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過年,府中熱鬧許多,傍晚時,估模著王爺要在王妃家里用了晚飯才回,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任氏拉了方媃一起去請元氏到園子開闊外放爆竹玩耍。
方媃直夸任氏這個主意好,她有些雀躍,很久很久沒親手放過爆竹了,在現代時那就不用說了,過年的味道越來越淡,往往是看完春晚就睡覺,年紀越大,越不愛過年。
其實她小時候是很愛放鞭炮的,常常像男孩子們一樣,把成串的鞭炮一個個拆下來,放在棉衣口袋里,點一根粗香,一群小孩在院子里,你放一個,我放一個,瘋到吃飯也不回家。
三人帶著一群僕婢,在花園中找了一處開闊地,僕人們搬來各式爆竹,任氏穿著寶藍色遍地金通袖襖,披著掐絲牡丹暗紋銀錦毛披風,顯得十分活潑,她先揀起來一串小紅鞭炮,用長長的竹桿挑了,道︰「我先來個開門紅!」
「哎呀使不得,竹桿雖長,也難免有火星子亂迸,還是讓下人們放,咱們一旁看著便好。」元氏是個膽小的,連忙阻攔。
「讓別人放還有什麼趣味?元姐姐,你和方妹妹看著,我放得可好了。」任氏道。
「我也要自己放,放那個最粗的。」方媃指著一個籃子里的十幾支紅色爆仗說道,那些炮看起來和她小時候放過的一種炮很像。
她小時候就敢放那種很響的爆竹,俗稱「二踢腳」。
這種爆竹火藥很足,響聲如雷,還帶著閃光,有一定危險性,一般女孩子都不敢放,可方媃小時候卻敢。把它放在地上,點著了就跑遠遠的,看它一分沖天,響徹雲霄。當然,膽子特別大的男孩子敢拿在手里放,那真是需要一些技巧和膽量的,要知道這種爆竹的威力足可以炸斷手指頭。
元氏連連搖頭,抱著雕花銅手爐退後數步,指著她們兩個道︰「這兩個今日是瘋了,萬一把手炸了可怎麼好。」她指著幾個身強力壯的太監,讓他們千萬護著些。
任悅梅持著長竹桿,讓小太監點著那一端的炮捻子,只見火花四濺,發出「嘶嘶」聲,片刻炮聲響聲,
一聲連著一聲,清亮震耳,紅紙屑迸飛開來,落在雪地上,煞是好看。
「芷芸他們年紀還太小,不然孩子們來看看多好。」她笑道。
「是啊,讓芷芸看看你這親娘的瘋樣子。」元氏取笑道。
任悅梅指著正在挑爆竹的方媃道︰「元姐姐看,有人平日里文文靜靜的,其實也是膽大的。」
元氏點頭道︰「是啊,可算是看出方妹妹的真面目了。原來也是個瘋丫頭。」
方媃抿嘴笑,也不還嘴,自顧挑了那種類似二踢腳的大爆竹,把捻拉直,晴兒幫她在地上堆了個小雪包,她把這爆竹插在雪包頂端,吩咐晴兒走開,自己提著裙子,拿著一根長香去點捻子。
「可了不得,這丫頭瞅著王爺王妃不在家,可是真瘋了。你仔細手!」元氏又退後幾步,沖著方媃高聲說。
「元姐姐莫喊,別讓她分心。這爆竹捻子很長,應該是不妨事的,若真要有什麼事,可不是只炸手那麼輕巧了。」任氏也盯著方媃看。
「嘶——」方媃點著捻,提裙跑開,捂著耳朵等著。
只見捻子燃盡時,那大爆竹凌空飛起在兩丈高處,先「 !」得炸了一聲,隨即迸到高空之上,凌空一聲巨響,響徹雲霄,直震得人捂著耳朵也發怵,頭皮也緊了。
「哎呀,這是什麼爆竹,這樣大的響聲。我猜著,便是戰場上兩軍開出的大炮也不過如此了吧?」元氏拍拍胸口道。
「這叫做‘雙響雷’,可不就跟打雷一樣響麼!」任氏道。
「真痛快!」方媃長呼一口氣,放這種炮帶著驚險刺激,感覺痛快淋灕,心中有什麼煩擾,也隨著這驚雷似的響聲煙消雲散了。
