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瀆詞 第68章 第五闋 長寒宮慢 三

作者 ︰ 沐淅

朱華妃冷笑道︰「便是不信,害了曹美人的孩子這個罪過已經扣在了我頭上,不裝瘋難道會有更好的下場?」朱華妃說著,神色又顯出些迷離,喃喃道︰「何況整日被關在這冷宮里,有幾個能不真瘋的?」

朱華妃說著,又轉向梳蟬道︰「你是來看我的笑話的嗎?」

「本宮還沒有那種興致,只是本宮知道,你其實也很清楚你的孩子不是本宮害的。」

朱華妃聞言好笑一般,扯著自己的頭發,指間絲縷一片,卻已絲毫不覺痛楚,只覺有趣一般,笑道︰「你是想叫我指證太後?」說著又是大笑不已,「葉梳蟬,你以為我會蠢到這種地步?太後是皇上的親娘啊!而你算什麼?皇上心里恨著你,你難道不知道嗎?」

梳蟬淡道︰「若是如此,本宮也不逼你,你若願意老死在這冷宮里,也隨你。」

「葉梳蟬!」朱華妃忽然大喊道︰「我老死宮中又怎樣,你又會是什麼下場?你以為你如今有了個公主,就能得皇上歡心了?」

「你身處冷宮,倒是什麼都知道。」

朱華妃冷笑道︰「即便是冷宮,還是沒有離開這皇宮!前幾天這長寒宮中又被送進了一個人,我猜著,該是梅芝雪吧?」

「你倒是聰明。」

朱華妃冷笑道︰「我若是聰明,何至于此?不過是離的遠了,反而看的清罷了!」

朱華妃緩緩閉上雙眸,深悲道︰「也想的明了,我自幼最是心高,彈琴只奏雲海波瀾,天高無遮,然而為了皇上,我曲意逢迎,彈那些自己都鄙棄的媚俗之曲,生生將自己貶低到自己都輕厭的地步,原本以為得了寵愛,卻原是到頭來皇上對我半分情意都無!否則怎會這樣輕易就信了那些話,輕易就棄我于冷宮!」

梳蟬輕嘆道︰「若是當日都已查到你,還要繼續查下去的話,你自己也說,太後是皇上的生母,皇上是不忍也不能的,所以只能到你為止了。」

「太後罷了,可是綿妃那個賤人呢?皇上為何要放過她?」

梳蟬淡淡一笑,輕聲道︰「她是皇上心中最愛,皇上自然更舍不得,可笑你自恃家世寵愛,看輕綿蠻的出身,卻終究只是做了她的替死鬼,然而此事雖是太後做下的,你以為皇上便一點都猜不到嗎?他對你若有一絲情意,你也不是今日的境地了。」

朱華妃聞言心上如絞,寸寸碾磨,恨怒的幾覺心間碎裂。

梳蟬淡道︰「所以,即使太後不能動,終究還是有你不甘心放過的人吧?」

朱華妃聞言心上終于明透,隔著散亂髒污的頭發看著梳蟬,嘿嘿一笑,又是痴狂之態。

「喵喵——喵喵——」

卻听幾聲細軟貓叫,一只髒兮兮的白貓自床上的破褥中鑽出來,華妃見了那貓,忙心疼的摟在懷里,輕揉著它的脖頸,這貓原是她帶進宮的那一只,之後走丟,未曾尋到,她卻又得了那兩只波斯貓,視若珍寶,早已忘記這只貓,如今身居冷宮,一切的珍寶都不能再留有,卻能在冷宮中再見她所丟失的這只貓。

梳蟬卻是一笑,自知此行已成。

梳蟬轉身欲走,朱華妃卻幽冷笑道︰「葉梳蟬,你此刻很得意是不是?你以為你拿捏著我的心思就可利用我?你太得意忘形了!就算你能除了綿妃,又能怎樣?皇上可不僅僅是恨著你,你自己也清楚,你葉家已是權傾朝野,葉心誠更是功高震主,皇上能容得了你葉家幾時?就算皇上還沒動手,皇上這樣厭著你,你于你葉家何益?你兩個哥哥又能有多顧惜你?我已經是這樣了,梅芝雪也逃不過,若是皇上哪日廢了你,你以為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你當真以為你能指望你兩個哥哥救你?」

