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氏一輩子吃得鹽多了,眼皮子腳下的路走得更多,有些事情,她不用思慮太多,就知道大致會發生什麼,有些事情,她老人家可以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過在子嗣的事情上,必須要防微杜漸!
老祖宗的苦心,小一點的丫頭們自然是不太懂得的,不過二夫人楊氏和雲嵐二小姐心里通透個銅鏡似的,還有廚娘子沈默然,別看她一介女流,在冷宮那麼多年,看慣了太多太多爾虞我詐的腥風血雨,不比楊心瀾綿軟的性子,沈默然最看不慣的是這個。
看著心愛的婢子驚喜,還是近日唯一一個好不容易做上自己的貼心心月復,上官玉漱想要殺死老祖宗的心都有了,可人家是相府輩分最為高聲的人,忤逆她,那就是大逆不道,會遭天譴的,所以上官玉漱把恨意之矛指向二夫人楊心瀾。
大夫人上官玉漱那個賤人想必是料定了,沒有人看到大夫人剛才那股子狠戾的目光灑向二夫人,慕容雲嵐卻是看得真真的。
卻不知道上官玉漱此刻在月復內搗鼓著什麼鬼主意。
很快,老祖宗就帶著眾人作鳥獸散,後面沒給大夫人任何懲罰,也算是給她一點體面。
不過這樣的體面,慕容雲嵐心想,上官玉漱那個****賤人肯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
如果她善罷甘休了,那麼上官玉漱還是上官玉漱麼?
慕容雲嵐和沈默然一左一個右的,同攙二夫人歸了棲靜院,沈默然就打開了話匣子,說老祖宗這是為了捍衛二夫人在慕容家的地位,也可以說是給大夫人那邊狠狠下了一個下馬威!就擔心大夫人後續會不會作出傷害二夫人的事了。
這一點,沈默然倒是想到和雲嵐一塊兒去了,雲嵐入了上房,服侍著娘親坐在軟榻上,她搬了一個小杌子給沈默然,再搬一個給自己,「然姨,如果後面大夫人不作一些對娘親不利的事情來,大夫人可以不叫上官玉漱,叫上官善人得了!」
「二小姐,我猜上官善人這個名字,大夫人永遠是改不了的。」紅菱嗤嗤以鼻,要大夫人改換性情,就好比叫狗狗不要吃屎一般,人家都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呀。
誰料,紅菱剛想著這茬兒,一旁的白霜妹妹卻把這茬兒說出來了,「紅菱姐姐,盡管說呀,沒事兒!你不就想要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嘛!你讀了那麼多兵書,是我們相府的女諸葛,怕什麼!」
紅菱可不敢接過白霜妹妹的話,「女諸葛可不敢當。記胡亂讀了一些兵書罷了。」
聊到了兵書,沈默然很奇怪,一個丫頭婢子如何懂得這些,又不像那些個出將入相的男人們,不過要是能懂這些應該算得上一號很了不起的人物了。沈默然自己也就一廚子,還真的沒听過兵書,就接過小梅香丫頭陸續端過來白釉茶盞,內中的溫熱茶香醞釀著滋養肌膚的水汽,笑道,「我就炒了大半輩子的菜了,這山珍海味平時免不得要取幾個雅致的菜名兒,所以有時候吟風弄月收集一些上好的詩集是常有的事兒,不過這兵書,你倒是給我講講。」
「好妹妹,你還來了興致。」二夫人楊氏會心一笑,然後拿眼楮看雲嵐,「雲嵐你快瞧瞧,你的然姨也要成為第二位相府女諸葛了。」
慕容雲嵐笑了。
