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瀆詞 第23章 第五闋 慶新恩令 一

作者 ︰ 沐淅

眾人都鄙薄的看向何印,幾個嬪妃厭棄的取了手絹捂住了口鼻。

太後怒道︰「還不快將這個髒東西拖出去!」

宮人慌忙拖了嚇得瘋了的何印和似是呆傻了的可意出去,太後動了真怒,宮人忙將紫金香爐搬到太後身前,又添了鳳髓香,太後這才舒出一口氣。

朱婕妤道︰「即使這兩人是在誣陷皇後娘娘,那淳華宮中的宮人呢?」

梳蟬笑道︰「本宮記得有一個宮人說定國公深夜私入淳華宮,卻被花枝扯了披風,皇上,何不派人去看看淳華宮的後宮門至殿後這一路上,可有低矮到能扯到人披風的花木?」

一個宮人便去了,過不多久,回來稟道︰「皇上,淳華宮的後宮門至殿後只有幾棵松柏,都高過人頭,還有一棵玉蘭花樹,枝椏卻是伸手都踫不到。」

魯喜在一旁聞言瞬間慘白了臉色,失聲道︰「不可能!那新栽的玉蘭花樹怎麼可能不在——」

魯喜自知失言,戛然而止。

中然道︰「你為何要誣陷林修媛?」

魯喜戰栗不已,卻不敢答。

梳蟬笑道︰「這可真是奇了,怎麼淳華宮中的宮人也要誣陷修媛呢?而且若是修媛苛待了他,他可是為著什麼要牽扯到臣妾的二哥呢?」

魯喜只覺喉間欲噴血,恐懼漫傳全身,牙齒咯咯作響,咬住舌尖,卻咬不下去,一旁宮人察覺,忙用絞帕勒住了他的口,鮫帕瞬間染紅血跡一片,原是已咬斷了小半截的舌尖。

朱婕妤急道︰「竟然想自盡,如今可只有他一個證人了!」

梳蟬冷道︰「林修媛此身已是清白,朱婕妤還想知道什麼?」

綿蠻笑道︰「緋兒是林修媛身邊第一個宮女,想來這魯喜也是受緋兒指使了,只是,別人尚且算了,臣妾听說緋兒是林修媛自家帶來的丫頭,卻是為何要陷害林修媛?」

梳蟬對中然道︰「皇上,緋兒既已死了,何不著人去搜查一下緋兒的臥房,或許能得知一二呢?」

中然聞言吩咐宮人去了,梳蟬又道︰「這信與衣裳也便罷了,那個紅線香囊中卻放著緋桃花瓣,顯然卻是新砑的,然而修媛生性高潔,不喜花木,更是最不喜桃花楚楚媚人,因此淳華宮中早已移栽走了所有花樹,唯有幾棵松柏長青傲霜,林修媛常在樹下舞劍,臣妾還听聞皇上曾為修媛撫琴伴奏,不知皇上可還記得?」

中然聞言一嘆,哀傷的看著林修媛。

過不多久,宮人奉上在緋兒屋中搜查出來的東西,多是女子刺繡,也多是繡著荼靡花,淳華宮的宮人辨識過,都道是緋兒的針線。

梳蟬一笑,道︰「原是如此啊!這麼久了,這丫頭竟還不能死心。」

中然看向梳蟬,梳蟬笑道︰「緋兒傾心臣妾的二哥,當年便曾央求修媛將她許配給臣妾的二哥,修媛當時派了人來國公府,說來慚愧,臣妾的二哥當時一心只在凝香樓中一個風塵女子身上,所以未曾應了,直到剛進宮時,緋兒還來央求過臣妾,只是臣妾的二哥又——」

梳蟬說到此處,不由停下,輕嘆道︰「臣妾慚愧。」

心誠如今纏上了蘇竟長女,禮部尚書張成勛的長媳,纏著的是有婦之夫,兩相又都是有頭面的官宦之家,心誠又是從不知收斂的脾性,因此鬧得帝台人盡皆知,張成勛怒極之下,甚至請求中然處置心誠,中然卻只是無法。

梳蟬看著中然,輕聲道︰「臣妾的二哥如今鬧成這樣,自然沒有心思理會一個宮人,仍是未應,想來緋兒愛極生很,才釀成今日之錯,而緋兒當年求嫁,此事林將軍府上和定國公府上的侍從奴婢都是知道的,皇上可任意求證。」

