄭家借糧,才半句不敢透出鄭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