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福娘子 第34章 衡寅說親 三

作者 ︰ 明日弦歌

榮慈居的氣壓極低,就像是讓人處于狂風暴雨中一般,壓抑又寒冷,特別是老太太看自己的神色,趙滿福只覺得渾身如被尖細的鋼針刺中了,又麻又疼,空氣伴著絲絲的血腥環繞在自己周圍,難道是因三姨娘昨夜做出什麼違背了老太太心意的事,她可是見識過這個刻板的祖母是怎樣的記仇,只因她幫襯古淨荷說了一句話,留下了古淨荷母女,就落得被嫌棄一段時日的懲罰。

「五姑娘過來伺候我喝碗燕窩粥。」趙老太太聲音陰測測的,趙滿福寒毛直豎,只覺不應該過去,但又不能對老太太的命令置若罔聞。

趙滿福站起身來,十分艱難地走到趙老太太身邊,接過了三姑娘手中的瓷滑碗盞,客媽媽立時將老太太身邊的園蹲拿走了,趙滿福心里咯 一下,她不能站著伺候趙老太太用膳,趙老太太又暗暗命人拿走了園蹲,這是在讓她跪下來……趙滿福承受著趙老太太帶來的羞辱和姐妹們嘲弄的目光,心里已經冷到麻木,如趙老太太所願的半跪著身子,輕輕搖動著碗里的盈黃鮮白的燕窩粥,將熱氣散去了些,搖出小半湯勺放到趙老太太嘴邊。

客媽媽笑道︰「這是羊有跪乳之恩,五姑娘行的是大孝。」

趙老太太只將踫了一下湯勺邊緣,立即大呼,「太燙了!」將手一擺,揮掉了趙滿福手中的碗盞,碗盞里濕熱的粥湯落了趙滿福一身,趙老太太卻絲毫不見心疼,「你這是要燙死我!」

夏季時候,趙滿福穿得不多,薄薄的一件襦裙,雖然粥膳不熱,但那種溫溫黏膩的感覺卻透過襦衫清晰地傳到自己的身子上,是那麼的令人不舒服,掩飾掉自己心里的不滿,趙滿福惶恐跪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主要是心中著實厭惡趙老太太的行事作為,不想多說一句話,只流著淚磕頭。

趙詩謙于心不忍,低下頭來,心中又疑惑,祖母何故遷怒趙滿福?若說因古淨荷的事,也過去許多日子了,且發生那樣的事到今日之前也沒見祖母這般的憤慨,莫不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隱情?

趙果兒笑得甜美,上前輕聲安撫趙老太太,趙凌秋見狀不由抓緊了膝上的襦裙,見趙果兒哄得老太太笑容滿面,正打算上前甜言蜜語幾句,趙老太太便說話了,「你們都下去,留著二姑娘和三姑娘下來。」

趙君翊早已嚇得面如土色走不了路,還是身邊的丫鬟抱出去的,趙滿福就著一身的狼狽站在榮慈居面前,心里卻沒有悲傷,只有迷茫,一時竟不知自己將來的路要怎麼走,繁花等在院門外守著,不見自家姑娘出來,倒是六姑娘由著長青抱出來,六姑娘的臉色也不好,焦急地斂衽行禮,「六姑娘好,可見了五姑娘?這早膳的時辰用的比平日的多了些時候,奴婢生怕五姑娘沒有吃早膳,伺候不周,昨日下了風雨,五姑娘身子也不爽利……」

五姐姐是沒有將祖母伺候好,可責任並不在五姐姐身上,趙君翊清楚地知道這一點,想到五姐姐不顧危險給自己找來荷包,想到五姐姐鼓勵自己與老太太說話……趙君翊掙月兌開長青的懷抱,拉著繁花走到隱蔽的一角,將方才廳中的事務說得一清二楚,長青要想阻止也不方便,她是客媽媽叫進去將姑娘抱出來的,是以對立面發生過什麼也不清楚,繁花是三姨娘的人,太太與三姨娘本來就水火不容,她們做丫鬟不能再火上澆油了。

繁花驚懼交加,只一瞬也收起了難堪的神色,屈膝向趙君翊道了謝,也進了榮慈居,剛進院門便見趙滿福呆立在中庭之中,繁花松下心房,要是在榮慈居的正廳里,她還真不好進去請出五姑娘來。

「姑娘」繁花輕聲細語喚了一聲趙滿福,接著又輕柔說道︰「奴婢瞧你許久不出來,便斗膽來找你,快于奴婢回去罷,遲了早膳可不好。」

趙滿福隨意地淺笑,回說道︰「嗯,這就回去。」見地上有一只螞蟻,趙滿福蹲子,用手指指引螞蟻走到自己的手掌之中,螞蟻忽然到了狹窄的陌生田地,慌亂地團團轉,趙滿福淺笑,「不論是人還是動物,等到了被威脅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的渺小。」

