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嬿婉安慰的笑笑,或許她這個弟弟真的是長大了。
「娘子……」
院落里,響起一個充滿磁性的聲音,低而沉的聲線蘊含著無限的柔情。
這個聲音……
上官嬿婉眸光一滯,心頭猛然一怔,腦中有片刻的恍惚,難道說是她思念過度,以至于出現幻听了嗎,此時大軍應該在回來的路上,他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兒呢?
「娘子,我回來了!」
拱形的石門後面,男子一襲黑衣飄飄款步走了出來,斜飛入鬢的劍眉下,一雙狹長的眸子剛毅與柔情並存。
「相……相公……我不是在做夢?」
上官嬿婉瀲灩的眸光蒙上一層淡薄的朦朧,她緊緊的抿著唇,望著眼前這個魂牽夢繞的丈夫,喃喃的道,「相公,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是我,我回來了」
尉遲恭身子一閃,如閃電一般刮到她的身旁,他輕輕撫模著她瘦削蒼白的臉頰,疼惜的道,「剛才你們的談話我都听到了,是為夫回來晚了,讓你受委屈了。」
「相公,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夢!」
上官嬿婉溫柔得撫上他溫熱寬厚的手掌,細細的感受這久違的溫度,以此來告訴自己這一切都不是夢境,「你怎麼會在這兒,難道說你跟子謙是……」
「是的,什麼都瞞不過娘子的雙眼,剛才小舅子是故意在前門大鬧的,為的就是分散守衛的注意力,讓我可以趁機翻牆而入」
尉遲恭一把把她攬入懷中,只覺得懷中的女子身姿孱孱,似乎一陣風就能刮跑,「娘子,你瘦了……」
「此事說來也是巧合得很,我在過來莊園的路上剛好踫到姐夫」
上官子謙頓了頓,繼續道,「姐夫說他深信姐你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論外面的人如何傳言,他只相信你親口所說的。」
「相公,你為何這般相信我?」
上官嬿婉抬眸深深的望了一眼近在咫尺的丈夫,那是多少個煎熬的日日夜夜里,她曾期盼而不得的容顏,然而此時他就這麼突然的站在自己的面前,有一種如夢初醒般的不真實感。
連翹袖子一抹,擦了擦眼中的淚水,哽咽的道,「姑爺,您能回來太好了,若是思明少爺也在的話……」
「娘子放心,我尉遲恭就是拼了這條命,也會找回我們的兒子!」
尉遲恭邊說著邊從衣袖里,取出一塊黑布裹著的正正方方的東西,「我跟周彬剛一回到京城,就直奔家里而去,誰知家里燒得只剩一堆廢墟,打听之下才知道事情的始末,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家里的滅頂之宅或許是因為它。」
這是什麼,竟然能讓他們家一夜之間化為灰燼?
上官嬿婉雙手捧過這塊黑乎乎的東西,拿在手中有些沉甸甸的。
連翹跟上官子謙好奇得探了個腦袋過去,只見上官嬿婉一層一層,打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黑布,直到掀開最後一層布,里面包裹著的竟然是一本藍色的本子。
連翹疑惑的道,「書?一本書居然能引發一場軒然大波?而且還跟大內牽扯上聯系?」
「大內?」
尉遲恭驚愕的望向連翹,「連翹,難道你知道些什麼嗎?」
「不,這不是書,是名冊……」
上官嬿婉眸子一瞬不瞬的盯著本子,她一頁一頁的翻閱著本子,手不由得瑟瑟發抖,「這上面出現的名字,有些還是朝廷里一些舉重輕重大臣的名字……」
如今朝堂上主要分成兩大派,一派是以太子為首,另一派則以赫連城為首,上官嬿婉一眼就認出了上面的人名,上一世里她為赫連城出謀劃策,朝堂里的大臣她都認得,一眼便認出名冊上記錄的分明就是太子黨派系的大臣。
可是這麼重要的名冊,怎麼會落到自己丈夫的手中呢?
