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懷里抱著竹絲籠子,籠中困著齜牙咧嘴的大貓,此種大貓平素游蕩山嶺野外,野性浪蕩慣了的,凶狠非常,更重要的是,白霜听了雲嵐二小姐的吩咐,帶了不止一條,足足三條!
這要是若它們逃竄竹籠去,該有多危險就不必多說了。
她小心翼翼得揣著,拿鼻子嗅著,之前就打听好了,元嬤嬤把魚子餅倒在蘭花盆底,充作白蘭花的花肥料,如今那股子濃厚的腥味還不停得從腳邊的一盆蘭花傳出來。
就是這盆蘭花了!也活該你這些可憐的蘭花倒霉!
白霜打開竹絲籠子,三條野貓們猶如被囚禁了百年,瘋狂得空降在蘭花瓣上恣意踩爛,抓碎,待蘭花被摧殘了成了碎片,埋在泥土底部的魚子餅一股腦兒被掏空,也怪紅菱是頂尖的廚藝高手,別說這些饞嘴野貓們愛吃,這人也是愛吃的,這些個沒人性的畜生吃了還想吃。
白霜屏氣凝息得從腰間掏出一個布囊,這是事先備好的魚子餅,還涂上了來自扶桑國的魚子醬,魚腥味絕對是一流!好在白霜有幾分武功底子,以極快得速度拋去秋梧院的上房大門,由于白霜施展的力道極大,魚子餅直接穿破紙窗,更是穿破紅珊瑚,幾塊魚子餅直接扔到大夫人的床榻之上。
野貓至愛之物魚子餅外頭的吃完了,循著魚腥味就一只只跳入窗戶,跳到大夫人的床頭上。
不一會兒,上官玉漱在抓心撓肝的**痛楚之中驚醒過來,隱隱感覺有貓狀的動物撲過來,朝自己的臉蛋狠狠滑幾道,盡管她拼命得呼喊慘叫著,野貓們叼著了魚子餅又跳出去屋外,眨眼間,什麼都沒有了。
在白霜一溜煙得離開此地沒多久,秋梧院上房的燈開始掌起來。不過這等掌得實在是太晚了。
上官玉漱痛的死去活來的時候,在外隔間候寢的二等丫頭碧酚挑了燈芯,隨著燈光越來越亮,碧酚持著琉璃防風朝大夫人臉上照去,「哎呀!大夫人您這是怎麼了?您的臉……」
「我的臉?我的臉怎麼了?」說實話,上官玉漱也有一股子不怎麼好的預感,剛才自己的臉蛋好像被貓的利爪給抓了,抓了還不止一下,不管怎麼樣,得要看看自己的臉。
碧酚這丫頭實心眼,怕大夫人見了自己的臉蛋,肯定是給嚇得暈眩過去,連連安慰道,「大夫人先別看了,要不請太醫先來瞧瞧,說不定治愈了,不至于留下疤痕。」
什麼,還留下疤痕,難道說老娘的這張臉蛋徹底毀了嗎?
上官玉漱不相信,「你個賤蹄子可不要亂說!咀咒我臉上留疤是嗎?好呀,我要是留疤痕,本夫人就在你碧酚的臉上,拿剪刀劃你個百八十道的,叫你變成丑女人!听見沒有?」
心眼又實,又膽小的碧酚可不敢逆大夫人的意思,勉強移動腰盤下早已顫得發麻的腳丫子,終于拿了金絲木材質的梳妝台上的一面小銅鏡,這把小銅鏡充其量也不過是五六斤重,可在碧酚的手里,卻仿佛有千斤重。
落入上官玉漱的眼中,卻是碧酚滿是唯唯諾諾的扭捏氣態,她哪里容忍得了,一把奪過碧酚手里的物件,叱詫道,「死賤人蹄子,不得好死!本夫人叫你拿過來,你還不拿過來!是不是想要死呢?!」
總算奪過來了,上官玉漱之前心里還是抱有一絲絲的希望的,自己的臉蛋傷勢應該沒有傷得那麼嚴重,要不然後半輩子可怎麼著落,不比慕容仙歌,上官玉漱屬于那種中上姿,氣度雍容,也是堪稱美人級別,只要是美人,都對自己的容貌的愛超越了自己的性命。
所以上官玉漱拿起銅鏡一照昔日嬌羞的容顏,卻想不到,竟是這般的……慘不忍睹!
