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國風雲 第53章 中書令左右逢源

作者 ︰ 橫笛落梅

此日,趙國中書令郭開探視過病中的趙孝成王,心情沉重地走出宮門。

郭開心神不定地踽踽獨行,君王咳喘的沉痾又犯了,醫官百般調理也不見效,已經明顯衰弱下去。病情若是再往壞處發展下去-----郭開搖頭嘆息,不忍心再往以後去想。

客觀說,趙孝成君王待郭開不薄!那還是孝成王趙丹早年做太子的時候,郭開不過是一名陪伴在太子身邊的書童。趙丹即位後,郭開被提攜步步高升,直至官至中書令,還是掌管文案、伺候在君王的身前身後。趙王對自己信任有加,郭開也傾力替主子謀劃,主僕關系還是相當融洽的。郭開家遇不幸後,君王好言勸慰,又給他指定並操辦了一門王族的婚事,也是關懷厚遇有加。

長平和邯鄲戰後,備受打擊的趙孝成王漸漸疏于政事,沉湎于聲色犬馬之中難以自拔。

郭開心想︰君王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貪戀個美色、靡靡之音啥的還算正常,咋鬼迷心竅迷上了個「偽娘」建信君?

郭開心里如明鏡似的,但他不能去規勸趙王,他開不得那個口來干涉大王的私事。可是,郭開知道那建信君與太子趙偃的「私情」,更清楚建信君緊緊攀附住趙孝成王這棵大樹,一直在處心積慮往上爬。現在,中樞府令趙葺已經被他排擠走了,盡管建信君還是副職,但正職沒了,中樞府(軍機處)就是他的天下。代理相國春平君是個擺設,平都侯是個一門心思做工的主(工府郎中),相國廉頗和樂乘等人就是整日里謀劃起兵討伐燕國、秦國,柱國韓向、樓昌等人整天神秘兮兮的也不干什麼正事。

郭開忍不住罵一聲︰「一群混蛋,這趙國,非毀在你們這些貨色手里不可!」

郭開抬起頭,卻看到王妃紀姬和幾名貼身侍女在不遠處驚愕地看著他,郭開自知失言,連忙上前施禮道︰「郭開給王後請安!」

紀姬是趙孝成王的寵妃,只見她穿一身純白的長裙,佩玉的五色絲絛緊束腰間,將她細腰豐胸,窈窕柔美的體態勾勒得鮮活動人。墨黑的雲鬢襯托下,一張俏臉愈發顯得白皙可人,只是面色憂郁、如水的明眸略顯失落、哀傷。紀姬雖是素顏,未著盛裝,但也是天資國色、溫玉生香。

郭開低頭暗想,這等美人竟然不敵偽娘建信君,老天爺,你還有天理嗎?

王妃身邊的貼身侍女媚兒喝問︰「郭大人,娘娘面前你怎麼敢如此放肆?」

郭開抬頭看紀姬氣得粉臉緋紅,頓時跪倒︰「娘娘恕罪啊,郭開不曾咒罵娘娘。娘娘誤會了,郭開是在罵該被罵的人----」

另一名侍女也抱怨︰「出門撞鬼,真是晦氣!你說,誰人該被罵呢?」

郭開窘迫難堪,只得說道︰「啟奏娘娘,郭開是在罵廉頗和建信君。」

紀姬心知郭開與廉頗等人的過結,眉頭舒展開來。她又關切地問道︰「什麼建信君?!孟永新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東西又干出了什麼壞事?你剛從大王寢宮出來,那個貨色也在那里?」

郭開站起身來,四下打量一下,壓低聲音說道︰「娘娘啊,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且容郭開擇日再向娘娘稟報吧。----孟永新未在宮中。」

紀姬點點頭,郭開倉皇乘車馬離開。

《戰國策》中曾記錄了趙國建信君和紀姬之間的一件事情。

客見趙王曰︰「臣聞王之使人買馬也,有之乎?」王曰︰「有之。」「何故至今不遣?」王曰︰「未得相馬之工也。」對曰︰「王何不遣建信君乎?」王曰︰「建信君有國事,又不知相馬。」曰︰「王何不遣紀姬乎?」王曰︰「紀姬婦人也,不知相馬。」對曰︰「買馬而善,何補于國?」王曰︰「無補于國。」「買馬而惡,何危于國?」王曰︰「無危于國。」

對曰︰「然則買馬善而若惡,皆無危補于國。然而王之買馬也,必將待工。今治天下,舉錯非也,國家為虛戾,而社稷不血食,然而王不待工,而與建信君,何也?」趙王未之應也。客曰︰「燕郭之法,有所謂桑雍者,王知之乎?」王曰︰「未之聞也。」「所謂桑雍者,便闢左右之近者,及夫人優愛孺子也。此皆能乘王之醉昏,而求所欲于王者也。是能得之乎內,則大臣為之枉法于外矣。故日月暉于外,其賊在于內,謹備其所憎,而禍在于所愛。」

