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傷城知道自己中了調虎離山計,正欲返身折回屋內時,已經遲了。他被童吹吹纏斗上,只得見招拆招,眼睜睜見著黑衣人列為兩隊,迅速往屋內沖。童吹吹知道離傷城功夫了得,自己同對方一時半會絕難分出勝負,因而暗中安排秦崗率領一百死士,埋伏于櫻花園中,只待他一發信號箭,便殺入離府,挾持人質,以迫使離傷城放下武器投降,只是,他沒想到,離傷城也在暗中安排了弓箭手。
「圍獵行動開始。」離傷城在黑暗中發出低沉的喊聲。
「回大人,弓箭手已經就位。」黑暗中即刻傳來應答。
離傷城斷然喝道︰「殺無赦。」箭如飛蝗,從四面射向百名黑衣死士。離傷城身形疾掠,施展一招白鶴亮翅,直刺向童吹吹左肋。童吹吹展開移形換影身法,跳出漫天劍影,憑借飛箭破空之聲,估模著弓箭手藏伏的大致位置,施展漫天花雨暗器手法,發出奪命追魂針。
一時間,打斗聲,刀劍撞擊聲,慘叫聲,雷電聲,風雨聲,眾聲混雜,模糊一團,莫可分辨。
離傷城與童吹吹皆已被大雨淋得渾身濕透,但仍在激烈過招,誰也勝不了誰。本來,童吹吹的功力確實要略勝一籌的,可他五年前在雪城受過一次重創,目前功力還尚未完全恢復,所以現在只能夠和離傷城戰成平手。雨勢漸漸小了,卻還未停。離府內,婦孺老少似已被打斗聲驚醒,哭喊驚叫,惶恐奔走,混亂無序。
離傷城府內領頭衛兵大喊︰「給我拼死擋住,決不可讓任何人進入屋內。」
衛兵頭領一邊悶聲回應,一邊奮力舉刀砍殺。
秦崗所率的一百死士,雖是經過特殊訓練,個個精壯剽悍,驍勇善戰,視死如歸,但遭到離府衛兵猛烈阻拒,還是無法攻入屋內。離傷城埋伏暗中的弓箭手多被童吹吹的暗器射死,剩下的,手中的箭也已經用盡。雙方勢均力敵,死傷人數都差不多,此時正進行著殘酷無情的肉搏。
見秦崗長時間不能攻入屋內,童吹吹心底不免十分焦躁,也不知道,負責攻打關隘處的另一對死士現在戰況如何,若是不能夠在黎明前把吊橋放下,情況會變得糟糕透頂。一旦讓守關將領有機會喘息,重新加派軍隊防守,局勢就將再無法逆轉了,那麼,苦心經營的一切,也就土崩瓦解、付諸東流了。
童吹吹稍一分神,左肩就被離傷城一劍刺中,一陣劇痛,鮮血合著冰涼雨水浸到衣衫里。童吹吹急速後退,終于避開即將穿透鎖骨的劍,定住神,收回心思,準備全神貫注應敵,又見幢幢劍影,直逼而來,大有鋪天蓋地之勢。童吹吹被迫使出化雪神掌,才將密網般的劍勢化去。
乍見對方掌勢精妙,綿延無窮,力道威猛,大有開碑裂石之勇,離傷城趕忙收住劍勢,改攻為防,極力回護自身。化雪神掌是童吹吹五年前被困雪城時,于種種困境和機緣巧合的交疊之下,突有慧悟而自行創出的一套武功,雖威力驚天,但須有純正剛猛之內力修為加以輔助,方可發揮得出來。
此套掌法自練成後,童吹吹只在五年前,同雪城城主南宮定決戰時使用過,爾後長達數年的時間里,都不曾施展過。那一次決戰中,童吹吹受了重創,被南宮定掌中寒氣浸蝕,至今內傷尚未痊愈。也不知南宮定練的什麼邪功,童吹吹體內所中之寒氣,連藥王羅孽也沒法化解。這些年來,童吹吹也算是受盡了折磨,每逢月圓之夜,體內蟄伏的寒氣便會轉醒,滿身翻涌跳竄,直把他痛苦得精疲力竭,全身僵直,奄奄一息。每一次病發後,都得安靜調養上四五日,才可勉強恢復元氣。
童吹吹雖憑借化雪神掌扳回了劣勢,以他目前的內力看來,倘若繼續運用此套掌法,縱能最終克敵制勝,那也必將是兩敗俱傷、得不償失的慘局。因而,童吹吹並未再接著使用這一套精妙掌法。
雨已經停了。兩人卻愈斗愈酣,仿佛依然忘卻了旁的一切事,眼里心里,都只有重重的危險和深淵。但實際看起來,卻又確實不如一開始那般激烈,那般驚心動魄,反而一招一式都愈顯沉緩凝重,謹慎無比,每一次進攻或防守,都需花費大力氣,都需屏氣凝神、殫精竭慮地全力以赴,無論哪一方,只要稍有絲毫差池,就會永劫不復,無可挽回地命喪對方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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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雨水洗刷後的天空,清寒寂寥,遙遠天際隱隱出現一抹血一樣的殷虹。又是一個雨後的晴天。
潛伏于關隘附近的二百死士,昨夜見了童吹吹的信號箭升空,就在趙一凡的率領下,開始攻佔天塹關。守軍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雖毫無防備,但酷烈的肉搏戰,仍在雷雨聲中持續了好幾個時辰,此時才將近尾聲。
城郭附近,滿是橫七豎八的尸體,天光愈亮,景象愈是淒慘。趙一凡率領的二百死士,差不多已在戰斗中死傷殆盡。趙一凡也受了重傷,滿身劍痕刀傷,衣衫襤褸破敗。幸存下來的十幾個死士,正忙著放下吊橋。
司馬寒江率領著軍隊,浩浩蕩蕩入關了。
離傷城還在與童吹吹苦戰,而離府已被司馬寒江的軍隊圍的水泄不通。府內婦孺,已被悉數捆綁起來,由十數名軍士押往後園,這些人或低眉垂首,或痛哭流涕,或絕望掙扎、呼喊,只有一容貌清絕的素衣女子,始終神情淡漠地冷眼對待周遭發生的一切。
攻打離府的百名死士已全部戰死,秦崗也被毒箭射中,劇毒侵入了肺腑,他面部浮腫,紫黑一片,眼楮幾乎睜不開。秦崗是大鹽商秦海鹽堂弟,他雄心勃勃地追隨童吹吹,甘願舍棄幸福安定的生活,原是想出人頭地,干一番事業的,想不到死亡現在就冷冰冰地侵入他的意識,目視凋零殘落的櫻花,混合著血水污泥,他突然覺得過往種種,竟如大夢一場。眼前景象慢慢變得迷離,變得渙散,變得非常遙遠,在即將跌入永恆黑暗的深淵的一瞬,他腦海里突然掠過妻女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