「啊……」上官玉漱淒厲得一聲慘叫。
碧酚毫無注意,只能倉皇得走出去,去相府藥房尋蘇老太醫。一是為了讓老太醫醫治大夫人的臉,二呢,大夫人的面孔看上去極為恐怖的很,碧酚實在沒有膽量與他共處一室。
三更。
相府藥房,還有那秋梧院,徹夜燈火通明。
萬壽園那邊不敢驚動,等蘇老太醫給大夫人看了一半,清乾院的燈火也照亮了相府一方地域,緊跟著相國也來到秋梧院。
當慕容征看到上官玉漱第一眼的表情,就是純粹的嘔吐,然後就是嘔吐,嘔吐之後清醒了意思,慕容征才會為大夫人緊張兮兮起來,「蘇老太醫,能告訴我,玉漱她的臉上傷痕能不能治愈?」
這個問題,不單單是慕容征很是在意的,大夫人更是在意,她寧願自己折壽二十年,也不要成了這般鬼樣子,如果能夠痊愈,那是最好不過了的。
「唉——大夫人臉上的傷是被荒山野嶺的野貓所抓,山嶺野貓生活在荒嶺之域,眾所周知,荒嶺多有毒瘴氣,所以這野貓的爪子更是帶有微量毒性,如果傷口不深倒也無妨。可大夫人的傷口及肌膚內理,差幾寸就深入肺腑,那時就有性命之余!」蘇魚源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子,面露一絲無奈的神色。
蘇老太醫這話並沒有挑明了,聰明的慕容征知道蘇太醫的意思,留下一條性命已經是天大的恩德,要想臉上不留下疤痕,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盡管上官玉漱的心里知道想要治愈疤痕已經是不可能的事,她豁出命去抓住蘇老太醫的袖子,「蘇老太醫,請您一定要醫治我臉上的傷,我不要疤痕!我不要疤痕!」
「大夫人!保住了一條性命已經是上天最大的仁德!疤痕之事請恕老朽無能為力~!」蘇老太醫抱著醫箱,無奈得搖搖頭,兩腳跨出門檻,緊跟隨著的幾學徒兒們醫魚貫而出。
清早,萬壽園的老祖宗洗漱完畢之後,梨嫵就告訴她老人家關于秋梧院大夫人的事,知道這事兒,她老人家就由著寧趙二家在前邊帶路,馬不停蹄得趕過來。在秋梧院的時候,慕容雲嵐與老祖宗打了一個照面,雲嵐身邊還有二夫人楊氏,廚娘沈默然,紅菱、白霜、小梅香為首的丫鬟若干。
幾個園子院子的姨娘們陸續也來了。玉清園的五姨娘李清蘿帶著五弟弟慕容玉璽,扶搖院的四姨娘趙慎兒等等諸位姨娘們也來齊了,不用多說,大家就是瞅著且踩著老祖宗的點兒,要和老祖宗一塊兒來。因為大家都害怕會遭了大夫人的道,老祖宗她老人家在他們心目中就好比是一顆避雷針。
姨娘們入了秋梧院的上房,就使出各種貓哭耗子的段子︰
「哎呀姐姐這是怎麼了!真夠可憐勁兒的!好好的一張臉成了這般模樣!」
「姐姐好歹是長房夫人。這樣以後還怎麼見人。」
「到底發生什麼了!以後真的要留下疤痕了麼?」
……
屋子里頭的一團女人們,哭哭啼啼的,就好像要準備發喪似的。
拓跋紅玉听著心里真心厭煩,這個時候不管治一下,恐怕眾位兒媳婦們還不鬧翻掀天去,旋即青竹拐杖狠狠杵在地上,冷聲道,「通通給我安生一些!繼續吵的,我叫老爺直接打發你們搬出府院住去——」
搬出府院,這還得了?眾位姨娘們無不依附相府而生存,搬出府院意味著失去了根基,她們哪里還有活路,只能是等死著罷。
慕容雲嵐瞧著四姨娘趙慎兒,她可是哭吼最大的那一個,老祖宗發話了,趙慎兒不敢再發作了,不過她的眼里還是時不時閃著幸幸災樂禍的芒光。
大夫人是多麼美貌的一個人,如今卻成了這般模樣,真乃是天妒佳人!
