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瀆詞 第24章 第五闋 慶新恩令 二

作者 ︰ 沐淅

又坐了會,齊才人三人便起身告辭,出了廣夏宮,孫才人方緩過起來,叫宮人好生拿著那扇子,都不敢用,三人在竹灕橋前分開,孫才人與曹才人同路,孫才人伏在曹才人身上咬著耳朵。

「曹姐姐,剛剛可嚇死我了,皇上怎麼會在皇後娘娘那里呢,怎麼就讓我們給踫見了。」

曹才人推了推她,道︰「你也不嫌熱了,離遠點,見著皇上怎麼了?」

孫才人卻拉的更緊,低聲道︰「曹姐姐其實也听說了吧,前幾天又有個宮人不見了,那宮人也就是在御花園的時候給皇上摘了朵牡丹花,然後就不見了。」

曹才人淡淡道︰「都說牡丹是花王,她摘了牡丹花,許是沖撞了花王吧。」

孫才人聞言更怕,道︰「什麼花王會害人?那也不是花神了,想來是花妖吧。」

「那你日後少摘花便是了,尤其是牡丹花,哪里就怕成這個樣子?」

曹才人雖然面龐圓潤,猶如滿月,卻不減眉眼精致之美,只是悲色重重,嘆道︰「我自然不敢去摘花,只是今日又在皇後娘娘宮中撞著,實在是害怕。」

曹才人一嘆,卻只得安慰道︰「只是見了皇上一面,未必會怎樣。」

孫才人悲道︰「可那宮人也沒做什麼啊!我初時入宮,以為今後只是富貴榮華了,卻不想原來是這樣,這才幾個月,已經憑空不見了多少宮人?我不怕自己怎樣,只怕最後還要拖累家人。」

曹才人聞言也是心中含悲,方明白為何孫才人要靠過來這樣近了,這六月里艷陽悶熱的天氣,此時卻是背上生涼,心下寒徹。

而今日晚時,中然卻忽然去了齊才人的鸝月居。

孫才人雖知如此是不厚,然而還是慶幸不已,次日孫才人與曹才人趕去見她時,齊才人雖也有忐忑,眉眼之間卻有了淡妝之麗,隱隱有了銳色。

又是幾日,無傷身上的傷漸漸好轉,這日便是愈後初次上早朝。

早朝過後,中然下旨在宮中芍藥亭設宴,為無傷慶賀,君王為丞相設宴,榮耀至極,百官稱賀皇上聖明,丞相賢德,戚國安康。

然而席中,心誠卻對中然不敬,似是無意間打翻天子親斟的酒,然而離得稍近的人都看得,心誠幾乎是將酒杯摔在地上的。

無傷忙起身圓場,心誠便拿出了他的看家本領,裝醉了事。

中然仁厚,也慣了心誠的無禮荒唐,心誠又裝醉耍混,雖是心中有氣,也只得罷了。

听了宮人回報,梳蟬不由心嘆,這些日子,無傷養傷在家,朝中之事一時全積壓一處,張耿與謝長史暫掌中樞院,太後再度向中然提議由秦銘析任右相之職,中然仍不應允,謝長史雖不滿葉家已久,然見召于太後,卻也嚴詞拒絕上書此事,太後怒極卻無法,只得又提請其佷子秦鶴沖為豹韜衛統領。

而豹韜衛統領之職,無傷早已提請蘇竟舊部昭武校尉李延己,雖還未定,然李延己忠勇有謀,中然自不會首肯秦鶴沖,太後又逼迫中然提升秦鶴沖為鐵騎軍副將,而鐵騎軍為心誠一手訓練而出,中然不由為難。

