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來，轉眼間就到了年關，小古準備著沖刺一番，然後回家快樂地過個年。就在這之前，學生們都過了個熱鬧的元旦，小古沒有想到城里的學生會將元旦這個節日看得這般隆重的，因為在自己長到16歲的這些年，還沒有過過一次生日，難怪，在自己那個整日奔波都只為了奔個好生活的家庭里，父母弟妹們都沒有這樣的觀念，妹妹跟弟弟一個五年級一個三年級了，家里不也照樣沒給他們過過屬于自己的生日嗎，小古想著想著就自己樂了起來，無聲中覺得有些莫名的辛酸。
考試前的那一個月里，小古抽空回了村里一次，父親有外還沒有回家，母親洋溢著笑容的臉，妹妹弟弟帶著崇拜的眼，一如既往著圍繞著小古，他始終是家里的焦點，從小就溺愛孩子的母親在小古考上高中後更加勤快了，大概是她覺得生活更加有奔頭了吧，兒子畢竟替自己圓了讀書的夢想，所以盡管很累，她卻像是越活越年輕了。妹妹跟弟弟好像也在突然間就懂事了很多，不再是印象中那樣用任性的哭鬧來引起大人們的愛憐。小古他們兄妹三人晚飯後不久就躺進了母親已經燒得發燙的熱炕上，三個人像一排乳燕般緊挨著貓在自己的被窩里熱鬧得聊天，小古給他們說些自己在學校的有趣的新鮮，他們帶著羨慕凝視听著，時不時會發表一下自己還算稚女敕的見解，惹得小古跟媽媽會時不時的會心微笑一下。
第二天下午小古就要去村邊的路口等待去學校的公交車了，妹妹是個乖巧的人，跟小古一樣的害羞，弟弟則不同，自小就活潑愛動，他總喜歡陪著哥哥來到村中的十字路口邊，跟著哥哥等待著公交車從路的那一邊出現，緩緩行駛到眼前，看著哥哥上車，站在車窗邊向他努力著露出一個開心的笑臉，他便會開心的揮手示意，笑得比小古還要開心。小古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些年的那些個周末，無論寒暑冬夏，弟弟跟著他站在路口陪他等公交車的樣子，那個虎頭虎腦的小家伙一轉眼就已經是個戴著眼鏡的斯文少年了，小古卻始終不曾忘記他那時候的可愛，或是在炎熱的天氣里額頭冒著汗陪著哥哥站在路口的蔭涼處，或是在凜冽的寒風中縮著脖子拉著哥哥的衣袖站在路口邊有陽光的地方，一年又一年，不改始終是弟弟那每每想起就覺得溫暖的臉蛋。「有親人陪在身邊的感覺真好」小古默默地感動著，一時間就覺得眼楮有些濕潤，他偏過頭，摘下眼鏡，裝作擦拭的樣子，乘機拭去了眼角的那一片懸而未滴的濕潤。
去學校的路上是小古比較開心的時段了，他喜歡靜靜地看著車外的各色行人，要是在平時他是不大會這樣盯著行人這樣細看的，因為他始終抹不平心中那層生來就有的羞澀跟靦腆，可坐在公交車里就不一樣了，太多的人都是轉眼即過，他喜歡將眼光定格在看到他們那一眼的那一刻，將那一眼的的印象釘在腦海里，然後斟酌著希望能看到他們心底的秘密，盡管大多時候都只是徒勞著沒有收獲，但他還是很享受這樣的時刻。
到了市里的車站小古需要換一趟車，上車後乘客有些稀薄，小古挑了個最後一排的一個角落，舒適著半躺在座位上，往上拉了拉衣領，準備打個盹，前一段路的顛簸他感覺有些困了。車還沒到點，陸陸續續著繼續上著乘客，上來的每一個小古起先還會打量一眼，慢慢就困得有些睡意朦朧了，睡眼惺松間，記得上來一位穿著紅色羽絨服的高挑女孩，女孩上來的時候車上人已經滿了，從小古的地方望過去要穿過好幾個站著的乘客的身體縫隙，他很想看清那個紅衣女孩的臉，只是忍不住還是打起了瞌睡。
