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慕容雲嵐瞳孔里的寒意,比蕭皇冷漠一百倍、一千倍,她不敢相信皇上竟然會說出那番話。
不,不可以!任何人可以懷疑失而復得的蘊寧,唯獨蕭皇他不可以,帝後慕容雲嵐不等蕭皇開口,怒叱道,「皇上,如果你是因為捕風捉影說而出懷疑蘊寧的話,本宮不依,皇上,蘊寧是我們的親生骨血,你怎麼可以懷疑他呢!皇上……」
「朕……」剛剛汲到嘴邊的話,蕭子都又吞咽了下去,雲嵐她足足五年來都不曾好好睡過一次安穩覺,睡夢之中常常自我驚醒,她夢到了蘊寧,夢到了蘊寧,連他自己這個大陵皇朝的蕭皇都看不下去了,他自己怎麼也算是蘊寧的親生皇父,可是蕭子都看著眼前的這個蘊寧,他竟然一絲一絲父愛的感覺,那種感覺就好像看著別人家的小孩子一般,不比他對蘊陶和蘊禮的感情。
蕭皇知道自己再說下去,只能是讓帝後傷心,與其這樣,還不如不說了,蕭皇打算守口如瓶,至起碼在這件事上面,他要保持緘默,他甩了甩龍袍,一只手抱著蘊禮,一只手抱著蘊陶,眸光宛如碎玉般得流淌向帝後這邊,黯然道,「皇後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罷。蘊禮、蘊陶,父皇帶你們去御花園游玩好不好?」
「好。」蕭皇懷中的兩個小孩不約而同得拍著肉呼呼的手掌,幸福洋溢在他們的臉上,毫無疑問的,這是蕭皇對他們的愛,那是毫無保留的濃濃父愛!
很快,蕭子都抱著兩孩子就離開了。
目送著蕭皇帶著蘊禮和蘊陶的背影,慕容雲嵐把懷里的孩子抱得更緊了,「蘊寧,父皇不疼你,母後疼你——」
一等宮人著醬紅色夏裳,衣香鬢影得款款而來。
她先是給帝後福了一福,柔聲道,「皇後娘娘無須太過傷心,皇上他也是一時不能接受罷,只要隨著時間的推移,定能夠讓大皇子重新得到皇上的心。」
慕容雲嵐抬眸,見是薔薇,五年來,她身體果然長開了,娉娉婷婷的俏模樣兒,與五年前自己預測薔薇長大了,定然是一位美人,事實上與雲嵐當年所想相差無幾,再細細瞧著薔薇往她的眸底深深看去,隱隱有紅菱與白霜的影子,這種感覺叫雲嵐覺得舒心,可惜紅菱和白霜,一個居住在永樂侯府,一個居住在長樂侯府,皆是當朝的二品夫人,她們自顧著相夫教子,哪有空留在帝後身邊。
就算帝後強行要將她們兩個留在身邊,紅菱白霜她們可能會做到,只不過雲嵐哪里會那麼狠心,她希望紅菱與白霜獲得幸福猶恐不及,更不可能做此等滅絕人倫之事,她終究不是慕容仙歌這般狠毒之人。
世上有幾人會是慕容仙歌這樣的人?!