梳蟬聞言冷淡笑道︰「所以,本宮從未想過要依仗任何人。」

若是當初還心存僥幸,朱華妃如此,梅婕妤如此,朱梅兩家都未有一詞,尤其是此次梅婕妤之事,漏洞頗多,然梅太傅顧忌著次子強搶民女之事,終是默然此事,任由梅婕妤被關進冷宮,更甚只怕便是賜死,梅太傅也不會有一言。

梳蟬心上一笑,原本兒子就比女兒要金貴許多,何況梅婕妤又不得寵,兩相並論,不需權衡,便知輕重。

只不知在無傷心中,對她與心誠,又到底是如何衡量?

朱華妃冷冷笑道︰「我可以讓你利用,但你給我再送進這里一個人來!」

出了長寒宮,才覺八月之夜,原也沒有多冷。

然剛走出幾步,卻听身後忽然一人笑道︰「這樣深夜,皇後娘娘竟駕臨冷宮,當真讓臣妾好奇呢。」

听了那人忽然開口,梳蟬身邊的翠翹唬了一跳,手中的燈盞都晃了幾晃,才提燈看向來人,翠翹不由冷道︰「奴婢還當是誰呢?原來是嫦娥妃,果真月圓之夜離廣寒了,卻是不向龍宮去,到這長寒宮了。」

梳蟬道︰「翠翹,不得無禮。」

翠翹聞言噤了聲,梳蟬道︰「你先到門外候著吧。」

翠翹退下,梳蟬與綿蠻同立于廊檐下,檐下宮燈破舊,唯有圓月依稀映照。

綿蠻一笑拜道︰「臣妾見過皇後娘娘。」

月色之下,可見綿蠻杏眼如銀星,一笑如魅。

「這樣晚了,綿妃不在寢宮,何故在此?」

「皇後娘娘不是也沒在寢宮嗎?」

梳蟬道︰「華妃與梅婕妤如今被關進冷宮,思過贖罪,本宮是後宮之主,便來看看也是情理,可本宮記得華妃和梅婕妤與綿妃往日都不曾交好,綿妃卻有心思來探,還是——綿妃在這冷宮之中另有故人呢?」

綿蠻聞言深深一笑,道︰「皇後娘娘說笑了,臣妾在這冷宮之中如何能有故人?」

梳蟬聞言輕勾了唇角,帶了月尖的一點銳麗。

「若是毫無牽念,綿妃當真不該來此,這長寒宮乃是冷宮,卻也算是是後宮宮室,但綿妃可知這長寒宮之後是什麼地方嗎?」

綿蠻聞言神色冷凝,梳蟬笑道︰「這宮後已不在皇宮地界,卻是一片亂墳,胡亂葬著從這冷宮中抬出去的宮人,形同亂葬崗,就因為掩埋的潦草,連具棺槨都無,很容易被野狗扒出來,所以這宮後是經常有野狗出沒的,綿妃當是小心。」

綿蠻笑道︰「皇後娘娘所言,其實是想叫臣妾小心什麼?」

梳蟬冷淡笑道︰「皇上寵著你,你大可以對付這後宮中的任何人,這幾年本宮都沒有與你為難過,你便該明白,可你不該惹到本宮。」

「原來皇後娘娘是想以此來嚇臣妾嗎?」

「嚇你?」梳蟬一笑,「你為了能得專寵,只這兩年,宮中已有多少位階低的嬪妃被你所害,你做下孽障無數,自有心神難安,本宮何必多此一舉?」

「那娘娘何故出此言呢?」

梳蟬冷淡笑道︰「當日華妃有孕,囂張太過,甚至連太後的話都不肯听,朱家又有壓過秦家之勢,所以華妃終于不容于太後,偏巧那時曹雅妃也有了身孕,而那時梅婕妤盡心奉承,終于得了太後看重,太後便欲令梅婕妤日後撫養曹雅妃的孩子,卻是合宮都傳本宮也想撫養曹雅妃的孩子時,太後心下一橫,便借了你的手弄掉了曹雅妃的孩子,嫁禍華妃,不是嗎?」