上官玉漱哭著吼著,只把深青色的面紗蒙起來,生怕被人看見,抓著相國的袖子,哀哭道,「老爺,你快把不相干的人給我轟出去,我不想見到她們!她們都是看我的笑話來著!如果她們還在這里的話,我…我情願去死!」
說著,上官玉漱還真的作出要把頭顱撞向旁邊的拔步床的木柱子上。
這個木樁子細得跟牙簽兒似的,也能撞死人,別逗了!慕容雲嵐嘲笑一番,卻仍是搖搖頭,勉強作哀傷的神色,「母親她面容被毀,心情不穩定,老祖宗要不咱們還是走吧。」
慕容雲嵐把手搭在老祖宗的手腕上,貼身綿軟的勸慰著,拓跋紅玉愈發覺得這個庶出二孫女兒愈發中人意了,旋即點點頭,「好了,大家都一塊出去吧。」
出去之前,老祖宗只是說要仔仔細細得把府院之內的盡數野貓找出來一律清散,可說了野貓了的,能哪里尋得到它們的蹤跡,野性難訓,此刻早已回歸深山老林,哪里還能停留在此?
最後的結果當然是不了了之了。
大夫人上官玉漱也只得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這野貓是她暗中吩咐元嬤嬤找來的,如今她自己的臉被野貓刮花了,那也只能責怪自己了。始終是大夫人自己把野貓引來的,這叫作繭自縛。
當然不知道這一切是慕容雲嵐派白霜著手的。
二夫人楊氏身懷有孕,不能在此地停留太久,就回雲嵐水榭去了,不,應該是回棲靜院去,上官玉漱這麼一來,應該是不會再使什麼陰謀算計了,也沒有必要再入住水榭,水榭地處偏僻,環境是整個相府里頭最為陰寒的,說實話,真的不適合懷孕女子在此間居住。
這幾日後,相府總算安靜不少。
大夫人上官玉漱她自顧都不暇,何來再頻出什麼ど蛾子,元嬤嬤也是嚇壞了,不過眾人走了以後,也在同一時間,元嬤嬤被削職了,直接由一等嬤嬤降為四等嬤嬤,原先還是個三等嬤嬤,每月有兩三貫的銀錢,如今卻被扣掉了,只剩下半貫,鄉下那個傻佷兒的田地和房產全都被受回去了,娶回去沒三天的美嬌娘也跑了個沒影子,又淪落為痴傻單身漢,境遇堪稱可憐,如果可以的話,那個佷兒願意從來沒有過這些。這樣的感覺,就好像,有一個人把他捧得高高的,到了最後又親手把他摔到谷底,上面的天堂,下面的地獄,反差巨大,令人痛不欲生~!
身在深宮內苑的大小姐慕容仙歌,從長溟宮那些個經常出入宮禁采買東西的太監口中得知,相府嫡母上官玉漱半夜被野貓抓破了美人臉,如此重磅的消息傳入仙歌的耳中,仙歌嗤嗤一笑,心中暗想也該是上官玉漱活該,不過說到底,上官玉漱是她的親姨母,恐怕這幕後一定有人,第一個人,慕容仙歌就想到了庶妹慕容雲嵐。
放眼當下,相府之內有誰敢這麼做?除了慕容雲嵐,誰還敢如此明目張膽得胡亂作為?虧還把相爺爹爹和老祖宗蒙騙在骨里,慕容仙歌心中大是不快,慕容雲嵐這個賤人如此道是逍遙自在,再想想她自己,一被月溟初太子殿下遣嫁,二被月溟初太子殿下囚禁冷宮,若不是她勾搭上名震江湖鬼醫,恐怕慕容仙歌現在還在受苦著,又或者早早死去。
直到現在,慕容仙歌還是不肯服輸!
