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梧院的大夫人使人監視棲靜院這邊,得出最後的結果是棲靜院毫無動靜,大家都以為這兩三日來是外頭的野貓闖入宅院之中,實屬意外。
這樣的消息,當然是慕容雲嵐故意放出去的。
慕容雲嵐她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待秋梧院大夫人那邊放松警惕之時,便是她率領著紅菱和白霜重重反擊之時。
為了要請君入甕,也為了不打草驚蛇,慕容雲嵐在一個寧靜的午後,使了一個極為巧妙的掉包計。
新來的廚娘沈默然無論在身形,還是在行為舉止上,極似二夫人。
這就直接打開了一個突破口,慕容雲嵐之前叫廚娘沈默然戴好深藍色紗巾,剛好可以沒過面頰的那種。沈默然端著做好的羹湯入了上房,不過一會兒,戴著深藍色紗巾的沈默然出來了,溜進了小廚房,旋即又沿著小廚房的小後門出去了,整個過程,皆是極為爽利得在大夫人派過來安插的眼線們的眼底下發生。
絲毫破綻都沒有,這一點,慕容雲嵐還是挺有把握的,只不過此廚娘,非彼廚娘。在棲靜院上房呆著的那一位自然是真正的廚娘沈默然,而沿著廚房小後門趁著無人走向雲嵐水榭,是二夫人楊氏。
這個絕頂的掉包計,除了慕容雲嵐能想的出來,還能有誰?此計的目的有兩個!二夫人赴雲嵐水榭安心養胎,避免棲靜院周邊的牛鬼蛇神,此乃其一;廚娘沈默然呆在棲靜院上房之中,與雲嵐等人來個守株待兔整死元嬤嬤,此乃其二,可謂是一箭雙雕!更重要的是要保存了二夫人楊心瀾,懷有身孕的頭三個月最忌動蕩,安安穩穩,才能順利誕下寶寶。
入夜,棲靜院上房掌燈。
小丫頭小梅香忙進忙去,一如既往得貼身服侍著,給外頭的監視者一個錯覺,叫她們以為二夫人和往常一般還呆在屋子里頭,慕容雲嵐帶著紅菱和白霜早早得以狩獵狀態圍堆在棲靜院的一處角門,這個地方位處偏僻,鮮有人會來此,除非一些不懷好意的人來罷了。這幾夜,元嬤嬤就是拿著手里的鑰匙,打開角門,赴往棲靜院的。
二更。元嬤嬤仿佛應約而至,她手里果然抱著一只貓,兩顆眼珠子在黑夜之中散發著綠光,恰似綠色鬼火那般,令膽小怕事者心生膽顫之意。
慕容雲嵐自然不會怕這些,至于紅菱和白霜更是無所畏懼了,區區一只野貓罷了,況且膽子更大一些的白霜手里早已準備好了竹筒,小竹筒里邊裝了水。只要把水潑向貓,第一個先死的恐怕是元嬤嬤吧。
等元嬤嬤靠近,白霜趁著她東張西望之際,赫然將手中的竹筒一傾,竹筒中的水大部分潑向元嬤嬤的野貓,到底不是人養的畜生,野性難馴,野貓喵嗚得一聲發狂,那聲音比家貓還要淒厲幾十倍,听得正常一個人都足夠冷汗狂飆後背,太恐怖了!
元嬤嬤大駭,正想回望到底是誰干的這檔子事,那野貓凶猛得咬了一口她的手背,爪子一掀,更是把元嬤嬤的老人臉劃下一道血口子,血口子的盡頭恰恰在那眼瞼處,再長那麼幾毫,恐怕眼珠子都要報廢了,直接讓貓給戳瞎。
慕容雲嵐心里自是痛快,無聲得指使紅菱和白霜拿事先備好的大簸箕,就著元嬤嬤的頭死死套住,按住她的身子,就往下落去,然後用腳,用手,狠狠扭打,殺豬聲,慘叫聲,渾然是那個死賤狗奴才的聲音,鋪天蓋地,可惜呀,角門之處地處偏僻,哪怕叫破了嗓子也沒幾個听得見,唯一可以多少听見一些的,要數棲靜院的上房,可如今在棲靜院上房,並不是二夫人楊氏,而是廚娘沈默然,沈默然听著殺豬般的慘叫,想要熟睡的人,卻給吵醒了,旋即捂著嘴笑個不停。
那個死賤人蹄子也算她倒霉。沈默然哼哼笑著,毫無疑問,她可是全力配合著雲嵐二小姐的整蠱計劃!雖然這一次只是雲嵐二小姐整盤整蠱計劃的冰山一角,更厲害的,在後頭呢。
大半個時辰過去了,紅菱和白霜打得累了,直接坐在地上休憩起來。
慕容雲嵐直接留給打得半死的元嬤嬤一張紙條︰走的夜路多難免撞上厲鬼!可要擔心往後厲鬼自動來敲門!
