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哀歌 第三十一章 麥地

作者 ︰ 顧西決

夕陽。

這是平原最後的麥地,至少,卓浪在初見時,心底是這麼認為的。

麥穗折射夕陽光芒,柔和,親切,亮閃閃。

連泥土也是芳香的。卓浪想走近了去看,他想置身麥浪中央,在麥穗深處呼吸。

秋日的清風,繾綣地吹卷著這唯一的麥田,波浪起伏。

望著這唯一的麥田,卓浪甚至覺得,這季節是多情的,如此安靜。他想在麥地里躺下,看夕陽落下山去,月亮升起來,伴著繁星滿天。

卓浪小心翼翼地走近了。

淺紅色。像是懸崖上怒發的玫瑰,又像是麥地的心髒。突如其來,它闖入卓浪的意識和眼楮。

麥地金黃,紅色是熱烈的,也是安靜的。

卓浪走得更近了。淺紅色原來是女子身上的衣服。

這女子是阿蘭,卓浪之前見過。

阿蘭安靜地躺在麥田里。麥子的柔軟的,甚至是柔情的。

阿蘭目光微閉,夕陽在她臉上折射縷縷恬靜的悲傷。

卓浪靜靜地望著阿蘭,心底又是喜悅,又是慌亂,又是悲傷。「她怎麼會在這里呢?難道我在做夢?」卓浪當然清楚自己不是在夢中。

只是,這一切,美好得如夢境,卓浪簡直不敢相信。

卓浪想跪下來,輕輕將阿蘭摟在臂彎里,讓她在自己懷里做夢。心底起了這樣念頭的時候,夕陽瞬間將他的臉照得通紅,火辣辣的熱烈。

阿蘭睜開眼楮來,以一種十分遙遠的眼神望著卓浪說︰「是你。」

卓浪說︰「是我。」

阿蘭坐起身來說︰「你怎麼會在這里?」

卓浪說︰「我是從這里經過。真巧,在這里遇上姑娘。」

阿蘭沉默。

卓浪說︰「姑娘在這里做什麼呀?」實際上,他心底想問的是︰你不是該和司馬寒江在一起嗎?怎麼突然出現在這里?

阿蘭說︰「做什麼嗎?我什麼也沒做。我只是睡在這里听麥子和風的聲音,它們很美好,很安靜。」

卓浪也笑了。他說︰「這是唯一的,最後的麥田了。」

阿蘭嫣然一笑︰「也許是。」

卓浪在阿蘭身邊坐下來,他看著阿蘭的眼楮說︰「這麼看來,司馬兄弟也就在這附近了。」

阿蘭語氣平靜地說︰「也許現在已經不在了。」

卓浪說︰「為什麼?」

阿蘭說︰「我不知道。」

卓浪說︰「但你卻還在這里啊。」他想既然阿蘭還在,司馬寒江怎麼可能不在呢?

阿蘭說︰「我一直在這里,從早晨到現在,一直不曾離開。」

卓浪說︰「可你為什麼會到這里的呢?」

阿蘭說︰「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該到哪里去,所以就到了這里。」

卓浪點頭說︰「哦。」語氣像是在表明他已經明白,實則他表情一片困惑,困惑中含著好奇。

阿蘭看著卓浪說︰「你心底一定覺得奇怪吧。其實我是很偶然地到這里的。司馬寒江和他的軍隊確實就在離這里不遠的地方,但營地近日夜里連連遭遇襲擊。司馬寒江說不定現在已經逃走了。我不喜歡血腥味,更不喜歡听見殺戮的聲音。好好的,人為什麼非得相互殺戮不可呢?」

卓浪說︰「因為人大多都嗜血。」他望著她,好像是因打斷了她的話而心底充滿誠摯歉意。

阿蘭繼續說︰「昨天夜里再起打殺聲時,我就離開了營地。我在茫茫黑暗中走啊走,一直走,天亮的時候,看見天空里出現一只風箏,我以為是誰在放風箏,就走過來,結果發現,沒有人,只有這一片麥地,而風箏線則是系在一棵隻果樹上。你看,就是那邊掉光了葉子的一棵。風箏還在飛,卻再也飛不遠了,就那樣飛著,真不知道它是歡快還是悲傷。」

卓浪也覺得清空里那只風箏好孤單的,他同時覺得眼前這個女子,單純得就是一彎清澈的水流。不,不是這樣,他轉念一想,又覺得她眼神寒徹透骨,冷似刀鋒。總之,他明顯地感覺到,她非常遙遠。

阿蘭說︰「看見這片麥地,心底歡喜,我就留在這里了。現在忽然覺得肚子好餓,你有吃的東西嗎?」

卓浪身上的干糧已經吃完了,他遞給她一個酒葫蘆,有些窘迫地說︰「我身上只有酒。」

微風吹著麥浪。吹著阿蘭柔軟的頭發。夕陽的光芒像是自她發間散落的。

卓浪說︰「我要去找司馬兄弟,姑娘願不願意一起去?」

阿蘭望著遠方的蒼茫日色,想了一下,說︰「隨便吧。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還有別的什麼地方可去。」

卓浪站起來說︰「那好。我們一起去。」

落日輝煌,晚霞燦爛。卓浪和阿蘭離開了唯一的,最後的麥地,走近蒼茫暮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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