其他婢子們也跟著哄笑一團。
氣氛暖暖的,與秋梧院相比,秋梧院可冷清得要多的多,自從慕容雲嵐重生之後,秋梧院仿佛被一個極為可怕的詛咒給控制了似的,這里邊的丫鬟廚娘們,不是干的不久,就是失蹤,抑或者更多的是,被慘遭發賣。
上官玉漱滿臉淚污的從地上起身,在老祖宗走後,她還在地上住了足足半刻鐘,整個人就好像是給魔怔住了,她倒也想起身,不過腿卻是麻痹了,要不是外頭的三等嬤子看到了,就上來抬了一把,要不然上官玉漱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身來著。
起來的第一件事,上官玉漱就發下重誓,從今天開始,對于二夫人楊氏,上官玉漱在心里頭默念著,「賤人!該死的賤人!今生今世,有她沒我,有我沒她!我可不是我的那個愚蠢胞妹上官玉瑤,本夫人有的是狠辣的手段和卑鄙的招式!听說懷孕之人最最受不得驚嚇的了,如果二夫人無緣無故給嚇得滑胎了,可不關本夫人的事!」
想到這里,上官玉漱就哼哼暗笑起來,笑容猙獰可怖之極,總角童稚小兒看見了,肯定會做噩夢!一點都沒有夸張的成分在。
上官玉漱就把剛才那個攙扶自己起來的三等老嬤子抬了二等嬤嬤。
那老嬤姓元,姑且稱呼她為元嬤嬤,入了相府幾十年了,年齡與萬壽園負責跑跑小腿的嬤子寧趙二家的有的一拼,可偏偏不受重要,混到這番光景了,仍是一名低賤的三等老嬤子。
要不然元嬤嬤今天撞了個狗屎運,無意間看到上官玉漱在地上,就沖上來作吃螃蟹的第一個人似的,第一個給大夫人攙扶起來,上官玉漱一個開心,直接抬了一級。
相府等級之森嚴,別小看,一等,二等,三等,或者是三等之下的四等,皆有著嚴格的涇渭分明,三等的老嬤子月例銀錢也只不過兩三貫,二等老嬤子可就不同了,月例銀錢可是二三十貫,足足差了十多倍,每個月還會額外上次的珠花戴著,主人們也會賞給二等嬤嬤一些吃酒錢。既然升了二等嬤嬤,那就說明是至少主子們疼愛的奴才,福利神馬的,比三等老嬤子們好太多了。
饒是這般緣由,所以元老嬤嬤受寵若驚極了,想不到她這麼一個一腳快要踩進去爛在棺材里邊的老婆子,竟然還有這樣的,被主子賞識的身份,這個主子還是相府的當家主母,相國的第一夫人!何等榮耀呀。
元嬤嬤就差沒有眼淚汪汪,哭著喊著求著上官玉漱,有什麼髒的繡花鞋與元嬤嬤,元嬤嬤她會用嘴巴仔細舌忝干淨的。
「奴婢謝大夫人大恩!」元嬤嬤跪在地上,鼻涕都流了一地,「大夫人的賞識之恩,奴婢無以為報,以後全听憑大夫人的!大夫人哪怕要我老婆子的性命,老婆子雙眼一閉,絕不二話!奴婢肯定是上刀山下火海,義不容辭!」
瞧著在自己腳跟處的地磚上連連磕著四五個響頭,大夫人心中大叫一個滿足,總算平復了一絲之前那股子憤懣的氣息,上官玉漱正色道,「好!可是丑化說到前頭,若是你事情辦砸了,本夫人不但把你降回原級,還要你死了也沒個全尸!若是辦好了,這院子里頭的一等嬤嬤就由你當了,秋梧院的丫頭們任憑你頤指氣使!」
「大夫人,有什麼事,請吩咐,奴婢一定照辦,不管是上刀山下油鍋……」元嬤嬤話說到了一半,卻被大夫人個一個眼神制住了。
上官玉漱道,「你且放心,事情是輕而易舉的,不需要你上刀山下油鍋的,只要注意一切要掩人耳目,若是事露東窗事發,你知道後果是怎樣的?」