車在路上輕微著顛簸，小古在困意與清醒間舒適地穿梭，生怕錯過了下車的那個路口。「二號路口到了」，售票員扯著嗓子將小古拉回了現實。他穿過人群下了車，就看到了通往自己學校宿舍的那道長長的坡。他掂了掂手里書包，有些重，里面是母親臨行前塞進去的零食，小古的心里突然就暖了。走出大概十米不到的樣子，身後有人叫出了小古的名字，他一時間有些錯愕，但還是很快就轉過了身。那個穿著紅色羽絨服的女孩，就那樣俏生生地站在身後的寒風中，正對著小古在笑。看著小古有些愕然，女孩低頭笑了笑，再抬起頭的時候，已經走到小古面前了。
「你是小古吧，咱們是一個村的」女孩依然笑著，順手摘下了羽絨服上的帽子，烏黑的秀發就那樣披散著飄逸在小古眼前不遠，離得近了，小古覺得她比自己想像中還要更高一些，笑起來說不出的好看。
「哦」，小古答應著，內向的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並覺得有些驚惶失措。
「我外公家也是樊峪的，」女孩繼續說著，小古突然間就覺得溫暖了，原來她跟自己不僅外公家是一個村的，他們自己也是一個村的，只是一時間真想不起來她是誰，所以小古除了愕然，更多了不好意思，他低頭看到自己抓著書包帶的手指已經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了，他不好意思地笑著，抬頭望著她。
「我媽叫樊靜雨」女孩看出了他的愕然，進一步地說出了母親的名字。
小古一下就想起來了，來他家串門的他認識的人里的確有個叫靜雨姨，跟母親很熟絡，只是他一直不知道靜雨姨跟自己的母親原來娘家一個村的。
小古想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可想了想還是打消了這樣的念頭，因為他明白自己的性格，不是那種很會演戲的人，不過女孩看來挺聰慧的，從小古眼中的笑意就已經知道了小古的心里。
小古突然間很有些痛恨自己，他努力著定住慌亂的心，想跟女孩說些什麼，可嘴努了努嘴，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你也在這邊上學？」小古憋了半天，終于主動打開了話題。
「不是，我在這邊的紡織廠上班」，女孩頓了下，笑看著小古「我的學習不好，沒考上高中」，女孩的眼里多少有些難為情。
小古突然覺得自己肯定是傷到眼前的女孩了，不知道為什麼，對著面前的女孩沖口就說出一句在自己看來應該是安慰人的話「呵，學習好沒用，畢業了還是得出來找份活，嗯，有錢掙就挺好的。」小古緊張地盯著女孩的臉，希望能看出她內心的喜樂。
女孩沒接話，眼里卻閃出了一絲的喜悅，小古覺得心里有些溫熱，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如此這般地希望眼前的女孩能快樂起來，是因為她笑起來很好看，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小古一時間想得太多太多。
「你們學校在哪塊呢」，女孩輕聲地笑著問小古。
「就在那邊」，小古伸出右手，指著右前方不遠處那幢被矮牆圍著的四層建築說。
女孩順著小古指的方向，看了大概有幾秒種的樣子，興奮地說了聲「你們學校真好看，你真了不起，咱們村听說考上高中的總共才不到十個。」女孩羨慕地看著小古說。
不知道為什麼，小古這一次沒有像往常那樣享受著別人的羨慕，而是有些異樣的沉默，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一刻他的心跳得有多麼的急促。
「我叫曉月，」女孩看他不說話，就主動開了口，「初中就在這邊上的，小時候春節去外公家見過你的，早就听我媽說你來這邊的高中上學了，只是一直遇不上你。」女孩帶著解釋的口吻說。
