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掌後和鳳十七在路口分別,原道折回王府,拐過鳳來酒樓,又被酥餅一把拽進了門,急吼吼地問和鳳十七分手的情況。
因怕白玉熙保不齊地傳喚,急著回府,她就沒細說,只說了鳳十七自此往後不會再來出現在王府附近的結果。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皆大歡喜地結果,讓酥餅甚為滿意,不但立即松了手,沒再細細盤問細節,還不知抽了什麼風,忽然來了雅興,往她手里塞上一個三層的大食盒,讓她帶回府,等著他晚上回來一起喝酒賞月。
她提了盒子從後面溜回王府,在房里等了一上午,卻沒見平日里替白玉熙傳話的人前來,午後用完飯一問,才知早就出了府。心中一嘆,看來重生後也不是事事未變,以後辦事還是要小心謹慎些為好。
下午歪在榻上小憩,哪料到睡過了頭,醒來時,夜幕已降,月輪掛在天上白胖白胖的,像塊碩大的糯米餅,肚子就跟著叫了起來。
平日里,他們幾個入府的暗人,按時按點都是有人打點的。三菜一湯、一碗白米飯,放在木質二層的食盒里,由丫鬟提著送過來。今日她睡得熟,想來是送飯的丫鬟叩了房門,見無人應,便以為她不在,便提著食盒原路返回了。畢竟她這樣的人,被白玉熙臨時派出去做事,也是常有的。
揉了揉叫囂的肚子,關了窗戶往回一望,一眼就瞥見了那桌上的食盒,當即就把酥餅大爺的吩咐忘在了腦後,樂悠悠地走到桌邊,打開食盒,盒內酒菜倒是齊全。
風卷殘雲般把三盤鳳來酒樓的招牌菜肴吃進了肚,都說是飽暖思那個啥,她倒是沒思那個啥,卻被水閣那傳來的簫聲幾分雅興。便拎著一壺酒出了房門,提氣運功,一下子竄上了屋頂。
站著自然不如坐著舒服,坐著自然不如躺著舒服,右手往後腦勺一放,身子往後一仰,便躺了下來。雖說是個傾斜的角度,但對于會武功的,特別像她這般的高手,要躺得穩穩當當算不上什麼難事。
一躺下,視角一變,空空闊闊的,盡是靜謐無垠的夜空。把粗陶的酒壺貼在唇邊,輕輕地抿上一口,用舌尖抵住齒關,讓酒液徐徐在口內繞上一圈,再緩緩地滑入喉中,似乎呼吸間都是辛辣,刺紅了眼目,微涼的夜風一拂,卻是極暢快的。
這是她前世里偶然間發現的妙趣,在此刻再次體味,便有了隔世之感。但卻讓她心中莫名地妥帖安全,因為入口多少,辛辣之感淺淡,都是能控制的,自己所熟悉的,不像這往後,又熟悉又陌生,不在她把握之內,卻不得不繼續往下走的命運。
簫聲一直未停,酒卻不能再飲。吃光了菜,再喝盡了酒,這一晚上必得被酥餅呱燥得不能安生,為了耳根清淨能睡個好覺,她便把半壺酒往身邊一放,閉起了眼做起了最老實地听客,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想,只听蕭聲。
像是過了許久,敏銳的耳捕捉到腳踏屋瓦的清響。一直沒見識過酥餅的輕功,沒想到竟是不錯,直到近了身她才有所察覺,這個會很多祖傳功夫的酥餅,也是個謎一樣的人物啊!
听得正是動情處,怕擾了听蕭的興致,便未睜眼。待到他的步子近了,便指了指放在身旁的半壺酒。
「還剩半壺酒,你要喝就喝,不喝也別擾了我听蕭!」
耳邊是酒壺和屋頂瓦片輕砰的響聲,許是酥餅拿起了酒壺,喝了起來。
真是酥餅大爺難得知情識趣地時刻,默默不作聲地品著酒,耐著性子等著簫聲消失。
她這個人一向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既然酥餅大爺今夜如此表現,她也不好過于冷落。
待到弄蕭盡了意,止了簫聲,她便睜開眼,首先開了腔︰「今日都忙了些什麼,忙到這個時候才過來?」
「無非一些官場應酬!」
淡然地聲音飄過耳畔,卻驚得她坐了起來。
「殿下?」
她臉上的一閃而逝的驚詫,難以逃過洞若明火的白玉熙。
「你的樣子,像是很吃驚?」白玉熙晃了晃手上的酒壺,「你方才以為,喝這半壺酒的是何人?」
她腦子倒是轉得快,立即拖出了一個極合適又能打消白玉熙疑慮的人︰「我以為是大師兄!」
她和申屠是算得上是同門,又一起跟了白玉熙,自然比起和府里其他的侍衛要熟悉一些,一起在夜色下喝個酒,談個心,也沒什麼不正常吧?