字體是寫得歪歪扭扭的,慕容雲嵐可不想叫上官玉漱那個死賤貨看出字是她自個兒寫的。走的夜路多難免撞上厲鬼!可要擔心往後厲鬼自動來敲門!
被貓抓的血痕淋灕也倒罷了,還無緣無故遭人套上簸箕毒打,打得遍體鱗傷,元嬤嬤吐了兩口血水,兩只手捂著鼓起跟大包的嘴角,嗚呼道,「那個王八羔子使奸詐使暗照毒打老娘,哎喲……還好老娘皮粗肉厚,要不然老娘可要死了。恐怕也不能夠給大夫人交差了。」
元嬤嬤自言自語,叫苦不迭,說道使奸詐使暗招,自己這一番偷偷跑到棲息靜院又是干嘛來著,想想也理虧,那野貓又跑了,今夜看來是放不成的,不過得趕緊回秋梧院回報大夫人才是,大夫人這會子肯定是徹夜未眠要听自己通報消息的。
秋梧院正堂間燃著小油燈,燈芯如豆,如果掌起通明的大燈,不免引人懷疑。
上官玉漱披著中衣,看見膝前跪著的元嬤嬤,喝著手中的清茶,茶水燙嘴,氣得她直接摔裂手中的白釉茶盞,怒罵道,「好你個糟踐是死老婆子!本夫人剛剛給你提拔了一等嬤嬤,你就開始渙散了!要不是本夫人,你那破路戶的佷兒能買房又買地,還能娶上美嬌娘!做你的千秋大夢去吧!本夫人能夠讓你身處高位,也能夠把你一腳踢下去,摔了個粉身碎骨!」
「大夫人!可不敢這樣!不是老奴不盡心。卻是有人故意要整老奴。」
拿上好是絲綢錦帕擦了擦眼淚,元嬤嬤兩眼泛著惡光,一想起之前大概有三兩個人拿著簸箕套自己頭上,夜太黑沒看到是誰,不過肯定是惡作劇,她心里暗暗發誓,如果叫老娘揪出那人是誰,那人就別想活了。
「好,我也听出來了。」上官玉漱攤了攤,面色很是難看,「以後注意一點。」
看著大夫人眸色有點緩和下來,不似先前那般怒態,元嬤嬤在大夫人的示意下起身,恭恭敬敬得站在一旁,生怕做錯了什麼。
大夫人自己走去拔步床上,褪了中衣,元嬤嬤手腳麻利本想去拿,卻被上官玉漱喝叱一番,「拿開你的髒手!淨去你的手罷。」
「是。」元嬤嬤本想回自己的下人隔間,去洗漱一番,怎料大夫人的聲音又從後背傳來。
「對了,楊心瀾那個賤人可在房里?」上官玉漱鳳眸一挑,極為靈動的眼珠子轉著圈兒,扯過絲滑錦襟,目睹元嬤嬤的背影,冷然道。
元嬤嬤把之前派去的眼線稟告的情況一一說了,想必大夫人也早就听過,再說一遍,無非是要核實一下。
待元嬤嬤走後,上官玉漱閉著眼楮,大罵元嬤嬤是個蠢老貨,擺明了就是慕容雲嵐帶頭搞的鬼,倘若不是慕容雲嵐難不成真的是鬼麼?