趙太太紫槿院的庭院干淨的石板代替了綠茵茵的草地,是以沒有別的院子那樣趣意橫生的石子甬道,在東梢間前面僻出了一塊地方搭起了架子種植紫藤花,因花期已經過,徒剩下綠油油一蓬蓬的翠綠,在雕龍畫棟下,這綠翠深沉而又熱烈,映著白白的石板,竟比原先的一抹晏紫還要令人心醉。

長青本就是太太身邊的人,按照本分秉說了今日的怪遇,趙太太沉吟,忘了忘神色惶恐的女兒,于心不忍,只想到如喪家之犬的三姨娘母女,心一陣暢快,以前老太太老是用三姨娘和趙滿福來打擊自己,現在那一對槍靶也終于受到老太太的摒棄了,真是痛快啊!不過,還不夠,現在只是將她們欠自己的利息拿回來而已。

「娘親,祖母好恐怖,五姐姐什麼也沒做錯就受到責罵……」想到當時客媽媽神情冰冷地拿走園蹲,而趙老太太也一聲不吭,隨後又怒斥了趙滿福,趙君翊就害怕得渾身亂戰,如果明日祖母讓她伺候飯食可怎麼辦?她好怕……

趙太太心疼得哄著小女兒,「不怕不怕,你還有娘親和大姐姐,誰也不敢來欺負你。」

趙君翊睜著黑白分明的杏眼,「娘親也能保護五姐姐嗎?」

趙太太臉色倏然沉了,六姑娘什麼時候這般關心趙滿福了,兩個人雖然是一個府里的姐妹,卻涇渭分明從不來往,想到在自己眼皮底下兩人不可能深交,瞪了一眼與趙君翊一同去梵空寺的于媽媽等人。

于媽媽還沒來得及解釋,趙君翊便被趙太太凶狠的眼神嚇哭了,趙太太滿口心肝肉的哄著,還說要帶著六姑娘出去游玩,趙君翊昨日實是想與趙滿福出去游玩,只趙太太不松口,趙君翊軟弱慣了,便也沒有爭取,現在听娘親說要帶自己出去,趙君翊破涕為笑,趙太太趕緊命丫鬟將寶貝女兒抱到西稍間睡覺。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你們由著趙滿福那個賤人哄騙了翊兒!」等趙君翊走了之後,趙太太厲聲出口。

于媽媽戰戰兢兢,「這事是老奴思慮不周了,本來想告知太太的,顧慮著太太最近甚是繁忙,一時也來不及說出口,事情原是這樣的,五姑娘將大姑娘出閣前繡給自己的荷包弄瞎在寺廟的外院上,當時已經夜深了,六姑娘生怕荷包被撿了去,既怕拾起的不還,又怕拾起的還回來,願意交出來的,我們這樣的人家還能去領了不成,若以丫鬟的身份領了回來,別人還不知道里面的彎彎繞繞?深閨姑娘家的荷包在男子手中過了一遍,這樣的名聲五姑娘和大姑娘怎麼承受得起,老奴還有一層顧慮,就是怕夜深了我們趙府的人出去讓人撞了不好,畢竟都是女眷出府,還是明哲保身為妙,可六姑娘珍惜大姑娘親手繡下的荷包,萬分地不樂意,鬧了一陣便去了五姑娘房間里,奴婢見五姑娘情緒激動,一時不敢追過去,後來不小心得知了五姑娘竟然與丫鬟出去幫六姑娘將荷包找尋回來,興許是這個時候,六姑娘與五姑娘開始變得要好起來罷。」

「你哄我玩呢,無緣故的,六姑娘怎麼知道去找五姑娘訴苦。」趙太太冷笑道,這就是一個漏洞,她倒要看看這般奴才是怎麼圓謊的,最近忙著別的公子和姑娘的事,倒忽略了這幫奴才的教導!

于媽媽一合掌,「倒把這大事給忘記了,」想到當時五姑娘條理清晰吐字分明的話語,和幫襯六姑娘時的和善,她到現在都難以相信,「我們在觀賞螢火蟲時,偶遇了縣太爺夫人。」

趙太太眼楮一亮,「怎麼樣,我的翊兒有沒有博得縣太爺夫人的一聲夸贊?」

于媽媽見趙太太興致高昂,心里暗暗放心,面上自然極盡所能地渲染,「縣太爺千金夸我們家的六姑娘就如朵蓮花般皎潔亮麗,縣太爺夫人也與六姑娘說了一會話,剛開始是縣太爺千金先認出了五姑娘,許是在縣太爺千金的及笄禮上認得的罷,縣太爺夫人開玩笑說要把六姑娘指給自家的公子爺時,還是五姑娘打岔說了幾句好話,才免去了六姑娘的赧然,五姑娘還夸贊了六姑娘一番,說‘年紀雖小,卻知書達理,溫婉謙慧,府里沒有不愛的’,連老奴听了都吃了一驚。五姑娘這番話讓縣太爺夫人對六姑娘印象更好,也許在這件事上,六姑娘便黏上了五姑娘,您也知道,六姑娘最是單純的,誰對她好一些,她都恨不得將那人當成之心姐妹對待。」