太後卻已有了暴怒之意,如今葉無傷不在朝中,已是如此寸步難移,待他回朝,更是諸事難行,因此執意讓中然下旨擢升豹韜衛都領秦鶴沖為鐵騎軍副將。

梳蟬一嘆,太後此舉不過是想削心誠的兵權,此事雖在爭執,想來心誠卻已負氣,今日才會有如此之舉。

收了針線,再無心思。

滿地月色淡黃,襯著殿中一片空蕩,梳蟬步進淳華宮,只一眼便見了宮殿正中的佛龕,燈燭昏黃,忽然便見了這慈悲菩薩的眉眼慈光,在這深宮之地,反叫人心驚。

林修媛散發青衣,跪在佛龕前,一聲聲敲著木魚。

雖已听宮人回報過,然親眼所見,梳蟬仍是皺了眉,有些難以置信。

林修媛听得身後聲響,回身見了梳蟬,起身拜道︰「罪妾叩見皇後娘娘。」

「瑩均,你這是在做什麼?」

「罪妾失德,正在醒過自身。」

「皇上已不怪你,你何以如此?只要你點頭,便可重掌六宮之權。」

「罪妾德行有虧,後宮人盡皆知,當日太後召齊了後宮所有嬪妃在側,看罪妾受審,所為不就是如此嗎?如今罪妾還有何顏面統領後宮?」

「本宮還只當你那日是在說氣話,瑩均,這事便這樣過不去嗎?這不似你的為人。」

林修媛緩緩一笑,雖失了英氣,卻無悲懦,只平冷道︰「罪妾已有失德之處,如今閉門自省,皇上尚可念及罪妾悔改之心,罪妾若重掌後宮,重伴皇上左右,皇上所能念及的反而只是罪妾的過錯了。」

「皇上仁厚。」

「皇上仁厚,這後宮卻非福德之地,更是情薄,罪妾當日打理後宮,自問待人不薄,而當日除卻皇後娘娘垂憐,卻無一人為罪妾求情,這樣寒心之地,罪妾也不願身處其中,罪妾還要謝過皇後娘娘當日指點,罪妾一人之罪卻非是一人能承擔,若連累兄長,罪妾便是萬死,心也難安,如今閉門念佛,遠離後宮之爭,便也再不會累及兄長了。」

「你若如此,豈不是白白放過了那些害你的人。」

林修媛聞言神色微動,梳蟬嘆道︰「哪一日你想的通了,這六宮之權仍是你的,本宮也只信你。」

梳蟬出了淳華宮,抬首見月如弦,合宮的香氣,花事正濃,而這一路走來,鉛重的繁華之下已有花落,然花開如海,這一星凋零終究不減點滴花色。

及至七夕佳節,後宮宮宴,嬪妃之色,不讓花色。

梳蟬還是覺著身子不舒服,今日宮宴雖是來了,卻只拜見了太後與中然,便離開了。

太後道︰「皇上,你看這後宮宮宴,皇後都只略做做就走了,而這宮宴,還是梅婕妤和朱婕妤兩人主持的,皇後病弱,不宜操勞,如今林修媛又閉門醒過,所以,本宮想尋個明理能干的人協助皇後,皇上以為可好?」

中然笑道︰「兒臣已讓朱婕妤與梅婕妤協理後宮了,皇後更是聰明過人,母後過慮了。」

「皇上這就不知了,朱婕妤與梅婕妤兩人如今只是協理後宮,而後宮之事繁重,樣樣樁樁都不能怠慢,就連細枝末節也不能不費心,實在是千頭萬緒,皇後體弱,只適宜靜心休養,這煩心的事,少操勞才好,皇上此言,未免太不顧惜皇後了。」

「母後教訓的是,那就依母後。」

「那皇上覺著誰可堪用呢?」

「母後思慮周到,話已至此,母後以為呢?」

太後笑道︰「梅婕妤溫婉細心,深得宮人敬愛,而朱婕妤才高大度,遇事頗有主見,皇上以為呢?」

中然放下酒杯,看向朱婕妤,道︰「媛茵,後宮之事,確實繁雜,你日後要費心了。」

朱婕妤起身盈盈拜道︰「能為太後和皇上分憂,是臣妾的福分。」

中然頷首,道︰「你起來,你日後主持後宮,皇後雖體弱,但畢竟是皇後,該盡心的也不能全都委以他人,若有大事或猶疑不決之處,盡管去請示皇後,不能因此就都勞累了你一人。」

太後聞言,不悅之色已是盡顯,中然只垂眸作不見。

朱婕妤道聲是,默默退回座位,再無喜色。

梅婕妤卻是溫然一笑,端起酒杯向朱婕妤道︰「妹妹恭喜姐姐得太後和皇上器重,日後宮中之事多仰賴姐姐,妹妹也要請姐姐多照應呢,妹妹敬姐姐。」

朱婕妤轉首看向梅婕妤,額上珠釵拂動,掩去了眉間一痕深皺,故作笑意,眉眼卻還是輕掃一筆慍色,飲了杯中之酒,在座嬪妃俱是起身向朱婕妤道賀。

綿蠻笑道︰「皇後才智過人,朱婕妤如今協理後宮,能時時得皇後提點,真是羨煞臣妾。」

宮宴之後,朱婕妤走在路上,仍恨道︰「若有大事或猶疑不決之處還要請示皇後?那本宮這協理後宮,協理的是什麼?半分權勢都未爭來,反倒成了她葉梳蟬的女官宮僕了!憑什麼林修媛掌管後宮的時候可以一並掌管鳳印,本宮就不行?」