看來,本小姐明天要抽空回娘家一趟,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江湖鬼醫給太子殿下月溟初吃的那一顆忘塵丹,月溟初早已忘記原本不應該看到的,月溟初繼續對慕容仙歌盡情呵護,不管慕容仙歌現在做什麼,只要不違背大原則的前提之下,月溟初都會一一答應的。
翌日,慕容仙歌終于回娘家,一路上並沒有敲鑼打鼓的,倒是身著一般官家小姐的服飾,生怕被人知道。
不過還是有太監先去相府通報一番,相府的人都齊刷刷出來迎接,慕容雲嵐攙著老祖宗,也在其列。
看著嫡長姐漸漸好轉的面色,慕容雲嵐心中不禁一動,這個該死的賤人恐怕還不知道又在鬼醫身上使盡什麼渾身解數,竟恢復得如此完美?
想一想慕容仙歌惡心的勾當,慕容雲嵐真想有一天將她的丑事公之于眾,上一次也算是公之于眾,可惜不夠徹底呀,這慕容仙歌的臉皮該有多厚呀,要不然她現在還活在世上?
打從慕容仙歌回府,她第一眼是看著相父慕容征,第二眼是老祖宗拓跋紅玉,幾位姐妹弟弟們姨娘們微微掃了一眼,對于雲嵐,懷著孕的二夫人楊氏,她是不打正眼兒瞧的。
這還是挺合乎慕容仙歌大小姐的性情,如果她的態度有所轉變,那可是代表著什麼不好的事情。
「祖母,父親,母親出了那樣的事,仙歌听說了,就一時間趕回來探望。」
慕容仙歌強行擠出幾滴眼淚,這麼多人在場,這戲份兒總是要做好一些,要不然從今以後當她身登上皇後大寶,如何以仁德臉面母儀天下,再怎麼不想做,也總得做做樣子出來。
看著大女兒肯放下太子妃的身段前來,已屬難得,慕容征眼中也極為不忍心的神色,「仙歌無須悲傷,你母親服下了藥好多了,你來了,那就去秋梧院看看她。」
「去吧。」老祖宗不耐煩得動了動眼眸,就拿眼楮去看雲嵐。
雲嵐懂老祖宗的意思,就攙著她,一塊兒去秋梧院。
這個該死的上官玉漱!慕容雲嵐是擔心娘親楊氏,肚子里頭還懷著孩子呢,難不成這又要動身去秋梧院,雖說秋梧院和棲靜院相距不遠,可對于一個孕婦來說,實在顯得長。
往前面走了幾步的慕容仙歌突兀得回眸,沖二夫人一笑,「噢,對了,也曾听聞二夫人懷有身孕,可要擔心著點兒,相府石子路多且滑,一不小心摔倒滑了胎可是萬萬使不得的,還得小心一點。」
「謝太子妃關心。我會小心的。」二夫人楊氏性子如何綿軟的人,都已經有點吃不消了,這當著老祖宗還有相爺的面說這般話,這般話近乎咀咒自己了,卻偏偏裝出一副真的關心人的模樣。
慕容仙歌嫡長姐惡心的事兒干得可多了,這個又算得了什麼,慕容雲嵐卻不冷不淡道,「二夫人自會小心的。不過請太子妃還要考慮一下,要不要去母親那邊。母親躺在秋梧院的上房,妹妹我怕大姐你會睹物思人,還有母親臉上的傷疤我更擔心會把姐姐嚇壞了,要是姐姐一不小心想起些什麼,可不好。」
「謝謝妹妹的好心。不過本太子妃不需要!」慕容仙歌目光所到之處,皆是狠狠一凌,幾個姨娘們紛紛低眉順眼得低下頭去,半點不敢抬起來看當今太子妃倨傲之神色。
眾人魚貫而入了秋梧院。
慕容仙歌硬是要強行摘下大夫人上官玉漱臉上深青色的面紗,看到一張橫七豎八的血痕,頓時間回憶起那日她臉上的傷痕也是如此,渾身冒出淒淒離離的冷汗,每一根毛孔都渾然立起來那般。
倒退不及的慕容仙歌往後退了幾步,卻被她腳底下的裙擺絆倒了,狠狠得倒了下去,瘦弱的尖尖下巴柯在慕容雲嵐的腳背上。
慕容雲嵐臉上滿是不忍心的神色,「喲,太子妃姐姐怎麼能給我這麼一個卑賤的庶妹行如此大禮,快快起來呀。妹妹可不敢受~!」嘴上是這麼說,可慕容雲嵐的心里頭可翻騰著呢,就算你慕容仙歌給本小姐磕一千個一萬個響頭也不足以贖上輩子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