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瀆詞 第100章 第七闋 生如破陣 二

作者 ︰ 沐淅

無傷離開後,梳蟬起身到雲葉房中,雲葉仍睡著,蕾兒端了湯藥進來,輕聲放在桌子上。

梳蟬微皺了眉,道︰「是什麼藥?」

蕾兒道︰「是葉丞相上次給的藥方。」

「拿來給本宮看看。」

蕾兒取過藥方,梳蟬看著,忽然道︰「這味人胞,本宮記得廣夏宮是沒有的,哪里來的?」

蕾兒道︰「紅美人雖然小產,但是懷了近六個月的身孕,胎兒都成形了,當日紅美人留了那胎兒的胞衣,听說了公主又犯了咳疾,昨日便向皇上請求將這胞衣送給公主入藥,說這胞衣能補元氣,治咳疾——」

梳蟬怒道︰「夠了!」

蕾兒嚇了一跳,梳蟬只怒到指間都在抖,轉首見雲葉還睡著,方忍住沒去砸破藥碗。

梳蟬起駕到簡玉齋時,紅美人正吩咐宮人在庭中曬棗干,梳蟬看著,不許宮人出聲通報,紅美人吩咐妥了宮人,轉身進到屋中,梳蟬才緩緩步進這簡玉齋。

梳蟬進到屋中,只見紅美人用藥杵搗著杏仁,紅美人抬首見了梳蟬,忙跪拜行禮。

梳蟬應了一聲,卻不吩咐紅美人起身,只道︰「都下去吧。」

宮人聞言都退了出去,屋中只有梳蟬與紅美人,梳蟬在一把紅檀木椅上坐下,見紅美人跪的端正,輕聲一笑,轉首去看窗外,九月清秋,觸目的桂子,如金炫地。

梳蟬神色平淡,袖中一雙手卻輕輕掰著指甲,終于再忍不得般,轉首看向紅美人,神色無波,眼中卻是冷凝一點銳光。

紅美人何其伶俐,抬首便給了自己一個耳光,聲響之大,可見絲毫未猶豫力道。

梳蟬冷淡一笑,伸手取了食盒中的湯盞出來,笑道︰「這藥能治體虛,增補元氣,本宮特意帶來的。」

秋日天涼,何況簡玉齋中只鋪著地磚,並無絨毯,紅美人小產只月余,身子還是虛羸,跪在地上,已有微微輕顫,聞言卻是謝恩接過,湯匙都未動,直接仰首飲盡。

冰涼苦澀的湯汁入口,紅才人眉間都未輕皺,梳蟬反倒先受不住一般,胸間微痛,喉間嘔逆,怒恨更甚的看著紅美人,指著紅美人,氣的說不出話來。

紅美人神色不變,抬首又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梳蟬終于冷笑道︰「打的這樣狠,你真下得了手!」

紅美人虛弱笑道︰「奴婢只是知道若待皇後娘娘動手,奴婢死無全尸,這兩個耳光當真算不得什麼。」

「你倒是聰明,不過,你這樣聰明,便來猜猜,本宮剛剛給你喝的是什麼?」

紅美人啞啞的笑了,神色不見悲喜,聲音卻是壓不住的涼。

「自然是奴婢孩子的胎衣。」

梳蟬聞言又是一陣作嘔,眉間深蹙,剛要開口,紅美人便又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這一個耳光響動之大,便是梳蟬也覺耳邊一陣震鳴,再看向紅美人,唇邊都已是含了血跡。

梳蟬冷道︰「你以為這樣本宮就會放過你?你當真是毒啊,宮里的女人再狠還能怎樣,都不過去害別人,去害別人的孩子,你竟親手打掉了自己的孩子!」

梳蟬說著便打翻了桌上的藥罐,怒道︰「幾顆苦李子能害得你小產?你當這宮里的人都是傻的?這苦杏仁核才是讓你小產的毒物,你當真下得了手!如今還在弄,你還想害哪一個?」

紅美人聞言一個叩首,額上便是一片青紅。

「奴婢不自己動手又能怎樣?娘娘也是知道綿妃的手段的,這孩子橫豎是保不住的,奴婢親自動手,自己還能活,否則也不過是和這孩子一尸兩命,奴婢苟活到今日不容易,不想就這樣死了。」

梳蟬冷冷看著她,冷冷笑道︰「那本宮就給你一條活路。」

梳蟬回到廣夏宮中,翠翹見了梳蟬的神色,便去端了一碗茉莉花糖過來,道︰「娘娘喝一點吧,理理氣,皇上剛剛來了,正在公主房中。」

梳蟬仍是淺蹙著淡眉,宮人忽然掀開珠簾,卻是中然進來,中然見了梳蟬,不由道︰「朕剛剛看過雲葉,已是好許多了,怎麼你的臉色比雲葉還差?」

梳蟬只見中然忽到了近前,不及反應般,只怔怔看著中然,中然憂道︰「皇後可是不適?」

梳蟬驀然似驚醒,垂了雙眸,淡淡道︰「臣妾很好。」

中然一嘆,不由握了一下她的手,只覺冰涼濕膩,梳蟬卻抽回了手,道︰「臣妾是有些不適,想睡一會。」

中然聞言,嘆道︰「那你好好歇息,朕改日再來看你。」

中然走後,梳蟬便自午後睡到黃昏,才醒轉過來,翠翹端了一杯安神香茶過來,道︰「娘娘睡了這樣久,可是口渴了?」

梳蟬接過茶盞,輕微一嘆,轉手又放下,道︰「雲葉怎樣了?」

翠翹笑道︰「公主今日好轉許多了,剛剛還過來看娘娘呢,只是娘娘還睡著,公主便在娘娘的妝台上玩了一會,奴婢見著公主已是開始喜歡那些珠釵玉飾了呢,便給公主梳了個百合髻,公主還嫌不夠好看,奴婢便換了個百花髻,娘娘一會便能見著了。」

