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華本來還在生小懶氣的,但見小懶雖然一個字都沒有,卻對自己的態度明顯跟旁人不同,眼底還淚光閃閃,心里的憋悶像是被破了的氣球里的氣一樣,咻的一下子就沒了,反而有了幾分快樂歡喜。
但他也不好當著楚白和蘇笠青的面問她別後情形,像是問了會有多丟人一樣,一眼一眼的看了小懶好幾眼臉上的怒容才變成「好吧勉強搭理你一下吧」的傲嬌︰「怎麼就自己呢?沒讓小朵陪你?」
一句話勾起小懶的傷心事兒,立刻告狀似得把小朵如何救自己、高壯男子又如何一怒之下踩熄了小朵說了個清清楚楚。
「笨蛋!」霜華從鼻孔里哼出幾分鄙視的氣息,「那是你召喚出來的火人兒,怎麼會死呢?就算她一時沒了,你下次再召喚,出來的第一個還是她!只是你不認得她罷了!」
「真的?」小懶高興得不得了,「小朵沒有死?」
「自然沒有。」霜華輕蔑的斜了小懶一眼,那目光毫不隱晦的寫著「你簡直笨透了」這幾個字。
小懶早習慣了他這狗屎脾氣,高高興興的召喚出小朵來,雙手捧著她又跳又笑︰「你怎麼不跟我說你就是小朵呢?你怎麼不跟我說呢小朵朵?」
「我以為你知道啊,主人。」小朵認真的說。
一句話逗得蘇笠青和李卓陽都笑了,霜華更是罵她們「大的大憨小的小憨」,只楚白仍舊一雙眼楮盯住霜華冒火︰「我以為你這孬種會躲我千秋萬代呢!」
霜華還沒說話,屋里的大夔便高聲叫喊了一聲︰「李神醫!嗯……李神醫!」想來他是還想叫別人的,但又不知道如何稱呼,所以只叫李卓陽一人,還叫了兩遍。
眾人立刻一同進去,見床上的猴妖阿紫臉上似乎有了些活氣兒,正躺靠在大夔的懷里微微睜開雙眼奇怪的看著眾人,只是目光渾濁。
「多謝神仙。多謝神仙!」大夔向蘇笠青連連道謝,「我媳婦的命這是保住了?您有沒有法子給她治好呢?」
蘇笠青上前探住阿紫的脈搏,高高大大的身形完全半弓著,雖然仍舊帥氣無匹。卻完全無法讓人想象這位曾經是仙庭太子。
是呢,此刻的蘇笠青完全是個毫無架子的大夫,跟身著墨色斗篷時的墨衣老大不一樣,跟氣場強大、玄門弟子在他面前大氣不敢喘一聲的大師兄也不一樣。
「我給她針灸,針上注入靈氣,不出三日便好了。」蘇笠青松了手,一邊從空間袋里取出全套的針灸用具一邊吩咐李卓陽過去幫忙,並讓小懶、楚白和霜華去外面等著。
小懶自不用說,霜華和楚白那樣的性子,竟不自覺的垂首听從了蘇笠青的命令。和小懶一同前後腳出了正屋。
楚白的戾氣直到走出離屋子十多丈遠才釋放出來。
他的修為高到小懶根本看不出他等級的程度,霜華又修為盡失,因此他突然出手將霜華逼回原形時,小懶和霜華兩個都沒看出來了他是如何動作的!等小懶反應過來,霜華已經變回一只小白狐被楚白手中的氣旋托在空中。整只狐看上去只有出的氣兒沒有進的氣兒了!
小懶嚇得連忙高喊「大師兄」,隨後也沒見蘇笠青出來,楚白身子一歪氣旋同時消失,小懶跑過去接住的同時周遭已經豎起一團堅韌的真氣罩,跟楚白彼此看得見卻被完全隔開,楚白站穩了想沖過來也為時已晚。
「霜華,你這個不要臉的騷狐狸!」楚白試了幾次都沒能突破那結界。整個人似是氣急了,忽然口無遮攔的罵了起來,「你不是一直最要面子嗎?怎麼現如今本事沒了,臉都不要了?只會躲在兄弟和女人的褲襠底下當縮頭烏龜不成?!!!」
剛才雖然只是那麼一下,霜華卻已經傷得不輕,不但沒能力再次幻出翩翩少年的人形。連一雙眼楮都睜不開了,只老半天才吐出一口氣的躺在小懶懷里半死不活。
小懶懶得回應楚白的咒罵,食指指肚放在牙齒間一咬便淌出一汩紅艷艷的鮮血,擠著讓血流得更多同時一點點模進霜華嘴里。
方才想給阿紫試試自己的鮮血時,小懶舉著刀猶猶豫豫的運了老半天的氣都沒舍得下刀。此刻卻想都沒想的咬破了食指,還邊給霜華吃邊往外擠。她其實並不知道這血是不是真的有用,能解除霜華的封印,能幫霜華恢復修為,大夔也說它好,那至少不會有害的。
結界外傳來楚白的冷哼聲︰「我說呢,原來小姑娘真的動情了。」
小懶也學著他的樣子冷笑︰「你腦子里除了這個,自然沒有別的,我也無需跟你解釋——我只笑你堂堂仙庭王子,竟比凡人還要欺軟怕硬!」
「你……胡說八道!」楚白何曾被這樣一個小姑娘指著鼻子罵過?一時竟不知還如何還嘴,總之罵輸了丟人,罵贏了更丟臉。
小懶可不管那套,因此刻跟霜華剛剛別後重逢,連話都沒說幾句這騷包白龍就又把霜華打傷了,心里實在又惱又恨︰「我只問你,從前霜華沒被封印的時候,你是不是這麼容易就能弄死他?」
楚白口中一噎,一時不知該如何還嘴︰小懶這句話的意思太明顯了,就是你專挑著他不如你的時候殺他是不是?