為了日後的福利和權貴,元嬤嬤只好鋌而走險,她早就看不慣每次經過寧趙二家的跟前,這個寧趙二家憑借著在老祖宗身邊當差,身份金貴,可從來不給自己好顏色看,元嬤嬤再也不想受這個鳥氣了,「奴婢記下了,奴婢一定不會叫人知道的,不過到底是什麼事兒,還請大夫人示下。」
旋即,大夫人見四下耳目,便關上門來,對著元嬤嬤附耳一陣子,元嬤嬤訝異一下,心想,只有這樣,大夫人以後的地位才會穩固,而自己的一等嬤嬤的位置也會穩當,做什麼事情不是靠著風險換來的,如果干一些些有風險的事情,卻能夠搖身一變,手抓權力,對著每一個比自己地位低下的人們,頤指氣使,倘若有一天,元嬤嬤她自個兒能對寧趙二家這樣的大奴婢頤指氣使,該是多麼解氣的事兒呀。
元嬤嬤終究是答應下來了,大夫人不就是叫自己在府外找一只流浪貓嗎?然後趁著夜黑丟入棲靜院嘛,這事兒簡單。
二更時分。
秋梧院的大夫人上官玉漱躺在床上,心緒不寧,她在靜等元嬤嬤的消息。
與其同時,棲靜院的二夫人楊心瀾在拔步床上酣睡,也虧了相爺送來的金獸炭爐,款款沉香裊裊而至,燻得屋子里頭暖暖的,小丫頭小梅香就在隔間淺睡,生怕二夫人半夜起來要喝水什麼的,自從二夫人懷有身孕這些個日子,每天入了夜都要喝水。
就在這個時候,二夫人醒來討水喝,就喚小梅香,小梅香拿著中衣披了一下起身,掌著燭火,誰料,紙糊的窗戶突然襲來一個黑影,那個黑影就那麼閃得一下,還猶如嬰兒般的啼哭,驟然間嚇得二夫人冷汗頻頻。
「小梅香,這外面是什麼?」楊心瀾眸間閃爍,輕輕拿手撫著肚皮兒,生怕嚇出個好歹來著。
小梅香連忙把燭火湊上去,小巧的身板兒就坐在床榻上,小聲得說,「回夫人,可能是尋常夜貓入了院。」
是尋常夜貓入了院麼?相府高門大院的,可沒有听說過誰家的院子養著貓咪,幾位姨娘們可沒有貓的,萬壽園的老祖宗那,還有秋梧院的大夫人處,也無人見過有人養貓。
小梅香說了。楊心瀾點點頭,「真奇怪,沒人養貓的,卻有貓,真是奇怪。難不成是狐狸精變得狸貓?!」
一說到這個,小梅香就往二夫人的身邊側了側,低低得道,「夫人,可不敢亂說。小梅香會害怕的。」
「傻孩子,我就是信口胡謅一番。」楊心瀾寵溺一笑,「你若是害怕,今晚就與我同床。」
二夫人人正好,小梅香連連搖頭,「那可怎麼使得,夫人懷著身孕呢,我怕壓著您。」
這倒也是,相爺這幾天過來,楊心瀾也不是不讓他睡到自己床上,怕他壓著孩子了。
小梅香眼珠子咕嚕一轉,就道,「夫人,要不,我把我的小棉被抱來放在塌下,這樣就可以跟二夫人作伴了,我也不會害怕的。」
「那怎麼行。夜幕清寒,小心遭涼。」楊心瀾倒是很疼愛小梅香這個丫頭,一想到她姐姐大梅香的不幸,楊心瀾倒是想要對她更好了。
小梅香心生一絲感動,「沒事,這地面上還有一層波斯地毯著呢,暖和著很,再說,老爺子的金獸炭爐就在那里,燻得溫暖,寒氣都被驅散了,就更覺得暖和了。」
「還有,小梅香,以後喚還是喚二夫人,你喚我夫人,叫大夫人听了去,恐不免要生出空隙。知道嗎?」
「是。單憑二夫人的。不過在小梅香的心里,二夫人就是大夫人!嘻嘻!」
「你個丫頭!耍嘴皮子的猴!」
……
三更。秋梧院。
「放好了麼?」躺在錦被之中的上官玉漱,對跟前的元嬤嬤道。
元嬤嬤諂媚一笑,「大夫人放心好了。我放野貓的時候,可沒人瞧見的!還好大夫人給我的府院備用鑰匙。」元嬤嬤拿出袖中隱藏的金晃晃的鑰匙圈兒,三更半夜的,相府府院大多數的前院後門都鎖了鑰匙,一般人想要進去,特別是棲靜院就必須持著鑰匙才能進,棲靜院四通八達,元嬤嬤選了一個極為隱蔽的角門,元嬤嬤舉著的那一把鑰匙,就是打開角門走向棲靜院的鑰匙。因為大夫人素來疼惜奴才,所以這個時分,春寒夜涼,守夜的人一個都沒有,也方便元嬤嬤作案。