上官嬿婉瞳孔中閃過一絲的惶恐,難怪家里會遭滅頂之宅,原來是惹上不該惹上的人,對方為取回這本名冊,才會抓了自己無辜的兒子來做要挾。
「名冊上的這些人名,很多我都認識」
上官子謙取過名冊,仔仔細細的翻閱起來,「姐夫,你是從何得來這本名冊?」
「說來話長,這本名冊是我們在剿滅悍匪的時候無意間得到的,大哥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命我連夜趕回京城,將這本冊子親手交到聖上的手中」
尉遲恭的臉色越漸沉重,「這一路上我跟周彬接連遭遇伏擊,我擔心那些殺手會對付娘子,便馬不停蹄的趕回來,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幸虧娘子沒事,否則我……」
上官嬿婉用指頭抵住了他的雙唇,輕輕的搖搖頭,溫柔的道,「冥冥中一切皆有定數,如今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嗎,我相信我們的兒子一定還活在世上,那些人一天沒得到名冊是不會傷害思明的。」
連翹耷拉著腦袋望著自家小姐,「小姐,您說會是誰想要奪回這本名冊呢?」
上官嬿婉沉聲道,「怕是太子一派的人,這些人既殺人未遂,如今又殺人放火綁架思明,相信為的就是用思明來交換名冊,很快就會聯系上相公的。」
「那我們就把名冊給那些人好了」
上官子謙輕哧一聲,不屑的道,「那個人的江山與我們何干,如今我恨不得喝干他的血,吃光他的肉,以告慰母親的亡靈!」
上官嬿婉不置可否,抬眸望了一眼遠處的天際,湛藍的天空中飄著幾朵孤孤單單的白雲,心下是不甚唏噓。
「白雲無心卻是飄進了有心人的眼里,再聖潔的白也能變成墨染一樣的黑」
上官嬿婉收回視線,眸光落在那本名冊上,「即使我們把名冊交還回去,他們也不會放我們一條活路的,對于他們而言,只有死人方才不會泄露名冊中的秘密!」
此時,有一陣風拂過,明明是十一月的天氣卻是格外的寒涼,讓人全身不禁驚起一身雞皮疙瘩。
「這還也不是,不還也不是,難道說我們就只能成為刀俎上的魚肉,任人切割了嗎?」
上官子謙扼腕道,「大不了拼個魚死網破,大丈夫何所畏懼!」
連翹拍了拍上官子謙的腦袋,哼哼的道,「大少爺,我知道您的脖子硬不怕砍,可也犯不著動不動就拿自己的腦袋跟別人硬踫硬,而且我相信小姐一定有辦法應付的,是不是?」
連翹轉頭望向上官嬿婉,正對上她一雙明慧透徹的眸子,似是能給予人平靜的力量。
「你給我扣那麼大一頂帽子,也不怕把我給壓垮了」
上官嬿婉長睫低垂,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俊美無儔的容顏,雖說她此生不願再與這個人有任何瓜葛,可是此刻看來也就只有他能救得他們了,「敵人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
三個人面面相覷,以同樣的疑惑回應了她。
「赫連城」
上官嬿婉說出這三個字來的時候,只覺得牙齒都有些發顫,簡直難以置信會從自己的嘴里,再蹦出這個熟悉而遙遠的名字,「如今朝廷里誰人不知,太子跟赫連城勢同水火,若是我們用名冊來跟赫連城做交換,相信他為了得到名冊,一定會保我們的平安。」
連翹望著這本名冊,難以置信的問道,「這麼幾頁紙,居然還能讓未來的兩位儲君,斗得你死我活?」
上官嬿婉反問道,「這本名冊可是太子謀朝篡位的鐵證,若是落到赫連城的手中,那太子被廢就是鐵板釘釘的事,你說它重不重要?」
連翹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來,「不對呀,太子為何要造反,這未來的皇位不就是他的嗎?」
上官子謙也跟著點點頭,「平日里,看你這呆頭呆腦的,沒想到還能說出這麼有道理的話來!」
尉遲恭也是一臉茫然的望著自己的娘子,他沒想到這麼一個小女子,居然對朝廷的事了若指掌,而且還深諳那些宮廷里的爾虞我詐,有那麼一刻他覺得他並不了解她。
上官嬿婉只是垂眸,她當然知道太子造反的原因,太宗一直有意立赫連城為皇,只因為祖宗早有規定立長不立幼,太宗也就只能把這一念頭按壓在心底,如今太子造反,赫連城又在暗中蠢蠢欲動,這場奪嫡之戰一觸即發。
「相公,你且收好這本名冊」
上官嬿婉把名冊交回他的手中,「來日尋個機會去信王府一趟,他一定會幫助你的……」
是啊,她知道赫連城一定會幫助他的,正如上一世里赫連城不惜將她送給他,為的就是籠絡這一位後來成了護國大將軍的男人。赫連城雖然生性狡猾狠辣,卻是求賢若渴,如若他的丈夫帶著這本冊子去找他,他一定會不留余力的幫助他,還要留下他來為自己打江山。
上官嬿婉想到這兒,不禁打了個寒顫,沒想到重活的這一世,她千方百計的避開那些人那些事,然而冥冥中似是有一雙手,在推著她往既定的方向走,無論她如何逃,如何避,如何躲,該來的還是來了。
原以為這一世我可以改變命運,原來一切都未曾改變過,那又是為何重活一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