雖然不能承認……現在似乎真的勝之不武……
小懶那邊一邊幫霜華調動靈氣、抹食鮮血,一邊繼續罵楚白︰「那凡人里頭,有些被厲害角色欺負了不敢吱一聲的,為了泄憤也將怒火發泄在那沒能力抵抗的人身上——楚白若你瞧見了,會不會覺得他們英雄蓋世?也不會吧?有本事誰是罪魁禍首找誰去啊?找沒本事的撒氣算哪家子英雄好漢?」
楚白更沒話可說。
他這幾天已經探听到玄寧將小懶驅逐出玄門是因為阮府給玄寧寫了一封信,阮府給玄寧寫信的原因是阮府的人無端被楊府的人所殺,而楊府的人之所以殺阮府的人是因為小懶跟楊穎在山中的過節……那過節根本不值得兩個家族打打殺殺,阮府也根本不是楊府的對手,才給玄寧寫信,要他將小懶趕出玄門,讓他們好好教的。
至于怎麼教,誰都想象得到。如果楊府再找麻煩,直接將小懶交出去避禍唄……
說到底,阮府就是欺軟怕硬的軟包子,楊府殺了他們的人不敢吱一聲。所有的怒氣都發在小懶身上!
自己這麼多年找霜華的麻煩……
同阮府又有什麼區別?
可是不找霜華,難道去找他?
怎麼可能?父王知道了就得先幽禁懲罰自己!到時候只怕蘇笠青刑期滿了,自己又來頂班了!!
這令楚白再次回想起當日情形,特別是珠珠慘死的樣子,心痛難忍的癱坐在地,身上似壓著千斤重石,一動都不能動了。
當日他們幾個一同出門游玩,是有多歡樂無憂啊,就連旒青暗暗喜歡珠珠而不得,都沒見他有多痛苦。偏生路上瞧見家酒肆。肉香濃郁酒香撲鼻,就一同進去歡歡喜喜用了一餐。
霜華當時確實多飲了幾杯,那酒也確實香醇,卻沒想到出門就醉了——細細想來,他平時海量。那酒那麼容易就醉了?偏生當日就醉了,自己又非跟他抬杠吹牛,最後恰巧走到七里海上露出一個腦袋瓜兒的鎮魔鼎那兒,霜華說他僅憑一人之力就能把那鼎抬起來。
自己非不信他,說他精瘦,又不是力大無窮的主兒。霜華哪里肯落面子?剝了外衣跳進海里,竟真的去搬那鼎了!
旒青當時還攔著。說鎮魔鼎下壓著的是幾萬年前叛亂闖禍的魔王,就算拼力氣也不必用它來拼啊?萬一鎮魔鼎松動,魔王出世,起步天下大亂?
自己仍舊不听,只說霜華沒那本事。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動靜,還是旒青開始擔心。也翻身入海,楚白才覺得有些擔心。
珠珠當時見自己擔心還道︰「不怕,霜華雖然淘氣,也不是不知輕重的人,旒青又跟著去了——你不用擔心。」
楚白心里覺得珠珠溫柔體貼。他又慣會甜言蜜語,自然免不了一番情濃意濃,過了好久才發覺似乎旒青也下去太久了,便讓珠珠在岸邊等著,自己也下去瞧。
這一瞧可不打緊,眼見著霜華和旒青在海底鼎邊斗在一處。旒青是龍,本該比霜華更適應水性,加上平日的修為,說什麼也不會制不服霜華。只是不知那天是怎麼了,或者那酒里有什麼異常,霜華竟勇猛無比!
楚白瞧著霜華一張小白臉變成小紅臉好玩,便過去給他們倆搗亂,幫幫這個又打打那個。誰知正在他和旒青二龍翻滾之時,霜華忽然雙手扣住鎮魔鼎邊緣,一個用力就將鎮魔鼎的鼎沿抬了起來!!!
當時的情形楚白一輩子都忘不了,只見那鼎沿縫隙處忽然冒出一股濃烈的黑煙,原來清澈見底的七里海海水頓時像是完全變成了墨汁,伸手不見五指!
因在水底,楚白不敢張口喊叫,只迅速化成原形游出海面,卻只見旒青,不見霜華!
「我去!」旒青當時也化成了龍形,龍須甩動著高聲叫喊,「你去看珠珠!」
楚白嚇得大驚失色,也不跟旒青客套龍尾一擺便游到了岸邊,傾全力呼風喚雨吹散岸邊黑霧……
他……看到了什麼?
雪白沙灘之上,黑色濃霧散去之時,他心愛的姑娘珠珠平躺在那兒,一張臉慘白如紙……
「珠珠!」他高呼一聲疾沖過去抱起珠珠仍舊柔軟的身子,卻在抱起她的瞬間,一股股墨汁一樣的黑色血液從她的鼻孔、雙耳、嘴角、甚至緊閉的雙眼中,可怖的涌了出來……
那樣子,真的比紅色的血液更慘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