「申屠?」白玉熙的眉心一動,「你們私下里倒是親厚!」
淡淡的,听不出情緒的聲音讓她心頭一緊,以前怎麼沒發現和白玉熙說話如此之累,每一句,都要在心底轉過十個八個圈。才能說的滴水不漏!
她揣摩著,是白玉熙不希望府里的暗人之間過于親近,便立即撇清︰「親厚算不上,不過偶爾踫上了,一起喝一杯而已!」
「你最近……」白玉熙一雙深邃的眸子緊緊地盯著她,發出如老鷹捕食獵物般的目光。
她不自覺地咽了下口水,以前白玉熙這樣子和別人說話的時候,總讓她覺得深沉而有氣勢,可此時發生在自己身上,卻是心頭發緊。
白玉熙微微蹙了蹙眉頭,又繼續道︰「好像在故意疏遠我?」
哈?有這麼明顯嗎?!白玉熙心思縝密,有些多疑,此刻如果狡辯,會更引起白玉熙的懷疑,是下下之策,反其道而行之,才是上上之策。
她提了提嘴角,勾出一個笑︰「屬下可否說實話?」
白玉熙的眉頭果真一松,「說吧!」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屬下愚鈍,怕那日里無意中便犯了錯,惹怒了殿下!」
她頭一次發現,應變瞎扯的功夫也是相當可以的!
白玉熙似是接受了這坦白之言,唇邊隱約勾出一抹笑︰「以前總覺得你過于沉悶,沒想到,出去一趟,你嘴上的功夫,倒是長進了不少。」
所謂能者多勞!她忽然覺得白玉熙的夸獎另有意圖。
果真,這個念頭剛在心中一過,白玉熙便派下了差事︰「我記得你酒量不差,方才那半壺許是未盡心,我們換個地方听著琴聲,看著歌舞,繼續喝如何!」
本該是一句詢問意見的話,用白玉熙慣常的語調說出來,自然不是詢問,而是命令!沒有拒絕反駁的余地!
她整了整衣衫,飛身躍下,騎上駿馬一匹,慢悠悠地騎著,充當白玉熙的隨從侍衛,跟著白玉熙那頂頗招搖的轎子,行走在漆黑夜色中。
一行人浩浩蕩蕩,停在百花樓門口,她下了馬,撩開簾子,恭迎白玉熙下了轎子,又跟在他身後進了進了大堂。
白玉熙不好聲色歌舞,通常來這種地方,都是為了混的一個紈褲的表象,通常來了便會坐二樓那正中央,正對著大堂那半米高台子的包間,而且包間的門要大敞,門簾子有兩個侍衛一左一後的掀起,他歪在那包間正中的那張花梨木雕花的塌上,左手環著一個姑娘的小腰,右手捏著另一個姑娘小臉,嘴里吃著半跪下塌邊大的第三個姑娘細細剝去皮的葡萄。
前世里,她的目光是連掃都不會去掃他身邊那些環繞的鶯鶯燕燕,既然看了會讓自己心情不悅,又何必給自己添堵?!
可此刻她泯滅對他的那份心思,處在這樣的環境里倒是頗為自在。一雙眼徐徐環繞過大堂那些推杯換盞的賓客,和那些穿紅戴綠的姑娘,轉了視角,和原先在大堂中央那半米高的台子上當著伴舞看的完全不一樣,很是新奇。
看盡了興,再往包間內瞧,一身華服的白玉熙,和那穿著清涼的三個姑娘,倒算的上一景。
風流王爺流連花叢,明日里又能被都城的百姓津津樂道上一陣子,白玉熙對這方面向來慷慨,從來不吝嗇貢獻自己的風流韻事,作為百姓茶余飯後的談資。
她在心中卯足了勁嘲諷,一雙眼楮巡過這四人的服飾,瞟向塌下喂著去皮葡萄的那個姑娘那張鋪了厚厚脂粉的那張臉時,猛地一頓。
呵……她沒瞧錯吧!那不是梅妝的臉嗎?呃……還是應該說是翠煙的臉?
許是柳青青的目光太過于灼灼,燒到了那位喂葡萄的姑娘,讓姑娘有感有覺地從剝葡萄和喂葡萄的專注中,分出你了那麼一點點的神,往柳青青這邊看了看。
最先,姑娘的目光也是猛地一頓,繼而又垂下頭,復又一抬眸,像是不信又像是疑惑般,目光在柳青青的臉上狠狠地轉了幾個圈,最後,面上緊張的神色一散,又垂了眸,投入到剝葡萄和喂葡萄的大業中去了。
柳青青是這麼理解喂葡萄的姑娘的心路歷程的,最先,肯定是覺得她眼熟,繼而低頭想了想,終于想起那個曾經威脅過自己的人,又抬頭確定,最後因為此刻她眉心的那顆朱砂痣,而確定她不是威脅過自己的那個人,而放了心。
這個心路歷程說明什麼?
自然只能說明一點,這個喂葡萄的姑娘就是雲國邊境穗城的怡紅樓頭牌——翠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