中然看向梳蟬,輕嘆道︰「朕信你。」轉首對林修媛道︰「委屈你了。」

林修媛仍是啜泣不止,綿蠻笑道︰「若是如此,可不知林修媛昨夜為何親手殺了緋兒?」

林修媛聞言便再跪了下去,泣道︰「罪妾承蒙皇上與皇後娘娘錯愛,平生也最重修德,卻終究敗于當年無知之舉,只覺無顏苟活于世,緋兒冤屈于罪妾,還想誣陷定國公大人,罪妾一時——一時羞怒,只想殺了她,再自決于此——」

林修媛此言悲愧已極,雙肩巨顫,如風中枯葉。

「今日既已向皇上坦言往日失德,罪妾已無顏再見皇上,只願皇上千秋萬歲,保重安康——」

中然去扶她,林修媛忽然掙月兌中然,便向殿中央的金柱上撞去,殿上之人一時驚慌,阻攔不及,砰的一聲,林修媛額上昨夜的傷口又見血痕,慢慢倒在地上。

然而林修媛傷的卻並不十分重,卻是常美人相離殿柱不遠,擋了林修媛一下,中然見林修媛無事,心神才定,忙吩咐宮人去請太醫。

宮人扶了林修媛起來,中然轉首對常美人道︰「你沒事吧?」

常美人聞言竟是驚慌拜道︰「臣妾無事。」

太後卻怒道︰「這個刁婦——」

「母後!」中然語氣微重,「此事已是明了,林修媛縱有過錯,也只是少不更事,一時心思,並無失德大錯,母後不該再出言苛責。」

太後聞言更怒,道︰「即使如此,這刁婦昨日殺人,今日尋死,如此德行,如何堪掌六宮之權?」

林修媛額上劇痛,心中更痛,卻還清醒,聞言掙月兌眾人,跪在太後與中然面前,中然見她額上的血跡慢慢蜿蜒到臉頰,心中不忍,想要扶她起來,林修媛卻再叩首,悲愧卻堅決道︰「皇上,太後所言極是,臣妾少時有不德之行,如今盡知于後宮,罪妾也無顏再掌六宮之權,罪妾願還鳳金印于皇後。」

中然聞言道︰「少時之錯,你何至于此——」

「皇上!」

林修媛抬首看著中然,血跡已流淌過唇邊,朱唇更艷,容色絕華。

綿蠻在中然身後,看著林修媛此時容色,唇邊一痕嬌笑漸漸冷硬。

「罪妾無德,無顏再伴于皇上左右,今日之後,罪妾願閉門宮中,醒過余生。」

中然再要勸攔,林修媛只跪地不起,中然嘆道︰「你先治好傷,此事之後再議。」

綿蠻笑道︰「皇上打算怎麼處置這幾個宮人?」

中然卻道︰「皇後以為呢?」

「皇上仁厚,想來不願多添殺戮,緋兒已死,而這三人如今一個痴傻,一個瘋癲,一個又咬斷了自己的舌頭,已是足儆效尤,便每人杖責五十,逐出宮去,皇上以為可好?」

中然頷首,梳蟬又道︰「只是從今以後,只願各宮宮人都各自安分,若再有妄動口舌,故縱邪念,當依宮規處置!」

殿上眾嬪妃與宮人聞言都是行禮稱是,這一夜又是極長,再出了寧德宮時,已是月落,宮殿之上竟有黑鴉盤飛哀鳴,明明事了,卻哀叫的人莫名的心寒。

六月漸漸花深如海,繡在極絢爛的錦緞上,卻挑了顏色極淡的絲線來繡。

繡出花開如月色,霜輕霧淡,繡在一片盛夏麗色之中,清華獨行。

午後中然過來,梳蟬正吩咐宮人將繡圖拿去小心漿洗,中然見了那繡圖,不由道︰「曇花雖是純白,這幅圖卻繡的有些太冷了。」

梳蟬聞言笑道︰「皇上作畫,摹景狀物,雖帶喜樂憂悲,也多是眼前之景,臣妾刺繡,也是如此,臣妾看來,這曇花便是如此,許是皇上在畫眉宮中所見的曇花與此花開不同吧。」

中然只覺心上被輕輕戳了一下,甚至覺不出是何滋味,也不知如何作答,梳蟬便吩咐宮人將繡圖拿了下去。

「皇上是有什麼事嗎?」

梳蟬語氣平淡,中然反覺有些不知如何應付一般,道︰「朕記得你怕血光,上次林修媛的事驚著你了,朕來看看你,可覺著好些了嗎?」

「臣妾謝過皇上掛心,臣妾很好。」

兩人一時無話,梳蟬等著中然起身離開,中然卻又道︰「朕剛剛在廣夏宮周圍看了看,確實是太偏了,何況緊鄰浣衣局和畦園,實在不是什麼好景致,你身子不好,若是住的不舒服,便換一座宮殿吧。」