趙太太細眉緊鎖,卻是忘記了對縣太爺夫人的熱誠,心中一直思考趙滿福做這些舉動的用意,

直覺得趙滿福像是在表示自己的無害,但多年來對三姨娘母女的厭惡已經讓根深蒂固進趙太太的骨血中,輕易揮之不去,「小恩小惠,也想哄得我心軟。」趙太太笑容冷冷的,炎熱的夏季里倒讓人出了一身冷汗。

于媽媽不敢幫趙滿福說話,一個勁兒地拍馬,將趙太太責說自己的話由弱化,「反正是六姑娘得了縣太爺夫人的青眼,六姑娘人小,容易感動,東暖閣長大些就知道這些姐姐們都沒有好的,一個個的都是自私自利之人。」

趙太太點頭,也不再責怪于媽媽,倒是對縣太爺夫人隨口一句話十分在意了,雖然這位縣令任期要慢了,可以後還是有前途可言的,誰知道會是怎樣的風光?或是不風光?現今縣令任期之中除了在他們趙府出了一次打家劫舍的事件,哪一年不是太太平平,連年豐收?升官是肯定的罷,只分封多大小的官而已,因著忙著打理內宅和商場上的事,趙太太很少關心各家公子的情況,雖然有一雙女兒,卻因大女兒在機緣巧合下得了青華府知府的婚事,且當時小女兒甚小,也沒有心情和機會再去觀察別家的公子,是以,對縣太爺家的公子爺是圓是扁都不知道。「你去多打听打听,縣太爺家的公子爺是個怎樣的人。」

于媽媽為難,「太太,這可沒法查,他們家的公子並不在桃花鎮里,听說是在京師求學,寄住在舅舅家里,也沒什麼風聲說起縣太爺公子是個怎樣的人。」

趙太太面露可惜,「只要人品端正,又好學上進,別的都好說。」

學子們都下了學,趙全寶自知道府里的長輩有意撮合自己和佟蘊良,一直煩躁不已,終于忍到了中午休息,卻被先生斥道︰「你一個早上都沒認真听課,實在對不住貴府上的老爺期盼,罰你不得午休,將今日教的文章背誦下來,下午本先生要檢查!」

「啊!」趙全寶嗚呼哀哉,學子們都嬉笑走開了,獨有趙全寶呆在長桌邊,手里捧著書本,目光卻迷離神游,古雲漢本來也是要走的,畢竟夏季炎炎好睡眠,他讀了一個早上的書,也是十分的困倦,卻覺得這時不詢問幾句,讓趙全寶心里膈應了就不好。

「衡寅有何難言之隱?不妨對我吐露幾句,也許能幫得上忙。」古雲漢走到趙全寶身邊坐下,偏頭詢問道。

趙全寶哀怨地看了古雲漢一眼,「你能幫我娶佟蘊良?」趙全寶不是草率的人,因著私塾里除了他和古雲漢再無別人,也把古雲漢當成舅家的人,才口無遮攔地說出這些話來。

古雲漢卻驚得差點跳起來,看著一身富貴的趙全寶,想到自己的心儀之人不久就成為有夫之婦,心疼得似是要窒息了,佟蘊良得了自己的定情帕子,還是決絕地選擇趙全寶,是因為自己不富不貴?還有幾個月他就考試了,屆時肯定是風光無限的舉人,她為什麼不能等待?莫不是其中有趙滿福的陰謀?她喜歡自己,卻發覺自己厭惡她,且深愛著蘊良,所以扔出趙全寶這麼一個程咬金來!太過分了!太仗勢欺人了!古雲漢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呼吸也沉重混亂起來。

古雲漢一直不說話,趙全寶不免側首看去,疑惑道,「古兄,你怎麼臉色忽然難看起來?」想到是自己說‘你能幫我娶佟蘊良’後古雲漢才變了臉色,激動地站起來指著古雲漢道︰「我知道了,你喜歡蘊良表妹是不是!」

古雲漢想支吾過去,卻沒有勇氣反駁半句,仰視著趙全寶清秀俊美的容顏後,頹唐地低下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趙全寶更加確信自己地猜測,想說自己不會娶佟蘊良,因一時也沒有能反抗長輩的理由,便也消沉地坐下來,兩人並排坐在長凳上,一起又嘆了一口氣,「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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