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小鎮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只是眾人對于水家的初蝶,與其矛盾其中,不如敬而遠之。
盧氏死後的第五天早上,下人們正張羅著下葬的事宜,水雨澤抱著初蝶站在盧氏的棺木前,畫過妝的盧氏靜靜的躺在棺木里的一席黃色錦緞上,面色如生前般紅潤,朱唇微閉,如同睡著了,四周散放著陪葬的飾物。想起幾天前兩個人還一起給孩子起名字,如今確已陰陽相隔,眼淚又忍不住簌簌而下,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懷中的孩子。
「初蝶,記住,這里面睡著的是你的母親,你可不能忘記她啊……」話至此水雨澤再也說不下去了,眼淚順著臉頰流下,弄濕了初蝶的小臉,初蝶安靜的看著他,眨著一雙純淨無邪的眼楮。有一滴眼淚落在了初蝶的眉心處,當她眉心被那滴眼淚浸入的時候,突然發出刺眼的藍光,嚇得水雨澤險些失手,片刻驚慌後他又平靜了,初蝶本就與眾不同。
藍光流進棺木里,棺中的盧氏被藍光包圍,水雨澤全家和幾個下人都看呆了。過了大約半柱香的時間,藍光消失了。忽听棺中一聲微微的嘆息,聲音不大,但足以讓在場眾人毛骨悚然,水雨澤的四個女兒嚇的相擁而泣,五個夫人也連連後退,劉氏瞪大眼楮,嘴里絮叨著︰「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這大白天的,太陽都快升起來了,不可能詐尸的,不可能……不可能的……」
大家都退得離棺木遠遠的,听到里面有撥開東西的聲音,然後是「吱」、「吱」、「吱」的聲音,一下一下,慢慢的露出頭,脖子……聲音停止了。
每個人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兒,大家定楮觀看,一個下人兩眼一翻干脆暈了過去,其他幾個下人恨自己為什麼還這麼清醒,再場眾人都慌了手腳。
盧氏竟然坐了起來,滿屋里只有不和諧的喘息聲。
「孩……孩子,」劉氏先說話了,「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嗎?如果沒有咱們就上路吧,你已經死了。」
盧氏慢慢轉過頭,「母親,老爺,」看了看四周,白花花的一片,自己穿著華麗的衣服坐在棺木中,她隨手抓起身邊一堆堆的飾物,飾物順著她的指縫滑落下來,「我死了嗎?這是怎麼回事?」
大家確定盧氏是真的活了過來,水雨澤不敢相信的走過去,「你,你真的活過來了?」
盧氏看到水雨澤懷中的初蝶,一把摟了過去。
一家人真真假假的轉悲為喜,扯去白布,掛起紅燈籠。鎮上所有人都知道盧氏已經死去五天了,為了大家突然見到盧氏不會被嚇到,也為了慶祝盧氏的死而復生,水雨澤再院內大排設宴,請鎮上人來赴宴。
盧氏死去五天後復生的消息沒超過一個時辰便在鎮上傳開了,大家都說︰「雖說那女女圭女圭不知是人事妖,但盧氏畢竟是她的母親,她一定有什麼妖術,使自己的母親又活了過來,這樣看來,她還算有點良心。」
有的說︰「那可不一定哎,這個一定上次那個神仙救我們的時候看她可憐才救了她的母親。」
……
不少人都接到了請柬,有人贊成去,他們認為初蝶是個好妖;有人不贊成去,他們認為這麼多的怪事都發生在他出生前後,天知道什麼時候倒霉事會落在自己頭上。但最終還是好奇心重的人比較多。
酒至半酣,水雨澤站起身,舉杯對大家說︰「多謝各位鄉親捧場,在下敬大家一杯,」說完一飲而盡,眾人也附和著飲下。
有人建議把初蝶抱出來,水雨澤環視了下眾人,「好,」在身旁的盧氏耳邊低語了幾句,盧氏點頭,起身輕施一禮回房內抱初蝶去了。
沒多久,盧氏抱著孩子出現在眾人面前,她邊走邊心神不寧的看著眾人,來到水雨澤身邊,把孩子交給他,水雨澤接過孩子抱給大家看,然後失落的說︰「我家本是單傳,可到我這代下邊沒有了男丁,慈母大人為了留後,為我張羅了六房妻室,但至今仍未留下男丁。或許冥冥中自有定數,我不強求了。」
「該來的自然會來,該走的何必強留。」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邊說邊走到水雨澤和盧氏身旁。
水雨澤尷尬的笑了笑,「無論怎麼樣,都過去了。」
老人一動不動的看著盧氏懷里的初蝶。