梳蟬聞言心上一動,微微有些酸意,緩了語氣,道︰「臣妾住在這里很好,多謝皇上掛心了,只是臣妾听聞皇上將後宮之權暫交與了朱婕妤與梅婕妤,皇上可還是在怪罪林修媛?」

「朕沒有怪她,也去淳華宮勸過她,她卻堅持不肯重掌後宮之權。」

梳蟬輕聲嘆道︰「林修媛未免太過性重了,修媛那時年幼,也情有可原,皇上可還記得,當年便是朝雨姐姐也偷偷抄過魚子箋,那一首少年行,帝台哪個女子不知呢?」說到此處不由又輕聲道︰「便是臣妾少時也抄過那些的。」

中然便不由道︰「皇後又是抄給誰?」

「還能是抄給誰的——」

梳蟬一瞬住了口,看向中然,羞意未褪,薄怒而悲,中然一瞬恍然,卻隨即別開了眼。

兩人似都被那一句話燙到,沉默許久,六月盛夏,午後經了花樹的日光透過碧紗窗恍惚落在兩人身上,窗紗上有微微凌亂的花影,屋中有淡淡酸梅的清香,含了一絲極淡的茉莉花香。

中然轉首只見榻桌上一個碧玉碗中盛著白色茉莉花,花中半埋著一支白玉橫釵,只露了釵上雙燕,再看向梳蟬,只以一把銀梳半挽著發髻,側影如花影,映在窗紗之上,與花枝之影當真分不清,梳蟬轉眸時見了中然似在看著她,卻是一驚,眸中滿是無措。

中然似是反被這驚色驚倒,兩人一時怔怔的看著彼此。

門上忽然輕叩,翠翹在門外道︰「皇上,皇後娘娘,齊才人,曹才人與孫才人過來向娘娘問安。」

梳蟬應了聲,翠翹便將三人請進屋中,只是幾日未見,齊才人竟又美麗了些,隨著日光緩緩步進屋中,眉目清婉,竟如風荷,那一身雪色羅裙竟令中然一時失神,眼中似有恍惚一般的傷色,瞬時只如夢醒,之後再無異色。

而孫才人這一個夏日竟更圓潤了些,雖極少見到皇上,並不得寵,卻過得自在開心,每日里貪吃貪睡,想來天熱,動的卻少,只將一件桃紅菱紗裙穿的滿滿,嬌艷飽滿,當真如一只鮮艷紅桃,十分喜人。

曹才人未必開心,卻想來是自在的,除了凌桓閣,梳蟬又賜了她可隨意進出宮中斛芸閣,翻看典籍,每日只在書閣之中消磨時光,也無心梳妝,衣飾清素,然添了詩書華氣,漸漸顯出清矜,只似寒雪白梅。

三人許是都未曾想到皇上會在這里,都有些不自在的緊張,中然見了,便也覺了不自在,便轉首對梳蟬道︰「朕不怪林修媛,只是她自己想不開,皇後去勸勸她吧。」

中然說罷起身,梳蟬與齊才人等人起身行禮恭送。

中然離開後,孫才人長噓一聲,才似緩過氣來一般,她既體豐,剛剛緊張的屏著呼吸,身上早已汗濕,額上甚至滴下汗滴來,梳蟬見了不由一笑,叫了翠翹將自己的一把金骨木雪綃扇送與孫才人。

許是皇後賞賜,孫才人只看著那扇子不敢動,竟有惶恐之色。

梳蟬笑道︰「本宮記得前幾次見孫才人的時候,孫才人很是愛說笑的,今日怎麼這樣拘謹?」

孫才人聞言怔了怔,囁嚅道︰「皇後娘娘恕罪,臣妾許是——許是中了暑氣。」

梳蟬聞言又吩咐宮人給三人端上酸梅湯解暑。

梳蟬笑道︰「本宮怎麼見你只看著那扇面發呆?」

孫才人道︰「娘娘繡的石榴真好看,就跟真的似的,皮薄籽紅,挑這樣的石榴最好吃了。」

屋中之人聞言都笑了,連曹才人都微抿了唇,似一痕玉蘭花瓣。

梳蟬笑後卻有微微嘆息,道︰「如今六月,雖還未有石榴,時令鮮果還是不少的,湃在碎冰中,消暑開胃,想來朱婕妤與梅婕妤初掌後宮,一時還未想到吧,本宮一會會著人送些瓜果冰塊到你們宮中,只是鮮果畢竟性寒,解了暑氣便好,切莫貪吃。」

梳蟬說著這最後幾句時便是看向孫才人,孫才人微微紅了臉,其余幾人都是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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