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丁香的話遲遲在我腦海盤旋，揮之不去。雖然對于整體的基調不敢苟同，但依然無法改變故人已去的事實。細想，這是繼年糕湯之後，又一個昔日同窗離自己遠去，不管我們曾經是不是相對無言，從未試圖了解過對方，但第一次發現原來死亡也可以離自己這麼近，這麼深。六月的天早已催起了知了的轟鳴，即使在不開燈的夜里，嗅著窗外的陣陣風浪，依然覺著空氣中的炙熱。洗完澡坐在窗邊，仰望星空，我靜靜發著呆，絲毫沒有注意老媽無聲無息地到來。
「什麼時候了，你還有空發呆啊。」
我冷不丁回神，看了看牆上的大鐘，又覺奇怪，未及夜宵的點，老媽是聞到了什麼風浪，怎會出現在房間里。
「你的電話！」老媽走過來敲了敲我的腦門，沒好氣道，「又是個男生！好像又是長途，信號不太好，你快去吧，省得浪費人家的錢。」
一听又是男生，我猛然一驚，心想著莫不是彭偉找我有什麼話說，一個箭步沖了出去，孰料接過電話听到對方的一句「喂」，懸著的心瞬時落了下來。
「陳，你怎麼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啊。」我瞅了瞅帶著一臉詭異笑容的老媽，戰戰兢兢道。
「這個時候我才確定你會在家啊，不然讓我什麼時候打。」對方的一臉木然讓我哭笑不得。
「說吧，找我什麼事。」我沒好氣地問，生怕老媽會在里屋偷听，雖然自恃坦蕩蕩，卻禁不住滿心的忐忑。
「其實，也沒啥事。」陳嬉皮笑臉道，「就快考試了，想給你加加油唄。」
「你不是來探听軍情的吧！」我忽然想起了昔日與之下過的賭注，不免揶揄道。
「果然是冰雪，我就是來問問你有沒有決定考哪所學校了？听說你與保送北大的名額失之交臂了？」如此悲壯的經歷從陳口中說出近乎是個笑話，這讓人頗為惱火。
「一定又是邵丁香告訴你的！哼，我才不需要什麼保送名額呢，我要憑一己之力贏回榮耀。」我賭氣道。
「陳小雨，」陳突然收回了笑意，沉下了聲道，「你想好了沒？」
「什麼？」我一愣，被問得大腦一片空白。
「最後的擇校啊。」陳的聲音極為認真，听得讓人幾乎有些毛骨悚然。
「我不知道。」這確實是實話，即便過了保送那個關卡，我依然對最後的選擇充滿了彷徨，別人眼中趨之若鶩的名校並不見得就是最適合自己的，對于這點，我依然充滿無限迷茫。
「我要上北大！」陳冷不丁道。
「哈？」
「恩，我要上北大。」
「怎麼，你不跟我一起啦」
「你連自己想去哪里都沒想好，我怎麼跟，如果真有緣，就在北大見吧。」
「你口氣倒不小，北大是那麼容易進的嘛，據我所知你們學校去年考上北大的人數是吧。」似乎落井下石是種遺傳病，一經散布就覆水難收。
「學校如何與我無關，我只代表我自己，凡是不是都先有信心然後才會出成績嘛，我們走著瞧唄。」陳陡然掛了電話，讓我一臉莫名地盯著電話怔怔發呆，這家伙究竟是來干嘛的。
老媽則躡手躡腳地走了過來，在背後冷不丁問，「誰的電話啊。」
「哦……同……同學。來問我問題的。」我抹了一把額頭，胡亂搪塞著，心中如萬只小鹿亂蹦，橫沖直撞。
「這麼晚還來打擾你，不是故意找茬的吧。」老媽沒好氣地喃喃道，「肚子餓了沒，我給你弄點吃的去。」
我借勢點了點頭，順便蹭到沙發邊和老爸一起看起了電視，里面正播著一部講述中國人在日本留學的紀錄片，各種悲歡離合辛酸苦辣，老爸看得一臉認真。
「你說這些孩子這麼小就被送去一個陌生的國家，生活習慣，語言環境都不習慣，也挺作孽的。你看，那些人還要自己打工掙學費。」老爸一邊端著西瓜，吃得滿嘴汁水，一邊發表著觀後感。
「你懂什麼，父母可都是卯足了勁花了大本錢送他們出去的，電視里這些只是優良的典範，還有數以萬計在那里混日子一事無成的呢。」老媽在廚房听到動靜連忙搭腔道，「話說，小雨他們同學里不是也有很多去了國外留學嘛，那些不都是達官顯貴，家里沒點底子怎麼有實力送孩子出國啊。」
老爸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對了，劉春，之前我跟你提過那個林妙祖，老林，不也跟風送兒子出國了嘛，前陣子他被紀委查了，中飽私囊，貪了這個數，」老爸伸出了一只手。
「五十萬？」老媽瞪大雙眼問。
「五百萬！」老爸吐著一個天文數字，極具震懾力。
「喲，這可不得了。」老媽放下了手中的鍋碗，擦了擦手走了出來，神色嚴峻道。
「可不是，現在他們那兒上上下下人心惶惶，五十萬可能做幾年牢也就出來了，五百萬還真不好說。現在他在到處托關系找律師，我估模著最後也懸。」老爸放下了勺子，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汁水，一臉滿足狀。
「喲，那他兒子豈不是要被趕回來了？」老媽雙眉一提。
老爸搖了搖頭，「這就不知道了，反正他們家現在是一無所有了，該抄的都被抄了，審判似乎就在下周了吧，很多人都在等看結果。」
「怎麼？」
「哎，錢這東西吧，少了就眼紅人家，多了則遭人眼紅。老林這人你也知道，就是一張嘴，太高調，一點芝麻綠豆的事搞得人盡皆知，有人念你好，自然也有人心存妒忌，背地里想他倒台的人一大筐。」老爸說得頭頭是道。
兩人你來我往聊到了整部片子結束，老媽這才恍悟自己蒸的點心怕是塊焦了，條件反射地沖進了廚房，對話驟止。
我怔怔地杵在原地，腦海中記起那次雨天的下山中路，雙手一陣熾熱，心頭莫名覺得有些酸楚。
林涵，轉眼三年過去了，你在異國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