當日無傷因曹雅妃和孫才人之死而怪罪梳蟬,梳蟬只覺心愧心悲,然而,華妃的孩子,卻只一念之差,便已是救之不及。

綿蠻勾唇冷笑道︰「皇後娘娘所言,臣妾听不明白。」

梳蟬淡笑道︰「華妃因曹雅妃之事被禁足,日後亦難再得勢,太後又欲令梅婕妤撫養華妃的孩子,然而,你卻終究還是忍不得的對華妃動了手,華妃既已失了孩子,你便勸太後不如趁此廢了本宮,卻未想早已買通的笙兒會忽然指認梅婕妤,太後雖心恨你害了華妃的孩子,奈何卻怕皇上與本宮繼續追查此事,只得棄了梅婕妤保全你。」

綿蠻笑意終于凝住,道︰「原來娘娘竟是什麼都知道。」

「你以為這一步步天衣無縫,其實步步都是失算,瞞得了多少人?而太後之所以如此看重你,也不過是因為皇上寵著你,他若不再寵你,你的歸宿也不會在這里,只在黃泉下,那亂葬崗中,自有野狗收留你。」

綿蠻聞言忽然嬌笑,雙頰香暈,澹澹胭脂色,如此容色美極,梳蟬卻並不在意,綿蠻自恃容顏絕世,但中然所看重的,從來都不是美色,否則以齊才人容貌,即便稍遜于綿蠻的風情入骨,卻是妙齡年少,如何不能奪了她的恩寵?

梳蟬心上微嘆,只因中然雖是情淡卻是情專,既已愛了綿蠻,便絕不會再輕易對別人動情,而他既是心善,知道注定辜負這宮中許多女子,便多與她們帶了憐惜的寵愛。

所以華妃當日彈琴訴深情,中然心悲之下,才會與她那般恩寵,那樣憐憫著溫柔的心境,梳蟬是很清楚的,因為曾經,中然也是這樣對她的,只是那年劫後,連那樣施舍的溫柔都不能再有。

所以這許多年,梳蟬都不會去邀寵,如今雖有雲葉,中然緩淡了恨意,但即使淡了因中虔的恨,卻仍有他對綿蠻的情,如何邀寵?

更何況她想要的從來不是中然的寵愛。

「所以,你若不知悔改,盡管去對付這後宮之中的女人,你也只得這些本事了,只是你若再做下什麼齷齪勾當牽扯到廣夏宮,便莫怪本宮連皇上也顧忌不得了。」

綿蠻卻笑道︰「臣妾即使做了什麼,皇後娘娘就一定都撇的干淨?其他不論,皇後娘娘既是已猜到櫻兒是臣妾的人,當日卻故意叫櫻兒送了孫才人出宮,難道不是已自沾了這齷齪?」

梳蟬也是笑道︰「本宮為何要故意?孫才人與本宮毫無害處。」

綿蠻笑道︰「孫才人是沒有,可臣妾卻是皇後娘娘的心上之刺,臣妾可是很清楚的。」

梳蟬笑道︰「你清楚便好,皇上是寵愛你,可是會有多寵愛呢?曹美人的孩子如果還不夠,孫才人的孩子呢?朱華妃的孩子呢?都不夠嗎?你若當真不怕,便盡管去作孽,本宮會慢慢等到足夠的那一日。」

梳蟬轉身欲走,綿蠻笑道︰「這話皇後娘娘終于說出口了!只是臣妾听聞皇後娘娘所言,為何卻覺著皇後娘娘今晚來這里,其實是為了對臣妾說這些話呢?」

梳蟬只冷道︰「你能明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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