小古一時還在回憶小時候是否有過這個叫曉月的女孩的印象，可惜終于還是想不起來，他只好靦腆著對曉月笑了笑，不知道怎麼了，小古突然間有些擔心自己露出的這個笑容在曉月的眼里會不好看，他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想，可偏偏就是這樣想了。
小古跟曉月一起走著下坡的路，可不知不覺間兩人都放慢了腳步，經過一個路口的時候，女孩指著右邊不遠處一排的房子說︰「那邊就是我上班的紡織廠。」
「原來曉月上班的地方離我們學校是這樣的近，幾乎就只有一牆之隔。」小古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覺得如此這般地欣喜。
「你每個星期回一次家嗎？」曉月看著小古笑著。
「嗯，你呢，也是嗎？」小古看到曉月的寒風中有些凌亂的發梢，心底頓時涌上一種說不出的暖。
「是啊，我基本上每個周末都要回家的，周末回家一起走吧。」曉月的眼楮從小古的方向上看去閃著種說不出的美麗。
「哦，好啊。」小古欣然答應著，他發現曉月的眼里閃現著一股欣喜。
是路就有盡頭，雖然他們走得已經算慢了，卻還是到了終點，更讓小古跟曉月欣喜的是原來他們住的地方竟然就是前後兩幛樓。小古的學校是沒有宿舍樓的，學生們都是住在學校外面隔著一條路的單身宿舍里，整整一幛樓每層的中間都用磚牆被隔開了，半邊住著學生，半邊住著職工，說是單身宿舍，其實里面夫妻還是很多的，沒有買房子的小夫妻們都在這樣的單身宿舍樓里經營著自己的小幸福。這一片像這樣的單身宿舍能有幾十幢的樣子，自然就形成了一個生活小區。
「我就住在四樓，你呢？」曉月指著他們面前的一幢樓興奮地說著。
「我們學校的學生就在前面那幢，我在六樓。」小古也覺得很高興。
小古跟曉月突然間都好像說不出話，曉月低著頭用腳尖點了點地，又抬起頭看著小古笑了，「你們周六下午幾點下課呢，我就在這里等你。」曉月指著樓下門前的一間小商店說。
「周六我們下午只有兩節課，最遲四點就下課了。」
「如果到時候你們下課早了，你在這等我一會啊，四點我準到。」曉月叮囑了一句，小古用力地點著頭，曉月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不知道為什麼小古也跟著笑了起來。
「你餓了吧，去我那邊坐坐吧，我給咱做飯。」曉月笑得真溫暖
「我不餓」，小古囁囁地回答著，感覺自己又開始莫名地在緊張，大概是覺得自己的回答過于生硬了吧，小古又加了一句「我們晚上要上晚自習，嗯，所以趕不上吃飯了。」
「嗯，那你先去上課吧，明天中午放學後你不要在學校里吃了，估計到時候我也下班了，來我這邊吃飯吧，我做飯挺好吃的。」曉月依舊笑著，可小古能感覺到曉月邀請得誠意。
「嗯，好的，那我走了，你也趕緊吧。」小古看著曉月在晚風中有些凍得發紅的臉，有些疼惜。
曉月緊了緊自己羽絨服的衣領，笑著看了小古一眼，轉身向樓里走去，可能是太冷的緣故，她走出幾步後，急促著使勁跺了跺腳，然後快步跑到了樓前的門前，轉身一看，小古還在小商店前，她笑了，笑得很燦爛，對著小古打了個上樓的手勢，看到小古笑了，她轉身走了進去，小古呆立了有那麼一小會，才繼續走向屬于自己的那一幢單身宿舍樓，心里想著什麼的時候，不經意地一抬頭，覺得天已經有些暗了，小古忽然加快腳步小跑著，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如此這般的冷天，自己心里為什麼會這樣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