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邀請供銷員和小愛一起去酒吧,由他的鐵哥們大江埋單。小愛提議要小白同去,供銷員立馬同意了,弟弟和大江直搖頭,說小白不正經,稀下的,要她來干什麼?小愛早就听說弟弟和他的哥們都和小白睡過(至少追求過),怎麼現在統一口徑損小白,是為了給她胡小愛面子麼?小白要是真來了怎麼辦?
一到酒吧,弟弟就和大江們high起來,完全忘記了小愛和供銷員。小愛像對待貴賓一樣招待供銷員,唯恐他有一絲不快。而當她和他平靜友好地交談,感覺愜意時,她又氣憤起來,躲開他那親昵的目光,她走出酒吧,想到在這沒有小白或劉梅的情況下,她的「近水樓台先得月」優勢很丑陋,她不能利用這種優勢。她跑到臨座的包房前探頭探腦一會兒,就跑回家里。一回家就向胡爹描述酒吧的熱鬧,又向胡媽索要零用錢,胡媽不給,認為自家對供銷員已經夠意思了,用不著再花錢,可小愛糾纏胡媽還是要了十元,到店里買了兩包「金沙」煙,唯一讓她羞愧的是,她這些大方行為都是依靠父母支付的。
供銷員貪婪地盯著小愛手里的煙,說堅決不要,小愛一把將煙塞進他的口袋。供銷員似乎真的被感動了,眼光里那種男性的濕潤光波,仿佛在召喚她坐到他身邊去。可小愛無法被他感動,她心潮起伏,百味雜陳,端過桌上的半杯酒,仰著脖子「咕咚咕咚」一飲而盡,還望著另一杯,想盡量多地展示自己的酒量。這時供銷員也拿著酒杯連啜兩口,似乎要和小愛奉陪到底,可喝完一杯,他就哈欠連篇,眼皮打架,終于無法顧忌地攤在沙發上,四腳朝天地發出了均勻的鼾聲。小愛瞧著他的睡相,輕蔑地「哼!」了一聲,可又忍不住月兌下自己的大衣給他蓋上,只見他臉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她裝作沒看見。這一夜她竟沒有一絲睡意。
小愛大聲喊著「我要回去了!」供銷員馬上醒了過來,他要和她一起走,他緊挨著她,一路上還兩次去摟她的腰。胡媽听見他們回來了,趕忙從床上爬起來,打著哈欠要小愛給供銷員倒水洗腳,小愛嘴上說「我不要做奴隸!」可她還是拿上盆子,去廚房倒水,暗暗覺得格外新鮮和愉快,給男人當保姆似乎很有趣。等供銷員洗漱完畢,胡媽給供銷員拿來雙新襪子,要小愛幫他把髒襪子洗了,小愛一怔,什麼?要我洗他的臭襪子?她沒想到胡媽竟會這樣,這是怎麼回事?胡媽說這有什麼關系!她當年談戀愛時就是這樣做的,把男方照顧得好好的,讓他們心里美美的,一輩子都記得她。
胡媽推了推小愛,要她領著供銷員上樓去睡,小愛沒有猶豫,她把供銷員帶到樓上房間,幫他鋪好被子。她將要離開時,供銷員叫住了她,那孩子似的依戀眼光,和在洗腳時的一樣,可他並不說話,讓她傻站著。其實,她本來也想在房里多呆一會兒,可她怕自己呆下去就出不來了,她裝出毫無留戀地往門外走,正要關門出去,供銷員喊了一聲「小愛!」她停下來,審視著他,他仍是那種孩子似的期待眼光,她輕蔑地關上了門。門一關,她就後悔了。她站在那里,還想看見他,哪怕看著他睡。她這樣是不是太保守,太做作?她真希望供銷員能開門出來,把她叫進去,說不定還能發生點什麼?
