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雨澤听說要除掉初蝶,心頭像被針猛扎了一下,見劉氏閉著眼,眉頭緊鎖,想再說什麼,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慢慢的轉過身,抱著初蝶機械的走出去。
第二天上午盧氏回來了,先去給劉氏請安,看見劉氏的兩只手包的像兩個白色的大粽子,心里一驚,第一個念頭就是初蝶會不會又惹出什麼事端,怯怯的問道「母親,您,您的手……」
「哼!還不是你那寶貝女兒辦的好事!」劉氏瞪了她一眼恨恨的說道。
盧氏咬著嘴唇,忍著即將流下的眼淚,沒有說話。「上輩子造了什麼孽?竟生出這麼個東西,你趕緊讓她消失,給你一天時間,要不然就別怪我不客氣。」
盧氏默默的退出去,回到自己的屋里,水雨澤正在逗初蝶,初蝶咯咯咯的笑個不停,這個幼小的生靈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樣的事,不知道自己的與眾不同,不知道大人們為什麼有如此豐富的表情,如此復雜的感情。
水雨澤見盧氏回來,走過去拉住她的手,「岳母大人身體可好些了,過幾天忙完了就去看望她老人家。」
「已經沒什麼大礙了,」盧氏勉強笑了笑。
「那就好,那就好。」
初蝶看到盧氏,高興的「啊」「啊」「啊」的伸出小手要盧氏抱,盧氏看了看她,沒有做聲,也沒有去抱,坐在床上發呆。水雨澤看她這個樣子,心中早已知曉,他把初蝶放進小床里,走到盧氏身後坐下,抱住她的雙肩,「怎麼了?」
「知道了還問,」盧氏微微轉了下頭,「母親說,要我把初蝶處理掉,一天時間。」說到這兒盧氏哽咽了。
水雨澤緊緊抱住她,身體輕輕搖著,低聲說「我們一起想辦法。」
夜色毫不留情的流進盧氏的臥房,一抹幽黃的月光射進無限悲傷,披在盧氏落寞的身上。她坐在床邊,緊緊抱著熟睡的初蝶,屋里沒有點燈,她喜歡這樣的黑暗,她希望就這樣安靜的待在黑暗里,不要再天亮。
水雨澤在劉氏屋外站了一下午,劉氏不允許他進去,他也不敢硬闖。此時,屋里已掌上燈,劉氏長長嘆了口氣,「你進來吧。」
水雨澤听到母親說讓他進去,急忙推門進屋,喊了聲「母親」跪了下去。
「從一開始,她的出生就讓我想起死去30年的紅翡,紅翡的紅發我只看見過,卻沒有見識過,但你那寶貝女兒我可是領教過了,我這把老骨頭還不想這麼快就埋到地底下。」
「母親,初蝶在怎麼說也是您的親孫女啊,您忍心就這樣扔了她嗎?」
「如果她是人,我當然不忍心了,可是她是嗎?她算是嗎?你不要再說了,我已經決定了。」說完頭扭到一邊又不理他了。
水雨澤無奈的退出去,回到盧氏房內,盧氏趕忙放下初蝶站起身,點上燈,她看到他無奈的表情,眼淚又流了出來,「要不,我把孩子送到娘家去吧。」
「不行,那樣太丟我水家的臉了,別人會怎麼看?說我水家連個孩子都養不起,都要送到岳父岳母家去嗎?」
「那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盧氏有些失控。
水雨澤抱住盧氏和初蝶,一夜無話,一夜無眠,就這樣抱著,仿佛一切都停止了,只有三個人的心跳才讓他們知道時間在一點一點的流走。
清晨,雞剛叫過三遍,初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水雨澤和盧氏這才發現晨光破曉,天已經蒙蒙亮了,兩個人一起哄初蝶,卻怎麼也沒用,正束手無策,听外面有聲音,「這兒,這兒,就是這兒。」
「啊!怎麼回事?外面什麼聲音?」盧氏頓時緊張起來。
「我去看看。」
水雨澤打開門,外面站著很多人,最前面正是母親劉氏,身旁圍著各房妻室,還有些下人,人群中有張陌生的面孔,衣著也與眾不同,一襲鵝黃色道袍,頭發束在腦後,眉毛末端長可過鼻,一抹胡須垂直胸前,風吹過,都順從的飄向一邊,手執拂塵,站里著穩如長在地上一般,看年紀半百有余。
水雨澤愣住了,盧氏抱著初蝶出現在他身後,初蝶還在不停的哭鬧,盧氏把孩子抱的更緊了,一步一步向後退。
「母親……」水雨澤臉色慘白。
「道長,」劉氏沒有理會他,與身旁的老道說,「就是這里了,就是那個紅發女妖。」
老道點點頭,抬眼觀看,一道寒光射進屋里,盧氏嚇的轉身跑進臥房,抱著初蝶哭的很無助,她絕望了,她一點辦法都沒有,是不是就要失去初蝶了。
門外。
「來人,把他和盧氏給我綁出來,」劉氏喝道。
幾個下人一擁而上,水雨澤慌忙關上門鎖住,靠在門上緊張的呼吸,門外,幾個人一起撞門,水雨澤的身體不斷因撞擊向前傾,他想到了逃跑,跑進屋里,打開後窗,要扶她們出去。可是門在這時被撞開了,跑已經來不及了,有兩個人一把按到水雨澤,「對不起了老爺,」說著架出門去。另外三個人稍稍猶豫了一下,一個輕輕搶過孩子,又要搶又要悠著勁搶,著實廢了番功夫,另外兩個把盧氏架了出去。