晴兒上前遞上手爐道︰「小姐暖暖手吧。小姐以前從不敢放這種爆竹的,如今嫁了人反而膽大了。」
方媃不接手爐,笑︰「膽子這種東西是可以練的嘛,以前不敢,未必永遠不敢。」
任悅梅見方媃放得痛快,來了興趣,也拿了‘雙響雷’來放,兩個人你放一個我放一個,玩得不亦樂乎。
元氏被她們歡樂的情緒感染,忍不住親自上陣,挑了幾種自己害怕的煙花來放。三個人本就正在花樣年齡,平日束縛太多,都端著身份,此刻卻都放了開來,盡情玩樂。一時火花束束,星花如雨,分外好看。
冬日天短,方才還是紅日沉沉欲墜,不一會兒便黑了下來,僕人們點了松油火把,圍了場地一圈。火光通明,把圈內照得極亮,但是圈子之外卻顯得更黑了。
「我們再玩一會兒便回吧,怪冷的,大過年可莫要凍病了。」元氏勸道。
「是,把這幾個放了就回。」任悅梅應道。
「等我把最後這三個‘雙響雷’都放了,你們退遠些才好。」方媃道。心情壓抑太久,突然有了釋放的出口,方媃幾乎舍不得離開。
她又拿了支‘雙響雷’插在雪堆上,元氏任氏和晴兒等婢子都退遠了,她正要點燃捻子,忽听身後有腳步聲,有人走近自己身後。她以為是哪個僕人要過來幫她,便頭也不回地向後揮手道︰「快退開,我自己點。」
可那人卻仍走到她身後,近到幾乎貼到她後背。方媃道︰「不是說不用你嗎?」一轉身——那人輕袍緩帶,鳳目如水,正挑著嘴角笑看她。
應 !方媃驚訝了片刻,回過神來再看遠處的元氏任氏,都掩著嘴在笑她。晴兒也無可奈何看著她。
「我是不是顯得有點呆啊。」方媃心道。她收了收身上的披風,行禮道︰「王爺見諒,妾身失禮了。」
「就玩得這麼瘋?」應 道,他伸手把插在雪堆上的爆竹拔下來,看了看,又道︰「我小時也最愛放這樣的爆竹,我和幾個兄弟們都不屑放那種美麗的煙花,連響聲都沒有,不夠勁,像是給女孩子玩的。」
他招手讓福生把剩下的兩支‘雙響雷’也拿來,從方媃手中接過香,道︰「我最喜歡拿在手里放,小時在宮里,為了這樣放爆竹,沒少挨母妃的訓斥。」他又看了看她,問︰「你是站在我身邊,還是到元氏她們那邊去?」
方媃看他雙目明亮,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本來還有些害怕,卻也禁不起他的那種專注目光,點頭道︰「王爺千金之體都不怕,妾身更不怕了。」
應 見她不走,頷首道︰「保你無事。」
只見福生過來先行禮恕了個罪,然後上前為應 把衣袖稍向上挽起兩分。
應 修長的兩指松松捏住‘雙響雷’上端,很隨意得便點著了捻子。方一冬站在他身旁,十分緊張,真要有什麼事,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但是已經答應不退開,此時就只能硬挺著。
捻子燃盡,應 放指,那‘雙響雷’騰空而起,仍是先在半空中先炸了一聲,又躥到高空「 !」一聲,震耳欲聾。炸碎的紙屑悠悠飄下來。
應 在爆竹騰空的一瞬間,轉身雙手掩住方媃雙耳,兩人面對面,相視著,依偎著,都在笑,卻都沒說話。
應 放開手,空中紅屑落下,有一片正好落在了方媃額間,他眸光幽幽,端詳片刻,道︰「眉間朱砂紅,唇角嫣然笑,堪比傾國傾城貌,與卿相伴至老。」
方媃臉紅了,這個人冷起來凍死人,深情起來也甜死人。
應 令所有男僕把剩下的爆竹全點著了,一時間,園中火樹銀花,照亮夜空,笑語盈盈,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