譯文︰有游說之士拜見趙孝成王說︰「我听說大王要派人去買馬,有這回事嗎?」趙王回答︰「有這回事。」

說客問︰「那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派人去買呢?」趙王說︰「沒有找到會相馬的人。」

說客就問︰「大王為什麼不派建信君去呢?」趙王答道︰「建信君要處理國家大事,何況他又不懂相馬的事。」

說客又問︰「大王為何不派紀姬去呢?」趙王回答︰「紀姬是個女人,不懂得相馬。」

說客繼續問道︰「如果買來了馬匹而且特別強健,對國家有什麼好處?」趙王回答︰「對國家沒有什麼好處。」又問︰「那麼買來了不強健的馬匹,又會對國家造成什麼危害呢?」趙王答道︰「對國家沒有什麼危害。」

說客說︰「既然買的馬好或者不好,都對國家沒有什麼益處或危害。大王您買馬卻一定要等待一個會相馬的人。現在大王治理國家的措施不當,國家衰敗、幾成廢墟,甚至不能祭祀,可是大王不等待善于治理國家的人,卻把大權交給建信君,這是為什麼?」趙王無言以對。

說客繼續說道︰「郭偃之法有所謂‘桑癰’的說法,大王您知道嗎?」趙王說︰「我沒听說過。」說客說︰「所謂‘桑癰‘,是指您左右受寵幸的親近之臣以及您的夫人、優者和美女等等。這些人都是趁你酒酣耳熱之際向您提出自己非分要求的人。這些人的**如果能在宮中得到滿足,那麼大臣就能在外面為非作歹、貪贓枉法了。所以說,太陽和月亮的光芒照亮了世界,可它們內部仍然有黑點。人們十分謹慎地防備自己憎惡的人,可禍患往往卻發生在自己溺愛的人身上。」

這番言語,其實是在勸諫趙孝成王不要重用其所寵愛的男寵---建信君,認為這樣安排會誤導民風、傷害國家。

秦漢時期,王室禁宮的王後妃子們爵列八品︰即1、皇後(王後),2、夫人,3、美人,4、良人,5、八子,6、七子,7、長使,8、少使。

紀姬不是趙國的王後,很是遺憾,趙孝成王的王後歷史上未能留下記載,我們只能猜測這位王後不是過早去世就是柔弱無為。否則,她如何能夠容忍自己的兒子們受欺負?又如何會讓建信君硬生生鵲巢鳩佔、得意忘形?

趙國不是沒有美女,據傳說春秋戰國時期趙國邯鄲人舉止優雅,許多人都想去邯鄲學步。這樣的地方,怎能不盛產儀態萬方的美人?可是,邯鄲既然有這樣多的美人,建信君之徒竟然能從百花叢中月兌穎而出,這就有些令人瞠目結舌了。愛好男寵,而且是趙孝成王和趙悼襄王父子兩代喜歡同一人,涉及費解的同性相戀話題,筆者無話可說了!

郭開是個聰明人,盡管此前他主動跟建信君套近乎,還出謀劃策幫著其對付春平君等人,可他心里也還有自己的算盤。不輕易表露聲色、眼珠咕嚕嚕亂轉先看個究竟再說,小心駛得萬年船,正是郭開的過人之處。和稀泥、笑面虎一詞,形容趙國中書令郭開再形象不過了。

在生活中,事事都恭謙辭讓的人,一定是有大的貪欲。對你不冷不熱甚至冷嘲熱諷的未必是真正地敵人,對自己傷害最大的,往往正是自己以為可以信賴的密友。郭開與廉頗有眾所周知的仇怨,他也不想去刻意掩飾,引起矛盾沖突的事情本來就是這樣嘛!如此,君王和同僚們能理解、也同情他,廉頗等人也不用提防他,反而心中多少會有所愧疚。

對于建信君,郭開有些心里沒底兒-----廉頗、春平君、平都侯也在朝中經營了不少年頭了,廉頗還是軍隊實際上的統帥,這秀才遇到兵能有多少勝算呢?

鐵了心去投靠廉頗等人吧,郭開又拉不下這個臉,向自己的殺父仇人卑躬屈膝,那郭開還不如一頭去撞死!再說,郭開有一種預感,他覺得廉頗、春平君等人有勇少謀、難成大事。

這可怎麼辦?自己選擇中立?----不行!郭開果斷地否決了這種消極的想法。他清醒地認識到了這場即將到來的危險,建信君主張連橫的政策和廉頗、樂乘、春平君、平都侯主張合縱的政策分歧並不是問題的關鍵,兩種政策原本就是相機而動的,真正地問題是誰來嗣位趙王的寶座?