洗漱了一會兒,元嬤嬤才發覺袖子間藏有一個紙條,不敢不拿去給大夫人瞧,想了一想,覺得天色已晚,現在再進大夫人的上房,還不找罵來著,這事兒一停,就直接給忽略過去了。
秋梧院的白日春華煞是迷人,也難怪,大夫人是惜花懂花之人,滿盆的玉蘭是大夫人最喜歡的昂貴品種,那是大夫人初嫁入相府的時候,隨著滿滿的嫁妝陪嫁而來。
慕容雲嵐淺淺一笑,嘴角浮現一抹淡然的笑意,不錯她來了,來這秋梧院,這一切罪惡根源的院子,來給上官玉漱那所謂的正牌嫡母請安。說起來,雲嵐也好一段日子沒來請安了。
今天,卻突然來了,恰在元嬤嬤失利的當日欣然而至。
坐在主院上房軟榻上的上官玉漱听聞慕容雲嵐來給自己請安,她眸間辣意頻頻,這個死賤人胚子還來作甚,慕容雲嵐來此,這不是告訴上官玉漱,她派元嬤嬤在棲靜院的所作所為,人家已經好比在隔岸洞若觀火麼?看來慕容雲嵐這個名義上的庶次女來看自己笑話的呢,好呀,老娘會一會你,無論你慕容雲嵐說什麼,本姑女乃女乃一問三不知,裝傻充愣罷了,就算鬧到清乾院,也不怕。
上官玉漱心中如是想著。
與其同時,慕容雲嵐攜著倆得力丫頭們進了上房,首先慕容雲嵐給上官玉漱福了一禮。
上官玉漱笑意款款,「哎喲,這不是雲嵐姐兒麼?這些日子,你應該是緊著服侍你娘才是。不必與我請安的。我也正好要到棲靜院去呢,這不,踫巧了,咱們就同去吧。」
思慮了一整晚的上官玉漱,她就愈發覺得棲靜院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就想要戳破慕容雲嵐此人的詭計,查出拿簸箕套住元嬤嬤的頭,再把老嬤嬤暴打一頓的人到底是誰。
「娘親昨晚偶感風寒,玉體違和,奉勸母親還是改日登門造訪吧。這要是不小心傳染到母親的身上,那可就得不償失。」
慕容雲嵐的美眸閃過無人字處,是一片冷凌,當目光落到大夫人的肩膀上,卻是一副祥和的氣態,那表情那語氣,叫外人看了,真的以為雲嵐二小姐真心關心大夫人呢。
這孕婦的傷痕可不得了,隨時一尸兩命的,去了可能被說是自己害死他們的,諸如什麼嫡妻狠毒之類的,再者風寒真的會傳染,上官玉漱很快接過雲嵐的話,「這樣啊,我也是著實替心瀾姐姐操心呀。我不去還好。去了,還叨嘮你娘,那也是不好的。就依了雲嵐姐兒的就是了。母親我改天再去。」
果真是怕死的慫貨!雲嵐身後的紅菱和白霜眼眸之中交遞著不屑和鄙夷的神色,那股子神色是暗暗的,沒有人知曉。
慕容雲嵐查看了一下上房的擺設,萬紫千紅的桃紅艷綠,看起來叫人反胃,說大夫人年輕罷,也不盡然,說她不年輕吧,比雲嵐大了一輪,雲嵐這般年歲,可素淨多了,堂堂一位正室,堂屋裝潢得跟迎春閣還有那金釵玉人坊的大明堂一般,真心叫人惡心,若是男人來了,還以為自己到了妓院!
想想死去的前大夫人上官玉瑤,她可是中規中矩多了,至少在明面上,是一個賢妻良母,暗地里也盡一些狠辣手段招數兒。不過人家掩飾得好,這個新大夫人上官玉漱就如此奢侈荒yin,也太掉價了,整個相府因為她恐怕在京都所有在列的豪門大院掉了價。
娼婦就是娼婦,無論外面披著金縷衣還是玉縷衣,也無法改變她內中的驕奢yin逸的本性!
