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興奮地把夢境中的事情向楚湘訴說。
楚湘搖頭，她模模李斯的腦門︰夫君並沒有發燒啊？!
李斯夫婦起身，又成了一對舉案齊眉、恩愛的夫妻。
李斯月兌下了干活時穿的粗布衣服，換上了自己當公差時穿的袍服，走出家門。
茶肆
李斯與一名前同事（飽學老者）敘談，求解夢境。
老者靜靜地听他說完話，對他講︰
乾坤有象，四季有常。二八星宿，安守其方。日月周行，蹈矩循規。地載萬物，德厚八方。《詩》雲︰︰「緡蠻黃鳥，止于丘隅。」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鳥都知道自己應當呆在適合自己棲息的地方，難道人還不如鳥嗎？），你的夢我看確實是吉人天象。
老者喝了口茶，李斯揖手︰聆听賜教
老者接著說︰
天地生人，本無貴賤。出身雌雄，唯天是擇。窮究天理，謀事在人。夫子曰︰天行健，君子當自強不息。夫子又曰︰鳶飛戾天，魚躍于淵，上下其察也。富貴貧賤，絕非天數。國且興衰更替，何況庶人？公卿顯赫，一朝族滅。庶民小子，位極人臣。富貴易驕墮，貧賤催勃發。蓋有成者，循道應時也！
尺有所長，寸有所短。聰明君子要善于發揮自己的長處，修補自己的短處。子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上天把天道賦予人形成的品德就是性，遵循本性發展的行為道路和規律就是道，推廣傳播這些道理就是教），不懂得這些道理去探索就是學。
你的長處在哪里呢？就是書！我和你父親是同輩的人，看著你長大，也看著你遭逢厄運。欲要求取功名，對于一個書人來說，難道還有比書更好的辦法嗎？但書無人指引可不行，了無用的書不行，為書而書也不行，要真正把書懂了、活了而去運用它。莫看方今世界，詆毀儒學崇尚武力，但無儒不可打天下，無儒不可治天下，否則即使得天下而不治、得天下而復失，速也！，「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世事變化，儒亦變而不離其宗，何也？此天道也。儒學源出老聃，顯于夫子，揚于孟軻，止于荀卿。
李斯听得興致勃勃，問話說︰就是現在在蘭陵的荀況嗎？
「正是」
「可是他的理論大不同于孔孟啊？！這還算儒學嗎？」
「人性本無善惡，夫子言人性善者，惟教化生民也。荀卿言性惡者，惟規矩生民也。盛世和平需要防止善變遷為惡，亂世紛爭就需要制定法例，役使生民相互廝殺，鏟除惡而去追求所謂的善。言善惡不過是一種手段，傳說三皇五帝總是檢討自己的過失，但你看到哪個諸侯國君不說自己就是善呢？蓋以民為惡爾。
夫子克復周禮諷今，荀卿倡立制于後世。夫子說人應循天道而取中，不偏不倚。荀卿倡人循天道而左右為之用。他們有真正的區別和沖突嗎？變化正是為了堅守那永恆的天道啊！
但是從表面上看，實際取得的效果會大不同，所受到的禮遇也大不同。
那麼，你覺得哪一種思想更適合目前野蠻爭斗的世界呢？
「那為什麼說止于荀卿呢？」
「孔孟取中正之道，子思繼之，荀卿機變而左右不離其中，後人還能去做什麼呢？就只剩下領會和學習了。後世若畫蛇添足再有發展，也只不過是左中右再加劃分，僵化、神話實際是凍結聖人的思想用來祭祀和教學，殊不知「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沖，其用不窮。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自滿自足、排斥其它知識是一種壞習慣。）弄得不好反成枷鎖，閉目塞听，背離天道、禁錮人道，貽害天下。」（果見後世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八股」和「程朱理學」）
所謂格物、致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者，「平天下」？消弭紛爭、維持均勢為平。誅滅諸侯、完成一統亦為平，誰知道這個「平」字的玄妙呢？能做到這兩者其一的，都是行天道的聖人啊！
李斯如醍醐灌頂般醒悟︰至善此言！
李斯︰方今之時，如何才能擺月兌儒生不受尊崇的現實，運用荀子的儒學取得成就呢？
老者正色︰這就需要你自己去詢問荀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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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回到家，猶自興奮的抱起楚湘轉了三圈，親了幾下。
楚湘已經好久不見丈夫歡喜的樣子了，也禁不住笑逐顏開，水汪汪的眼楮里滴出幾滴淚來。
李斯鄭重地告訴妻子自己的決定︰去蘭陵，去找當今的聖人，求學于荀子！
楚湘雖然震驚但不敢反對，她只是有點擔心丈夫要遠行了，自己該怎麼辦。
李斯安慰她說︰我去了那里，也不一定如願，不行我就還回來嘛。要是真的安定下來了，就接你一起去。把你一個人放家里，時間一長，我也不放心呀－－
楚湘立刻羞紅了臉。
當夜，兩口子如膠似漆、一夜纏綿。
第二天，楚湘早早起身為李斯安頓早飯，把自家老母雞下的不多的幾個雞蛋，全都煮了。
餐畢，兩個人動手收拾行裝。
李斯又翻出了許久不看，已經蒙塵的簡牘，愛惜地擦拭，小心的把它們放進行囊中。
李斯拿起了幾個月來自己一直使用的斧頭，掂了幾掂，把它扔在牆角。
河邊，艷陽高照，波光粼粼，蘆草在晚秋的風中飄蕩。
李斯上了一條小船，船夫升起帆蓬，乘風向東方駛去。
岸上，楚湘向遠去的夫君揮手告別。
李斯家的黃狗也吠叫著，來送遠行的主人一程。
此時此刻，楚湘她覺得自己所嫁的，就是世間最好的男人。今後，無論貧窮還是富貴、疾病還是健康，都會與他一生守望。
已經沒有什麼誘惑再能撼動她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