翠翹與宮人布好晚膳,梳蟬便見雲葉搖晃著滿頭珠翠進來,終于一笑,雲葉卻還纏著梳蟬,道︰「好不好看嗎?」

梳蟬笑道︰「都快將這妝台掃空了,自然好看。」

梳蟬說著還是忍不得的笑,孩子的天真果然最慰人心,然而自己九歲的時候呢?其實已會察言觀色,甚至窺視人心了,思及此處,梳蟬的笑意便淡了,看著雲葉,微愁含悲。

日轉如水,便是重陽,太後與中然稍稍淡了憂悲,卻也無過多喜色,如今宮中綿妃已是失寵,中然雖仍未下旨停建冬宮,卻依然再未去畫眉宮,而得寵的楊才人卻是恭謹和順,只是默坐,以一雙極大的眼楮含情含笑一般的看著中然,中然看去時,卻又謙卑的垂眸。

楊才人都是如此,其余嬪妃久不得恩幸,太後又是沉凝著臉色,宴會之上便都不敢有過多邀寵之舉。

因此這一場重陽宮宴,菊花雖盛,人卻不如花了。

眾人正無味的賞著歌舞,卻听一陣瓷器摔破的聲音,之後便是桌椅翻倒,眾人看去,卻是薔美人摔坐在地,雙手捂著肚子,不住的□□出聲。

太後見了是薔美人,不由厭道︰「又是怎麼了?」

薔美人冷汗涔涔,月復中如絞,已是說不出話了,宮人去扶薔美人,薔美人卻是雙腿打顫,根本站不得,與薔美人最近的常美人忽然驚呼道︰「薔美人流血了!」

眾人才見薔美人水粉色的裙上竟是染成了一片褐色,而且那褐色汩汩擴大,可見血正流的急猛。

梳蟬忙令宮人將薔美人送到偏殿,又叫人去宣太醫。

太後厭道︰「想必是月事來了,每次都是她這樣敗興。」

梳蟬道︰「血流成那樣,想來不是月事。」

太後冷道︰「不是月事,還能是什麼?」

太後語氣冷硬,梳蟬聞言默然,宮人卻忽然自後殿進來,慌張道︰「剛剛張太醫為薔美人把脈,說薔美人是——是——」

太後不耐道︰「是什麼?」

「張太醫說薔美人是——要小產了。」

殿上立時一片死寂,許久,卻見太後聚起手杖重重摜在地上,怒道︰「胡說!」

那宮人驚顫道︰「奴婢不敢胡說,是張太醫剛剛親口說的。」

太後驚怒交加,中然只覺心上又是重重撞破的痛,額角已是一片綿密針刺之痛,眼前竟是一片花色茫然。

許久,張太醫滿頭是汗的出來,回話道︰「太後娘娘,皇上,皇後娘娘,薔美人確是小產,而且來勢太急,微臣已經盡力了,還是沒能保住——」

太後怒道︰「哀家看過彤史,薔美人這些日子都沒有侍寢過,哪來的孩子?怎麼會小產?」

太後說著,忽然又怒道︰「難不成這宮中出了不貞之事!」

張太醫忙道︰「太後息怒,微臣為薔美人把脈,薔美人雖已小產,但脈象看來,已是懷了近三個月的身孕了。」

「可當日賈太醫為薔美人診脈,薔美人明明沒有喜脈。」

梳蟬道︰「母後,薔美人自上次中秋宴後,其實一直也不大好,都是賈太醫為她醫治的,便將賈太醫召來,一問便知。」

張太醫聞言卻道︰「賈太醫幾日前交了辭諜,已是離了太醫院了。」

太後聞言大怒,中然冷道︰「傳朕的旨意,遣豹韜衛捉拿賈太醫。」

宮人聞言去傳旨了,梳蟬道︰「薔美人是如何小產的?」

張太醫道︰「微臣為薔美人診脈,薔美人的脈象也是陰虛血滑,乃是長期服用性寒活血之物才會如此,只是——」

梳蟬道︰「只是什麼?」

「只是薔美人體質溫和,甚是康健,雖有此脈象,卻也不至小產,更何況來勢如此凶急,甚至不容微臣用藥施針,而且薔美人有中毒之象,只是微臣一時尚查不出,」張太醫說著,看向薔美人剛剛的坐席,道︰「可容微臣查看一下薔美人剛剛的飲食。」

張太醫走到薔美人的坐席前,薔美人剛剛疼痛摔倒,已是打翻了許多盤盞,張太醫卻自桌上取了酒壺,打開壺蓋,嗅了嗅,忙向太後與中然跪拜道︰「此酒中含有劉寄奴,孕婦若飲,極易小產的。」

太後怒道︰「是哪個將這壺酒放在薔美人的坐席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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