「母親別的事,雲嵐就告退了。」慕容雲嵐假意轉身,旋即又突兀得轉過身來。
那上官玉漱趁著慕容雲嵐轉身之際,對著她的背狠狠白了幾眼,再輕輕吐幾口唾沫星子,豈料這個細微得舉動,卻被慕容雲嵐一股子收入眼底。
上官玉漱尷尬得那手拍著胸口,「這幾日天干,母親熱茶喝多了,才會想要干嘔。雲嵐姐兒可不要見怪呀。」
「怎麼會呢?」慕容雲嵐早已在心中畫著圈圈詛咒她一千遍一萬遍,這個老賤貨,如今是開春,天氣濕潤,怎麼可能還是天干呢,熱茶喝多了也不至于干嘔吧,明顯是對著自己作吐口水的動作,被自己撞破罷了。旋即雲嵐的臉上洋溢著氣度雍然的笑意,「你可是雲嵐的嫡母。就算嫡母失德無德,雲嵐也要把你當做親生母親一般尊敬的。只是雲嵐想要告訴母親。听聞母親今天沒什麼胃口,我就親手了魚子餅,請母親嘗一嘗。」
魚字餅是雲嵐親手做的,只不過是雲嵐親手吩咐紅菱做得嘛,反正都是一樣。
該死的庶女!卑賤的雲嵐,竟然說本夫人失德無德,這可把上官玉漱氣個不輕,不過她在表面還是保持和氣的臉色,不然再被慕容雲嵐把狀告到老祖宗那邊,老祖宗一定會發飆的~!
上一次老祖宗可把上官玉漱罵了個狗血淋頭了的,什麼有本事倒是生出長子嫡孫呀,句句都是戳中她的心肺的,上官玉漱可不想再來一次,「雲嵐姐兒的親手做的,我自是喜歡。」
一旁不吭聲的元嬤嬤如鬼魅一般漂忽到慕容雲嵐跟前,接過那紅漆食盒,輕輕的,還有一股子魚腥味,很濃烈。
這個賤人老嬤子,慕容雲嵐心中月復誹,她不來拿這個紅漆食盒裝的魚子餅,還不知道她的存在呢。
只是白霜忍不住,看到元老嬤嬤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疤痕,那被野貓劃的那一道狹長的口子,用那狗皮膏藥貼著,煞是叫人忍俊不禁,太丑了,從來沒有看到一個傷的如此丑陋。
傷得嚴重與否不是你的罪過,可像元嬤嬤這般如此丑陋出來嚇人,就是你的罪過了!紅菱嗤嗤一笑,掩嘴對視著白霜,兩個人終于是忍不住了,哄得一下,笑出聲來。
再仔細想一想,元嬤嬤昨晚上那遭人狠虐的慘烈,慕容雲嵐笑著問道,「這位就是母親新提拔上來的一等元嬤嬤吧。這臉到底是怎麼了呢,整的跟大花貓似的,走的夜路多難免撞上鬼,以後要擔心鬼來敲門!」
最後面的兩句,豈不是更紙條上寫的一模一樣?元嬤嬤嚇得魂兒都沒有了,再看看慕容雲嵐二小姐此刻的眼神,那膽兒上面的毛尖兒都豎起來,上氣不接下氣,「老奴是…是…是摔的,不…不…不小心…罷…罷…罷了。」
這麼一說,紅菱和白霜嚇得更是無法無天了。
上官玉漱咳嗽一聲,小聲喝叱道,「元嬤嬤不許在這跟前丟人現眼,給我閃到一邊去。」
「是。」元嬤嬤臉上無血色。
紅菱,白霜,一左一右得緊跟著雲嵐二小姐消失在秋梧院的斗門,留下一臉郁悶的上官玉漱坐在上首。
見雲嵐二小姐走了,元嬤嬤連忙掏出紙條給大夫人。
上官玉漱一看,怒火攻心,拿著紙條狠狠甩在元嬤嬤的狗臉上,「老蠢貨!不得好死的罷!就是她們!就是她們!和本夫人猜得不錯!」
「昨晚上真的是她們倒騰的老奴?」元嬤嬤有點不相信,「可是不對勁呀,大夫人!二小姐豈會那麼蠢鈍,故意留下紙條與我知道?」
這個實實在在的蠢老貨,上官玉漱不想再跟她多費唇舌,原就是一個憨貨色,怪不得她在相府幾十年了,資歷跟萬壽園的寧趙二家持平的,可人家寧趙二家坐到了老祖宗跟前的貼心人的尊位,而元老婆子還停留在原地踏步,這,說明什麼,已經很明顯了!
上官玉漱提拔她,也只不過是看她那日第一個上前攙扶著自己起身的罷。
上官玉漱隨意一瞥,卻瞥到桌子上的所謂魚子餅,指著元老嬤子的鼻子,「去,把那個東西充作花肥,本夫人不想看到她。」
……
入了夜,一道黑影閃進了秋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