上官玉漱滿意一笑,「繼續的兩天內,你就給我放夜貓,干好頭三天,本夫人立馬給你升職,升你一等嬤嬤,月例銀錢可不是二三十貫了,別人家的嬤嬤月例是多少,本夫人不管。本夫人到時候給你十倆紋銀。干好了,往後還有升的。」
「多謝大夫人!」元嬤嬤深深一個鞠躬,十倆紋銀呀,干了十年的三等嬤嬤恐怕也沒有這麼多。而她一等嬤嬤,一個月就有這麼多,到時候別說吃酒不會少了,鄉下那個無依無靠的佷兒正愁著沒有錢討媳婦買田地,到時候挑媳婦可要緊著漂亮的,丑的還不要!門第矮一些也不要,得要往門第高了去選。
一連兩天下來,棲靜院每到二更的時候,就會有夜貓竄到窗戶下,前兩天還覺得是個意外,想著可能是外頭的野貓迷了路啥的,可不對勁的是,二夫人到了後半夜就盜汗,怎麼睡也睡不好,後面就睡不著了,到了白天,就兩眼發著熊貓眼了。
沈默然砸棲靜院的小廚房給二夫人做吃的,直到沈默然送來的時候,她才知道,她也奇怪這幾天為何棲靜院總有夜貓在叫,再看看二夫人面色不大好,就派人通知雲嵐。
听說娘親這幾日睡得不好,慕容雲嵐就問小梅香什麼事兒,小梅香具體說了,慕容雲嵐就有點責怪二夫人的意思,質問她為什麼第一天晚上出現怪異的貓叫,不通知自己呢。
後了一刻鐘,紅菱和白霜叫來了藥房的蘇老太醫瞧了,蘇老太醫說是給嚇的,失眠多夢,長此以往,月復內的胎兒隨時會滑胎的,眾所周知,頭三個月最是要緊。
二夫人倒是個謹慎的人,說這件事還是不要驚動相國和老祖宗,只是尋常的貓叫而已。
慕容雲嵐懂娘親的心情,也便按照娘親的去做,可她卻是絲毫不敢懈怠。
只是雲嵐無疑中听得紅菱和白霜在聊天道,「元嬤嬤這個人你听說過沒有?」
「听說過。在相府混跡幾十年了還是老樣子。也真夠可憐的。不過這兩天貌似榮升一等嬤嬤了!」白霜道。
「听說和寧趙二家可以勉強比個高低。」紅菱眼中滿是不屑,「我還听說,挺拔她的人是大夫人!」
「奇了怪了,她老家的那個佷兒,是個賴利頭,竟然娶上了老家本村最富貴人家的女兒。買房又買地的,也不知道是突然發起了哪門子的橫財,竟然傻人也有傻福。」白霜說。
紅菱又說,「可不是嘛。元嬤嬤的佷兒是個瘌痢頭也罷了,還是個傻子,當然了,看上去是很正常的,就是腦袋不靈光,遜于常人的罷。」
慕容雲嵐正當毫無頭緒之時,沒有想到自己一撩桃竹簾子,就听到紅菱和白霜二人之間的談論話題,「紅菱,白霜,我且問你,一個幾十年都毫無功出的老嬤子,竟然在短時間內連她老家的佷兒都緊著雞犬升天,這可能是因為什麼!」
「兵法有雲,事出反常必有妖!」紅菱一臉自得得模樣,正準備往下面說呢。
白霜倒是嚇了一大跳,「什麼妖呀!難不成是妖怪!難道說這幾天都是妖怪作祟!狐狸精作祟!」
「小蹄子胡說什麼!」紅菱看了看一眼同樣是無語的雲嵐小姐,旋即罵了罵白霜,「叫你有空多多讀讀兵書了!我的意思是說,元嬤嬤一定是做了什麼事情,才讓大夫人如此賞識,才會升官發財如此之快,正好比一路扶搖直上,平步青雲,無阻無礙呀。」
好一個一路扶搖直上,平步青雲呀!慕容雲嵐不屑得嘲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