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的梆子已敲過三更,濃雲翻涌,星月消隱。白天里看起來破敗不堪的街道,此時逼仄空蕩,暗影沉沉,只有離府還亮著燈火。
桌上豐盛的珍饈美味,已成冷炙殘羹,狼藉清寒。離傷城雖早已覺得困倦,但童吹吹似無告辭之意。夜風呼嘯,猛烈地刮過琉璃瓦屋頂。
童吹吹喝完杯中酒,漫不經心地把玩著酒杯說︰「才兩年時間,離大人府邸後園就種滿了櫻花樹……三月了,正是櫻花開得絢爛的時節,可我記得以前那塊地方,是一座豪華精巧的木制閣樓,七年前某個秋日深夜,閣樓讓一場大火燒毀掉了。」
童吹吹兀自凝視著屋外漫漫夜色,像在自言自語。語氣中藏著無盡的惆悵與淒涼。
離傷城說︰「難怪,種上去的櫻花長勢會那麼好。只是,離某頗為不解的是,童大俠怎麼會對這些事情如此了如指掌呢?」
離傷城忽覺後背一陣冰涼,仿佛暗處有雙野獸眼楮在盯著自己,陰森恐怖,咄咄逼人。
童吹吹收回目光,漠然一笑,說︰「但凡像我這樣無所事事的人,都一定會知道很多東西的,這一點都不奇怪。」
童吹吹雖表現得極為輕描淡寫,但離傷城已明顯感覺到,他是在盡力壓抑和隱藏自己的情感。
離傷城說︰「話雖這麼說,但我總覺得,童大俠和這塊地方,一定有些淵源的吧。」
楊守儀的死,一直是懸而未決的疑案。據說,楊守儀是在自己的臥室里被暗殺的,尸身被發現時,首級已經不見。楊守儀是不是真的已經死了?若是真的死了,他的死,又會和童吹吹有著什麼樣的牽連呢?這些事情,離傷城早該仔細調查的了,但一直讓查禁私鹽的事情攪擾得焦頭爛額,疲憊不堪,根本擠不出時間來。
一道凌厲的閃電劃破屋外漆黑夜空,雷聲響起,轟隆隆滾過早春三月的大地,震耳欲聾。
童吹吹站起身來,緩緩說到︰「夜里風這麼大,暴雨怕是也要來了。這樣的話,開得再盛的櫻花,怕是也得在一夜之間凋零。風雨落花殘,真是可惜。童某也該走了,走之前,離大人可不可以賞個臉,一起去尊府後園,賞賞櫻花?」
顯然,童吹吹絕不是真為賞花才提出這般要求的,對于離傷城來說,這更像是一種挑釁。離傷城站起來,右手握住腰間劍柄,沉聲說︰「既然童大俠有如此雅興,那就請。」
離傷城已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他都要弄清楚,到底童吹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穿過長長回廊,轉了好幾個彎,眼前突然變得開闊了。微風中散漫著泥土濕氣和幽幽花香。閃電不時掠過頭頂,照亮盛開得如火如荼的櫻花。
花香淡雅,沁人心脾。但離傷城此刻感受到的,卻是濃重的殺氣。山雨欲來。
借著閃電的刺目亮光,童吹吹走到離傷城前面幾步遠,感慨說︰「好一片花海。」
話音未落,離傷城劍已出鞘。
一陣金屬碎裂的聲響墜入無盡黑暗里,童吹吹急速凌空躍起,倒退向櫻花樹叢,離傷城凌厲的劍勢閃電般緊逼其後。
童吹吹在說話時,突然轉身,以神鬼莫測的速度發出數枚致命暗器,直襲離傷城身上各大要穴。幸虧離傷城早有防備,他的劍招也幾乎是與對方的暗器在同一瞬間發出,劍勢如虹,招招陰狠致命。
童吹吹在一粗大結實的樹枝上站定,稱贊道︰「好凌厲的劍法!」然後他突然向空中發出兩支彩色響簡。
離傷城也在心底驚駭︰「若非早有準備,自己肯定已傷在對方暗器之下。」雖說童吹吹是突然偷襲,但離傷城也是在同一瞬間出劍,才堪堪擋住對方一擊。童吹吹暗器勁道之猛烈,速度之勁疾,擊打之精準,實屬罕見。
又一陣刺耳的雷聲響起,雨滴嘩啦啦降落大地。離傷城身形疾變,使出七十二路追風劍法,獵鷹般撲向童吹吹。
狂風猛卷,花樹搖亂,大雨傾盆。離傷城突然驚恐地發現,櫻花叢中竟有許多人影,黑壓壓一片。最近半年,因連連遭遇暗殺侵擾,離傷城已在府邸周遭設了崗哨,白天黑夜都有衛兵輪流巡邏,嚴加察視,這些黑衣人是怎麼神鬼莫測地突然冒出來的呢?閃電連連,映著這些黑衣人手中的刀劍,寒光閃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