「老人家,您有什麼事嗎?」水雨澤問。
「哎!」老人嘆了口氣,眼淚竟奪眶而出。
「老人家,您這是……」
「你們有所不知,」老人抹了下臉上的眼淚,「我那老婆子死的早,孩子還沒有長大便撒手而去了,我因愛發誓再不婚娶。現如今,孩子們大了,一個個都離開我的身邊,很少回來看我,我孤單的一人,沒事的時候常常想起我那亡妻。如果我那老婆子早已化為了塵土,但求讓我也化為塵土隨她而去吧,」說完已又是濁淚滿襟。他是鎮上為數不多的老人中的一個,名叫劉四劍。
「老人家,其實我並不知道她是怎麼救活她的母親的,只記得當時我的眼淚不小心弄濕了她的眉心,後來盧氏便活了過來。可是老人家,守住現在,不好嗎?」
劉四劍搖搖頭,「不,你不懂,你不會懂,你只說肯不肯幫我?」
水雨澤深深吸了口氣,慢慢吐出,輕輕點了點頭,「只是,我實在不知道……」
劉四劍顫抖著伸出食指,抹了下眼淚,輕輕點在初蝶的眉心。
果然不負所望,剎那間,藍光四射,不久聚成球形,倏的飛出門去。在場眾人一陣驚呼,亂作一團。水雨澤看著眾人,沒有太大的變化,他早已習慣了隨時而來的狀況。
劉四劍見藍色光球飛出門去,著了魔似的也跑了出去,嘴里不停的叨念著「來了,來了,真的來了……」
眾人以為他瘋了,宴會就這樣有頭無尾的結束了。
這天夜里,米家媳婦正在鎮邊的浮游山上給她的死鬼丈夫燒紙,哭到昏天黑地時抬頭擦眼淚,低下頭又繼續哭,她抬頭時突然覺得不遠處有動靜,又一次抬起頭定楮細看,發現有人影晃動。漆模烏黑的山里,看到這樣的場景甚感心中發毛,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這座浮游山一直以來是鎮上死了人後的必埋之地,零零散散的新墳、舊墳、大墳、小墳無序的排放著。他們認為人死了,靈魂還在,埋在一起,投胎前不會感到寂寞。
米家媳婦穩了穩神,強撐著地站起來。好奇心總是讓人在知道該做什麼的時候反其道而行之。她心里一邊打著鼓,腳底下卻一邊向人影的地方靠近,終于靠到了最佳的觀看位置。看清後心中松了口氣,把心放回了原處,原來是劉四劍。
「四劍叔,您這大晚上的來看我劉嬸啊,可把我嚇壞了,山路不好走,您白天來多好啊。」
劉四劍沒有答話,只扭了下頭又扭了回去,嘴里嘀咕著︰「回家,回家……」他的右臂呈環形,像是摟著什麼,卻什麼都沒有,只是步履蹣跚的一步一步往山下走。
這下可把她嚇壞了,扔了手里放祭品的籃子扭頭往山下另一個方向跑,一溜煙的沒了人影,到家就病了,不停的說胡話。大家都說她中邪了,從她斷斷續續的胡話中,對她的遭遇也已知曉,都有些恨劉四劍。大家都說︰「這個糟老頭子,招惹誰不行,偏偏去招惹那個不知是人是妖的女女圭女圭,見什麼亡妻,都死二十來年了,這不是作死呢嗎?」
接下來的幾天里,人們都看到劉四劍的怪異行動,白天在街上買東西,買的比往常都多,什麼好吃買什麼。見他總是滿面紅光,有人就問他︰「四劍叔,啥好事把你樂成這樣?」
「嘿嘿……」他先是笑而不語,然後想起什麼似的補充道︰「我那老婆子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人們都說他瘋了,他的妻子早死二十年了,怎麼會回來。住在他隔壁的鄰居的確听到他家里有說有笑,但都是他一個人的聲音。悄悄爬上牆頭,看見劉四劍坐在一把搖椅上,旁邊還有一把空搖椅,上面什麼都沒有,卻還不停的搖著,劉四劍就是對著那把空搖椅說著話,鄰居嚇的不敢再看。
此事在鎮上傳的沸沸揚揚,水雨澤心里暗自狐疑,「難道真的回來了?只是我們看不見?」
第三天傍晚,劉四劍又在街上大堆小堆的買東西,逢人便說他要走了,大家要照顧好自己,問他去哪兒,他笑而不答。大家搖搖頭,嘆口氣離開了。
第四天,大家沒有看到劉四劍,第五天,沒有看到,又過了兩天,依然沒有看到。鄰居說已經有好多天沒有听到他在家說笑的聲音了。都覺得奇怪,有幾個膽大的商量去他家看看。
幾個人來到他家門口,輕輕敲門,們卻沒鎖,只虛掩著,幾個人相互看了看,走了進去,「四劍叔在家嗎?」
沒人回答。
又問了幾遍,確認沒人回答後,幾個人輕手輕腳推開屋門,看樣子有幾天沒人來過了,桌上,椅子上有些塵土,床鋪上有躺過的痕跡,上面有些許沙粒,地上也有,幾個人很是奇怪。
突然有人發現床下邊有張紙,上面寫著字,他們看完後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