小愛不願就這樣去睡,她一會兒往樓下走,一會兒又上樓來,還故意弄出沉重的腳步聲,可是他們都以入睡,什麼也沒發生,她情不自禁把供銷員換下的髒襪子放進水盆里,用肥皂搓洗起來,想到「賢妻良母」這個詞,但這感覺挺不賴,不就是洗一雙襪子,何必大驚小怪患得患失呀……而這樣沒有了尊嚴,不是有了幸福感嗎?她腦子里浮現出供銷員決定不回去過年,而和她一家一起觀看春晚的樣子,她穿著新衣新褲,梳著新發型,他完全被她迷住了,和她一起在院子里放煙火……可是明天他就要走了,他們之間還什麼也沒有發生!他回到家,他的家人一定會給他另找對象的,要是那對象勝過她怎麼辦?她想要好好洗個頭,洗個澡,換上新買的那套紅棉襖,再一次讓他刮目相看。
天已經亮了,小愛穿上新衣服,果然精神了許多,她東抹西掃的滿屋子打掃衛生。胡媽給供銷員下了一碗肉絲面條,淋上芝麻香油,而供銷員只吃了一口,就直問小愛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她還沒起床?他一見到小愛就說真不好意思,他今天早上要回去了,小愛木木地點點頭,裝出無所謂的樣子,不緊不慢地掃著地。供銷員跟著她在屋子里打轉,似乎還想說些什麼。
「你跟我去老家過年吧!」他說。
「可以呀!」小愛接過話,但馬上就被自己的話駭住了,她當然絕不能和他去,她會把握不住自己的,那是完全陌生的地方。
「我想你還是下回再去吧!」供銷員詫異地望著小愛,面有難色。
小愛不知道他為什麼又改變了主意,是否是自己表現得太性急不像個正經人,還是他家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她無心細想,忽然從口袋里拿出她和爺爺的那張合影,得意地說,「這可是小白開的鎖,我只拿出了這張照片。」
供銷員咬著嘴唇,吃驚地盯著小愛。
「還是送給你吧!」小愛把照片遞給他,想擺月兌他的審視。
「你怎麼能夠這樣?!」供銷員拒絕了,說他必須走了。
「好,你走吧!」小愛生硬地應著,不看他。
供銷員一跨出門,小愛怔了一下,覺得自己完全有理由去送他,真想跟他去他家算了,她追了出去。供銷員正在和胡媽告辭,胡媽再三挽留他,而他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小愛又遺憾,又氣憤,不願像胡媽那樣對供銷員低三下四,何況他對她並沒有意思,但正因為沒有意思,她也可能跟他去他家。
小愛決定送送供銷員。一路上,他們沒有話。一到車站,供銷員就急忙去買車票,小愛遠遠地看著,生怕他會買兩張車票。可他買完票竟沒有朝她走來,而是擠進了人流中,在入口處的那一瞬間,他才回頭望了她一眼,小愛以為他是在猶豫,可他立即轉身消失了,她深深感到了那種冷漠,覺得不對頭,他為什麼不邀她一起去?哪怕是作為普通朋友也可以啊?難道是為了十幾塊錢的路費?她沿著街道慢慢往回走,冬日的暖陽照耀著,她安靜下來了。
回到家,胡媽大驚小怪地說起自己的擔心,見小愛這麼久還不回,莫非跟供銷員一起走了?她本要去追他們的!一連幾天風平浪靜,春節快到了,卻不見供銷員打電話來。小愛真想打個電話去探問虛實,但她克制住自己,安心等待著,長時間地發呆,想像著供銷員在他自己家里是什麼樣子,憧憬他再度到她家來的幸福時光。胡爹胡媽樂呵呵地購買了一大堆年貨,比往年的都多。可是過完了春節仍沒有供銷員的半點消息,小愛以為他沒有理由不來,她現在對任何男士都提不起興趣了。
元宵節後,終于接到了大表姐的電話,電話里大表姐很生氣,說到供銷員一回廠里就變了臉,質問她怎麼給他介紹了一個這樣低檔次的傻女?他根本不想和小愛談下去,是小愛一次又一次打他電話,害得他浪費了時間和精力,他說沒見過這樣虛假的戀愛,真是太侮辱人了,簡直是沒教養,賤貨,比偷盜還不如,他罵了一大堆惡話,恨恨地抨擊了一頓小愛的性格,抨得口水直濺到大表姐臉上,還是姨媽上前止住了他,質問他不談也罷,為什麼還要說這麼多壞話?小愛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結局,莫名其妙地遭到一頓惡罵,供銷員為什麼這樣惡?他為什麼突然變卦?……她放下電話,久久地苦惱和萎靡,完全自卑了,後悔自己那些傻乎乎的期待,她早就應該料到有這樣的待遇。
時光流逝,這件事漸漸淡下去了,像沒有發生過似的。這件事給胡家蒙上了一層陰影,胡爹胡媽也有些灰心喪氣。可不久又有熱心人要給小愛做介紹,對象是機關工作人員,這讓胡家有些揚眉吐氣,特別是胡爹,一說起供銷員他就直搖頭,他一開始就沒有看上供銷員,原因是那小子長得過于單薄了。胡媽興致勃勃地說她走在路上都受到了要挾,那天鄰村王爹一把攔住她,說他的兒子要和小愛談戀愛,他的兩個兒子隨小愛選,他說著話眼楮瞪得老大,好像胡媽不同意他就要打人似的。這王爹早就和他老婆分居了,據說是大鬧了一場,鬧到火燒房子的程度才終于分開,他在外面養了一個情婦,可仍舊色性不敢,還到處躍躍欲試。而他的大兒子王義早就有過老婆,只是沒扯結婚證,但那女的離開了王義,因為王義好吃懶做,好賭成性,還經常打她;小兒子王俠雖然勤勞樸實,但也是村里有名的「霸王」,長相還不如王義,而且沒有工作,這樣兩個人和供銷員相比,又能強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