「好了,薔薇,你就先把大皇子抱進去吧。本宮想在這里,一個人好好得靜一靜。」
慕容雲嵐眸光一片灰暗,她不知道這個可憐的孩子前程會是如此,兄妹不待,蘊禮和蘊陶他們兩個或許還小,可是蕭皇呢,他可是一手掌握天下大權、至高無上的君王,他倘若不待見這個苦命的孩子,那麼還能有誰待見呢,自己呢,雲嵐終究擔心自己的力量太過薄弱,哪怕她是大陵母儀天下的皇後。
「皇後娘娘,您一定要保重身子。還是听奴婢一句勸吧。這里風大,您近乎也是才好了風寒,可不能再吹風了,如果皇後娘娘一有什麼不測,皇上可是會把奴婢給殺了。上一次您得了風寒,皇上他就——」若不是躺在病榻上的皇後娘娘以一己之力為自己承擔,恐怕薔薇真的要被斬首于午門了。
帝後擺擺手,她的性情極差,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也就那麼一恍惚神的功夫兒,慕容雲嵐怔了怔,旋兒拉著薔薇的手道,「薔薇,你去打理一下,隨哀家出宮。」
「是。」薔薇低眉順眼得點點頭,皇後娘娘說的出宮,便是回皇後娘娘的娘家,如今這及時回來的蘊寧大皇子不得皇帝喜歡,這回了娘家,恐怕只有家中的老祖宗和大夫人會喜歡了。
薔薇替帝後換上了一件民間素服,慕容雲嵐頭上只是淡雅得別了一只銀簪子足以,任憑後面的青絲如瀑般得疊在雙肩,帝後早就收買了一個老太監,通過皇家別苑的小通道溜出去,這件事,很顯然是不想讓蕭皇知道。
大陵皇都初建四年了,大陵街上的攤販所販賣之物,琳瑯滿目要什麼就有什麼,茶樓酒肆林立著,紅男綠女結伴同游著,凡且種種,大有天下熙熙皆為利往之勢。
永樂侯府和長樂侯府的夫人們帶著她們的孩子,步入皇宮,往帝後的椒房殿去,她們並不知道帝後早已離開大殿,最後的結果定然是要撲了個空的,以侯爺少夫人的身份,她們可以隨時隨地出入宮禁,無需傳喚,這是帝後給她們的特權,誰讓她們之前是帝後最為貼身的親信呢。
半個時辰之後,抱著小蘊寧的薔薇氣喘吁吁的,如今卻是到了,慕容雲嵐就把薔薇懷中的孩子抱了過來,對薔薇道,「倒也辛苦你了。」
「皇後娘娘……哦不夫人……薔薇不辛苦……不辛苦……」薔薇說了一句,又因為自己剛才說了帝後囑咐自己的話,不宜在外頭暴露她們皇家的真實身份,所以薔薇一直說抱歉。
慕容雲嵐一直顧著往大宅院里邊走去,撇下了一句話來,「快走吧,下次記住就行了。」
慕容雲嵐走的是大宅院的後門,這後門,她之前與娘親楊氏約定好了,就派貼身熟捻的兩個老嬤嬤在這里頭候著,說自己說來就來了,所以雲嵐一進去,就有兩個老嬤嬤臉色極為恭敬得領著雲嵐去萬壽園。
這間大宅子,除了外頭兩顆大獅子頭座上方的「相府」二字完全變成「慕容府邸」四個光鮮的大字之外,這萬壽園卻是沒有什麼變化的,只不過萬壽園之中設了兩盤大大的石磐,上面種植著石蓮,看上去是極為眼目的。而大夫人楊氏這個時候也是在萬壽園的。
正準備穿過萬壽園上房之時,慕容雲嵐就听到上房里邊一老一少一男的啜泣聲,慕容雲嵐好奇得鑽進去,但見老祖宗抱著膝下的一個老者痛苦,這個老者換上了他五年前在這座相府的舊時衣裳,而一旁半蹲半跪的端莊貴夫人抽泣不止。
貴夫人看到帝後之時,旋兒原本哀傷的神色露出了一抹驚訝,猝不及防得福身,「皇後娘娘,您怎麼來了。」
「是皇後娘娘,老身…請寬恕老身身體年邁無法下跪行禮。」老祖宗拓跋氏正欲起身,慕容雲嵐怎麼可能讓心疼自己的老祖母向自己行禮呢,如今進入了這家慕容府邸,就是慕容家的女兒了!