「娘娘,你看剛才梅婕妤和綿妃剛剛那幸災樂禍的樣子!」

「本宮不會這麼白費了心思的!」

朱婕妤忽然停住,看向廣夏宮的方向,忽然笑道︰「皇上對皇後不聞不問,好似冷淡厭倦到了極點,然而每一事出,還是向著皇後,你說這到底是為什麼?」

朱婕妤身邊的宮人道︰「娘娘忘了朱大人所說的話了,皇上心里呀,是恨著皇後的,可是,畢竟還是要顧慮葉家的,所以說的不過是場面話,娘娘在這宮里有什麼事只管放心去做,娘娘在宮里壓過了皇後,朱大人若再斗倒了葉家,太後這樣疼娘娘,娘娘日後必得平步青雲。」

朱婕妤聞言才有喜色,對那宮人道︰「笙兒,還是你聰明,父親叫本宮帶你來,真是對的。」

而這話傳到廣夏宮的時候,恰巧無傷與心誠剛走,梳蟬聞言只是輕嘆。

翠翹在一旁啐道︰「就她那個樣子,給我們娘娘當女官宮僕還不配呢,人心不足,不知還敢鬧什麼?」

梳蟬一嘆,對那宮人道︰「好丫頭,好伶俐,知道避諱著,這話若是叫本宮的二哥听了去,才不知要鬧什麼呢,去吧。」

那宮人去了,翠翹笑道︰「娘娘不必為這種人生氣傷神,這事必是太後的主張,皇上不好違逆,但是,皇上說的話還是向著娘娘的,國公大人前些日子那麼得罪皇上,看來皇上也是沒有太計較的。」

梳蟬笑道︰「他哪里是向著我,他只是這樣慣了,從來不肯輕易傷了誰去,卻更傷人。」

次日,朱婕妤帶著眾人來給皇後請安,言語倨傲,梳蟬卻只作未聞。

梅婕妤看的失望,本以為朱婕妤定會與皇後沖突,卻不想皇後這般無用,梳蟬看的眼明,心上微微冷笑,後宮如今就已是這般不得安生了,日後要如何過?

而朱婕妤身上依然百蘊香,只道是太後賞賜,梳蟬看著朱婕妤與眾人討論燻香衣飾,心中淡然無趣,梳蟬是大家出身,什麼不曾見過,也就不曾在意。

梅婕妤與朱婕妤口舌相爭,轉首見了梳蟬神色淡然,只似不聞,戚國滿國都傳皇後如何才高,卻竟連這都不知,不能道一言,不由心上更是輕鄙。

朱婕妤等人離開後,屋中終于靜了,開窗散去濃重的燻香氣息,清靜了些,梳蟬憑窗刺繡,繡在雪錦上的芍藥,繡到一半,方想起大哥其實是不喜歡芍藥的,便又拆了那一半。

戚國皇後喜愛刺繡,梳蟬的聲名也曾令刺繡一時風靡,然而帝台女兒不比南國女子,北方佳麗終究是才貌更被看重,琴棋書畫,也是女子才華所重,帝台大戶之家也都令女兒學習詩書,因此帝台有才女無數,其中最出眾的自然還是朱婕妤與梅婕妤。

梅婕妤會舞,朱婕妤會琴,自小相較,如今終于分出高低。

中然十分寵愛綿蠻,卻也常常留在未蘇閣听琴,閣中一曲,便是合宮听了一夜。

女子琴聲,竟有波瀾壯闊,山巔雲海之勢,次日合宮都知,皇上摘了腰間的昆侖山玉佩賜給了朱婕妤,宮人一時都傳朱婕妤恩寵堪比綿妃。

朱婕妤得寵,又掌六宮之權,太後護惜,行事更是狠辣,肆無顧忌,苛待宮人,唯獨對梅婕妤,雖言語仍是譏諷相向,卻許是還念著曾的情意,未曾太過為難,然而卻漸漸欲凌駕到皇後之上。

這日,梳蟬吩咐宮人去將前些日子送到織錦署漿洗的白生綃取回來,宮人去了許久,回來後,先悄悄說與了翠翹,翠翹變了臉色,然而轉首看向梳蟬臨窗的側影,低聲對那宮人道︰「一個字都不準說。」

翠翹推了門進來,笑道︰「娘娘,那白生綃雖然漿洗好了,卻被一個宮人不小心弄髒了一塊,正重新漿洗呢,只說再過兩天就送來。」

梳蟬淡淡應了聲,也不十分在意,然而午後,翠翹見了梳蟬睡下,便起身出了廣夏宮,向畫眉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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