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童吹吹還在離府大院內獨自徘回。他雖已困乏,卻毫無睡意。府邸宅院雖已作了一定程度的休整,但這一景一物,卻依舊太過熟悉,總是觸到他記憶的痛處。他腦海里全是素顏的影子,與素顏相關的過往一切,波濤洶涌地向他襲來,勢不可擋。曾經的痛苦與幸福,都已遠去,無法追回,但憶起來,恍如昨日,歷歷在目,使他感到頭暈目眩。回憶就是這樣,越是美好,越使人痛不自勝。
司馬寒江早和衣躺下,卻不但睡不著,反倒越加清醒。他年輕氣盛,鋒芒畢露,能坦然面對任何挑戰,但在面對失敗挫折時,卻難免心浮氣躁,做不到榮辱偕忘,雖然童吹吹常告誡他,對待萬事萬物,最好能夠舉重若輕。他第一次領兵,自然心緒激動,更念及白天與離傷城交手時,數招便被對方擊敗,不免心生沮喪;加之手下部將大多憑著資歷老,倚老賣老,只把他當孩子對待,有時甚至對他的命令置若罔聞,他自己那還像個主帥?司馬寒江越想心底越是著惱,竟至一點睡意也沒了,遂起身離開臥榻。于院內見著童吹吹身影時,心底掠過一絲驚訝。
童吹吹聞得腳步聲,轉過身來,望著司馬寒江,和藹地說︰「怎麼還沒睡?」
司馬寒江說︰「我睡不著。童叔叔怎麼竟也還未睡?」
童吹吹苦笑一下,說︰「近來憶起一些過往人事,夜里常失眠。」自得知七葉雪蓮被劫的消息後,兩年來,他一直在明察暗訪,雪蓮下落始終不明,與此相關的線索,卻越來越復雜。眼見眼見每年與藥王約定相會的日期漸漸逼近,他心情是既懼怕又迫切。
司馬寒江說︰「童叔叔,我在想軍隊北進的事。若是等到我父親到來才北進的話,恐怕太遲了。那時,帝都方面肯定已得知我們叛亂的消息,勢必會加強軍隊防守。再者,倘若不能夠在入秋以前攻打到中部平原,等麥子一收,四野茫茫,軍糧必然成為一大問題。」
童吹吹听了司馬寒江的話,心底歡欣。他說︰「先前我也在想這件事,但是靠鹽商們,時間長了恐怕也不妥。固然,初時為能獲得私鹽流通的可能性保障,他們是真心實意願意出資的,但商人畢竟多是見風使舵唯利是圖的一群,而戰爭既起,就必將是曠日持久的事。戰火四起,人民流散逃亡,通商就已是不可能的事,實際的利益一旦消散,鹽商們肯定會失去耐性,散手不管,自行隱匿,再不會給予資金上的支持,那時,巨額的軍費問題,都得靠我們自己自行解決。倘若還從亞平陵城北運軍糧,不但人力資金耗費甚巨,而且,誰也不能夠保證始終不會出現軍糧短缺的情況。最好是入秋以前攻打到中部平原,軍糧這一棘手問題就可不必擔心了。」
司馬寒江說︰「我是贊成即刻北進的,但問題是,我們只有五千軍隊,加上收編的那些,也不過區區六千而已,這樣貿然北進,擔當的風險定會很大。而且,軍隊里那些老將領,多不贊成北進。」
他們緩步到院內一個亭子內坐下來。一張打磨得光滑精致的圓形石桌,圍著四個柱形石凳。
童吹吹用食指在圓桌上勾勒出部分粗略的地圖輪廓,說︰「就算明天率軍北進,要在入秋以前攻到中部平原,即便軍力十足,也將是一個巨大挑戰。不過,就目前情形看,風險再大,困難再大,也得冒險一試了。若是猶猶豫豫失了最佳戰機,就只有滅亡一途了。至于那些冥頑不靈的老東西,實在討厭得很,得給他們點顏色瞧瞧,否則他們只知饒舌礙事,永遠不懂得天高地厚輕重緩急。明天再召集一次密議,抓幾個關起來,或者殺掉,他們就再不敢礙手礙腳一意孤行了。」
司馬寒江脊骨里突然掠過一陣寒意,抓捕幾個老將領,甚至將他們處死,殺雞儆猴,借此樹立自己的權威,這正是他心底深藏著的可怕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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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反對北進最激烈的數名將領剝去鎧甲,降為普通士兵。故此,眾將領一下子全變得服服帖帖、唯唯諾諾了。這些變化,雖是童吹吹早已料到的,但他卻還是打心底里覺著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