慕容雲嵐知道老祖宗這兩年身體不適,手腳更沒有前幾年那般靈便了,連忙迎上去道,「老祖母不可如此,本宮回到娘家,拋開了君臣綱常,我依然是你們的女兒,孫女兒!」
「皇後娘娘,多謝您救了老爺。」大夫人楊氏一邊擦拭著眼畔的淚痕,一邊啜泣不止得動容道,「如今他是回來了,可是他的嗓音貌似破壞了,無法說出話來,他的身體的手經和腳經也莫名斷離了,剛才請了當朝名義華沅剛剛給老爺子看過,都搖著頭說這一世別想治好了。」
什麼?怎麼會這樣?慕容雲嵐心頭一怔,到底會是誰迫害她這個無良父親,按照桃花村的村民所言,說有一男一女的走掉了,難不成是慕容仙歌這個賤人和別的男人臨走之前,把慕容征迫害如斯,可又為什麼要留下這個孩子呢。
慕容雲嵐這個時候也忍不住回眸凝聚懷中的小蘊寧,發現小蘊寧在自己的懷中掙扎了幾下,然後就飛快得下地,跑到慕容征的膝下,對慕容征咿咿呀呀不知道說著什麼,然後慕容征張開一口的黃牙呵呵大笑,也不知道他嘴里到底想要說什麼。
此間的相父與五年之前根本就是判若兩年,他老了,真的是老了,老了最起碼有二十歲,就算是老祖母她如今快要逼近八十高齡了,可是滿頭的白發也沒有慕容征多呀。
看見小蘊寧和慕容征靠得那樣近,慕容雲嵐忍不住多想,難道皇上他的猜測是對的,這個小蘊寧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不可能,他怎麼不可能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呢,如果不是自己的親生兒,那麼自己的親生兒子到底在哪里?在哪里啊!
這是慕容雲嵐對慕容仙歌這個無恥賤人的控訴,為什麼五年前她要抱走自己的孩子,如果前世也有這樣的經歷,慕容雲嵐早就可以有所防患了,可是前世的慕容雲嵐不曾有所出,就是有,也是胎死月復中。想都不想,這一切的種種,都是為慕容仙歌那賤人所為。
慕容雲嵐沉思之間,大夫人楊氏拉著雲嵐的手,忍不住問雲嵐,「皇後娘娘,听聞您和皇上他在桃花村認回了大皇子,這個就是嗎?可是……可是……」
說來一半,大夫人楊氏仔仔細細得端詳了一番,咬著手帕道,「皇後娘娘,娘親有句話不知道當說還是不當說。」
「娘親莫非想說,這個孩子,不是哀家的兒子,更不是皇上的兒子,對嗎?」慕容雲嵐從大夫人的瞳孔深處就可以汲取她的話中之意,只是一切未曾挑明了罷。
大夫人楊氏緘默無聲。
沉默不做聲,那就代表默認了!
天吶!為什麼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不相信眼前這個孩子和自己渾無半點的血緣關系。這到底是為什麼?!
老祖宗身畔的寧趙二家的那昏黃的老眼也仔仔細細得端詳了小蘊寧好幾眼,旋兒在老祖宗耳畔說著話兒,聲音極為小聲,慕容雲嵐都不知道老祖宗和寧趙二家的到底在說什麼。
只是寧趙二家的囑咐堂下的新提拔上來的一等丫鬟圓圓和方方把小蘊寧大皇子帶下,去糕點房親自挑選糕點吃,這小孩子踫到吃的,哪能不高興呢。
老爺慕容征被奴才們給扶到高背躺椅上坐著,兩顆眼珠子混混沌沌的,只有看見小蘊寧的時候,還能夠有一絲一毫的閃光,其他人,他仿佛視若無睹,哪怕是上位的老祖宗,老爺子慕容征也恍若看不見一般,那感覺給人就好像是他失憶了一般。
見那個孩子不在了,老祖宗看著雲嵐的眼珠子道,「皇後娘娘,寧趙二家的跟了我一輩子了,她一直是護著我的,更是護了慕容家一世了。她說的話,就好比我的話。」
「老祖宗可不敢這麼說。」寧趙二家嚇了一大跳。