郭開在心里祈禱孝成王能益壽延年,這樣也許就能自然平息這場爭端了,他並不願意看到趙國的宮廷里出現血斗爭位的場面。

中書令默默地流著淚,艱難地做出了自己的決定---去告訴樂乘,建信君扣押了燕王喜給樂間的親筆信件,以此向廉頗等人表明態度。同時,也同意在建信君等人炮制的彈劾相國廉頗、代相春平君的奏章上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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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開叫來了宮廷的醫官,問他們︰「大王的病情,你們究竟有沒有本事看好?」

醫官搖搖頭︰「下官不才,卻是為難了。」

郭開又問︰「估計還能遷延多少時日?」

醫官吞吞吐吐地說︰「看樣子多則半年,少則兩個月。」

郭開不再抱有信心了︰「再去民間探訪幾位神醫來,一同給大王會診。此前,所用的虎狼之藥就不要再用了,使用溫潤和緩一些的草藥和針灸,盡量緩解大王的痛苦,讓他舒服一些,多享受一些時日。等大王清醒一些的時候,你們馬上來告訴我。本官有要事等著向大王稟報,萬萬不能耽擱!」----醫官們應聲退下。

要說中書令這個官職並不算太大,但它是掌管草擬君王政令的重要部門,大致相當于現在的中央辦公廳主任或中央秘書長,還是政府信息合法的發言人。郭開甚至代替君王掌握著趙**隊的兵符,這個職位絕對不容小覷。

郭開立即開始布局,他召喚來宮中禁軍統領,命令道︰「從現在開始,王室內宮宮門緊閉,大王的病情就是國家的秘密。不準透露出任何消息,任何人都不準去探視!沒有本官親筆簽發的文牘,建信君不行,王後不行,春平君、平都侯都不行,就是相國廉頗也不準許!你們要日夜警惕,小心提防!」

郭開立即簽發了幾封密函,直接呈送給自己信賴的軍事將領︰大將軍扈輒、少將軍司馬尚和趙蔥。郭開密令他們以訓練的名義,將部隊從石城(今日河北石家莊)、上古郡(今日河北保定)向邯鄲附近徐徐調動,以防不測事件突然發生。

郭開為什麼要秘密調集軍隊,一方面是因為此時邯鄲城內的衛戍部隊已經不可靠了,如果邯鄲守備隊突然起事,王宮內廷的衛隊是無法獨立應對的。另一方面是在執行君王事前的命令----對于嗣位之爭的憂慮,趙孝成王曾十分擔心,在其病倒以前就已經下達了諭旨,指示郭開要千方百計維護好大局穩定並賦予了其相機調動軍隊的權力及趙國的兵符。

郭開召集朝中群臣議事,語焉不詳地先給大家提了一個醒,著重強調要各位恪盡職守,不要私自相互勾連,參與小集團活動。在介紹君王病情的時候,郭開說了假話︰「大王近來已顯好轉,飲食逐日增多了,已能自己進食了。他也能下榻並在別人攙扶下走路了,大王康復得還是很快的----」

現在,趙國中書令郭開已經巧妙地取得了爭斗雙方的信賴,各方也都許願,積極拉攏爭取他參與進來,從而為自己增加一注獲勝的籌碼。郭開的重要性直線躥升!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郭開控制了內宮,封鎖了趙王健康的消息。他們中任何一方若把握不好時機、提前采取行動,都會淪為大逆不道的「叛匪」,先在輿論上陷入困境,也給另一方「名正言順」地興師討伐以口實。雙方都拼命想打探到君王的真實病情,卻都在內宮衛隊的堅決阻止下未能如願。滿朝的文武大臣,紛紛緊張地聚集在中書令郭開的周圍,巴望著能早日從其口中獲知有關君王最新的消息。

這只是個權宜之計!眼看兩個多月了,郭開還是守口如瓶,眾人不免狐疑起來,邯鄲城內也謠言四起-----國喪的時刻臨近了!

受到傳言紛擾,早已按捺不住煩躁心境的爭斗雙方摩拳擦掌,已在準備火拼。中書令郭開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采取了行動!

見扈輒、趙柯等人統領的軍隊已抵達邯鄲近郊,中書令郭開心里漸漸有了底氣,他突然召集群臣議事並頒布了「君王的諭旨」︰命令大部分邯鄲守備部隊調往邯鄲城外,各位軍事主官立即趕赴各地軍營穩定駐軍、听候命令。

建信君的內務部隊及守備隊被迫出城了,信平君廉頗也只得去了外軍,武襄君樂乘卻被留在了城內。眾人剛剛出城,郭開就宣布邯鄲四門緊閉,任何人不得繼續出入,城上明顯加強了守備,連負責指揮城池守御的將領也換成了柱國韓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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