盧氏垂死大叫,「不,不,把孩子還給我!」
孩子也哭,大人也叫,院里亂作一團,抱孩子的下人手不停的抖,他怕初蝶在臨死前像傷害劉氏那樣傷害自己,這樣想著,想著,滑了手,初蝶掉在地上,哭的更厲害了,他轉過身跑了。
盧氏叫了一陣,絕望中感覺大勢已去,身體一軟暈了過去,劉氏命人把盧氏抬到別的屋里。而水雨澤被綁的緊緊的,放在院中的樹下。
劉氏沖老道擺了個請的姿勢,老道點點頭走過去。
他圍著屋子轉了三圈,做到心中有數,向劉氏要了燭台香案和他需要的東西。
東西準備好了,老道擺好後畫了一張符,他給眾人解說到「此符名曰‘驅靈咒‘,這‘驅靈咒‘可去邪惡,除去一切惡鬼和妖魔,使用時一定要慎重,如果使用時出現差錯,不但傷不了妖魔,反傷了自己。」
邊說邊從帶來的包裹中取出數個小瓶,拿出一只干淨的碗和搗藥罐,從一只黑色的瓶中倒出兩粒眼球似的東西,「這是青雲山上的烏鴉,捉到後挖掉的雙目,為了長時間保存,這是風干後的,此物涂在眼楮上可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他把此對烏鴉目放入搗藥罐中,命下人研成粉末,倒入碗中。從一只青色的小瓶中倒出幾滴液體與粉末調勻,「這是巫山上壁虎的眼淚,調在一起才可使用,很難采到,十分珍貴,兩種調在一起涂在眼楮上可保持兩個時辰的效力。」
另取一只碗,拿出一只深褐色小瓶,倒入幾滴黏黏的乳白色漿液,「這是玉靈潭中蟾蜍背上分泌的毒液。」從一只黃色小瓶中倒出幾滴清透的液體,「這是藏烏洞中蝙蝠的尿液。」從一個藍色錦囊中抽出幾根毛發,「這是麒麟山老虎的胡須,把它細細的磨碎,注意千萬要留神別誤入口中,否則會體內出血而亡。」
最後拿出的是一只乳白色小瓶,「這是藍章的唾液,藍章是海里的毒物,它的唾液很難得到,是貧道的師傅傳給貧道的。」他把這些東西全倒在碗中,用雞血調和,調出一碗藍綠色的東西。
大家看著、听著,大氣都不敢喘,待一切就緒後才長長呼出一口氣。
老道讓在場眾人每人蘸上用壁虎的眼淚和烏鴉的雙目調成的液體,涂在眼楮上,並囑咐大家無論看到什麼都不要驚慌,兩個時辰後就沒事了,這讓大家覺得既好奇又刺激,都照做了。
再睜開眼楮時,除了認識的人外,多了許多陌生的面孔。它們有的人像是在尋找什麼,有的目光空洞茫然,有的在角落里坐著不停的笑,有的邊走邊哭,各式各樣,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是人的,不是人的,沒想到,這麼個小院里竟另有一番天地。大家好奇的看著,有人幫水雨澤涂在眼楮上,他也看到了。突然有個瘋子沖劉氏奔去,劉氏一驚,就要躲,大家看到了,正要上去扶,那人竟穿過劉氏繼續向前奔過去,大家嚇的瞪大眼楮不知所措,劉氏出了一身汗,老道趕忙解釋道「大家不必驚慌,它們不是人,都是些路過或長期居住在此地的孤魂游鬼,它們是看不見我們的,除非他們想看。」
眾人覺得太不可思議了,平日里常進常出的院子竟然還住著這麼多的鬼。其實仔細想想也並非沒有道理,也許在我們碩大的空間里,我們並不是孤獨的群體,我們,他們,她們,亦或是它們,共同生活在交叉的空間里,並不是遇不到,只是沒有合適的機遇。
「時間有限,現在就開始吧。」
眾人听說「開始」,稍稍平靜的心又提了起來。
燭台上的蠟燭已被老道點燃,正冒著黃色的火焰,院子里沒有風,但卻無風自動,老道說這是院中的亡魂身體發出的陰氣所致。
黃色的符咒擺在桌案的正中,老道從劍匣中抽出一枚大寶劍,名曰「降魔劍」。他現在案前,劍尖指著符咒,匯聚心神,口中念念有詞,劍尖漸漸發出淡藍色的光,他手握劍柄平行像上舉起呈斜角,順時針畫圓三圈,逆時針畫圓三圈,劍尖上的藍光越來越強烈,不久傳遍了整個寶劍,老道握緊劍柄左右舞了數下,猛的用劍尖挑起符咒,在那碗藍綠色的液體中浸透,又挑起,用最快的速度移到蠟燭的火焰上,「呼」的一聲冒出一團藍黑色的火球,瞬間成灰,撒入藍綠色液體中,隨後,老道端起碗一飲而盡,閉目運氣,搖腦袋晃**,忽的睜開雙目。
眾人看到老道的眼楮,都倒吸了一口冷氣,老道的眼楮哪里還有黑眼仁、白眼白之分,全變成了白色,白的見不到底的妖異,大家都不由自主的向後退,懷疑他還沒有除掉妖精自己反倒成精。
初蝶在屋里的地上哭了一陣,見沒人理她,便一點一點往門口爬,老道眼楮變白的時候,她正巧爬到門口,抬起頭看看老道她也愣住了。老道見時機已到,猛的把劍尖指向初蝶,一道白光從劍尖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