旋兒,老祖宗拉著寧趙二家的手,道,「或許夸張了一點點,不過不能夠代表著她在我面前一點地位都沒有了,老實說,我可是把她當做老姐妹一般。她說那孩子眉眼之間無論是跟當今蕭皇,還是皇後娘娘你,一點兒也酷肖。以前大皇子尚未抱走的時候,寧趙二家也瞧了,里里外外長得跟皇上與皇後通透了一個人兒似的,可如今……一個小孩子再怎麼變化,也不可能變化如此之巨呀——這是寧趙二家的剛才給我的原話,只是她不敢跟皇後娘娘說,卻是敢跟我說,這話出自我之口,皇後娘娘你也無須苛責寧趙二家這個老姐妹了!」
「奴婢謝過老祖宗了。」寧趙二家給老祖宗道了一聲謝,旋即靜靜得站在那里。
老祖宗她這是怕自己責怪寧趙二家的,慕容雲嵐怎麼好責怪于她,她到底在老祖宗跟前走動了一輩子的人物,是值得尊敬的人物,在相府陷入戰亂之中,她也不曾因為害怕惹戰禍上身私自偷走背叛老祖宗,就憑這一點,寧趙二家如此丹青瀝瀝的人,如果說慕容雲嵐可以責怪任何人,那麼她也一定不可能回去責怪寧趙二家。
「不,老祖母,孫女怎麼會責怪寧趙二家……」慕容雲嵐盡量讓自己的心海不再掀翻起滔天**,盡量讓自己氣心平和,「實不相瞞你們,剛才在椒房殿外,皇上也與哀家說了和你們對哀家所說的一模一樣的話,哀家也是為了跟皇上他賭氣,所以才偷偷跑出來的,也許是我這五年來一直沉浸在喪失兒子的痛苦之中,而無法在短時間之內出來,可是,哀家真的不願意相信小蘊寧不是哀家的親生骨血呀!」
這話逼得大夫人楊氏的眼淚就狂涌,一直拿著小錦絹擦拭眼淚,「試問這世間上,哪有做父母親的會不疼愛自己的親生骨血呢。可是雲嵐,別說老祖宗和寧趙二家她們不相信了,連娘親也不相信了,這個孩子眉宇之間根本一點兒不酷肖于你的。大皇子娘親可是天天抱著,五年前以及今日,如果他能夠站在我面前,我一定會認出來,人們常說,親人之間常常有一種感恩不是嗎?雲嵐女兒,你好好想一想,你與剛才那個孩子可真有十指連心之感?」
無論如何,娘親的話在帝後這里起著極大的重要,兩世為人的慕容雲嵐與娘親的關系最為深沉,她們倆母女是一條線上的螞蚱,生死存亡系于一線,任何一方損傷都足以令另外一方感到莫大的痛苦。雲嵐享福,楊氏必享福,雲嵐蒙禍,楊氏比惹禍上身。娘親她是不可能欺騙自己的。
「娘親真是這樣嗎?哀家真的……真的無法相信……」慕容雲嵐連連抗拒著。
「娘的乖女兒,也許你是局中人,被你心中思念孩兒的心情所牽絆,可是外人是看得透透徹徹的。」楊氏定了定心神,看了看雲嵐一眼,旋兒拿眼楮去晙老祖宗,「老祖宗,如果說那個孩子不是孫女的親生兒子,那麼會有什麼辦法能更加有力得證明他就不是皇後的孩子呢。」
還沒等老祖宗開口,老祖宗身旁的寧趙二家眉眼細細得一凝,「老奴有一古老法子,應該挺奏效的,就不知道皇後娘娘她肯不肯冒險一試了。」
「老姐妹,你就是說吧。別讓我的皇後孫女干著急!」老祖宗促狹得看了寧趙二家一眼。
寧趙二家對上慕容雲嵐皇後娘娘渴望知道真相的雙眸,一句一句得說道,「那古老的法子,便是滴血認親!只要互有血緣關系的人,各取一滴血放入器皿之中,如果二人的血液可以融合,那麼說明,我們沒有平白無故冤枉這個孩子,他一定是皇後的親生大皇子,如果不是,那麼便是假的!」
「這個,得回去問過皇上才知道。」慕容雲嵐覺得,如今的小蘊寧不單單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也是皇上的大皇子,這滴血認親之事,還事關大陵皇朝皇室的純正血統,日後登基的繼承人,當然得是大陵皇室純正血統的繼承人,如果是他人,這蕭皇好不容易打到的江山豈不是要交付于一個不知道根底的外姓人手中,豈不是功虧一簣?當初那麼拼命那麼辛苦殺下這大陵江山又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天下黎民百姓們的福祉,當然還為了蕭氏子孫世世代代可以享受福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